咕咚

6年前，重慶市男孩周振興的母親患上了肝癌。為了籌錢治病，他利用自己的電腦黑客技術對政府網(wǎng)站動起了“歪腦筋”。在金錢的驅使下，這個自負驕傲的“電腦天才”一步步走向毀滅，最終因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五年。

入獄后，女朋友張曉麗施以援手，幫他照顧病母，直到其母去世。轉眼五年多過去，被救贖的周振興走出監(jiān)獄大門，他的命運又將如何……

黑客少年狂拽酷炫：我要做中國版“莫里斯”

2012年6月，大學畢業(yè)前夕，周振興對女友張曉麗宣布：“我已經(jīng)跟杭州一家科技創(chuàng)業(yè)公司簽約，那里才是我這樣的頂尖技術人才發(fā)展的基地?！?/p>

很明顯，周振興的計劃里沒有張曉麗，他自顧自地暢想著未來，完全沒發(fā)現(xiàn)一旁神情失落的張曉麗。張曉麗幾次想告訴周振興，她已被重慶卓然傳媒公司錄用，但最后她紅了眼睛也沒能說出口。

時年23歲的周振興是學校的風云人物，他出生于重慶市云陽縣，父親死得早，是母親吳佩云一個人含辛茹苦撫養(yǎng)他長大。他從小愛玩電腦游戲，尤其對神秘的黑客產(chǎn)生興趣：“我以后要做黑客，黑客無所不能?！痹诟鷦e人的聊天中，周振興常?？诔隹裱?，說這是他未來想成為的那種人。

但周振興高考失利，最后只考上了重慶理工大學計算機系，跟高中同學張曉麗成了大學校友。2008年，周振興大一，他在電腦設計和編程方面表現(xiàn)出來的前所未有的天賦，讓老師和同學們都夸贊不已?？墒牵呐枷駞s是美國的黑客莫里斯。他常常跟人談起莫里斯在1988年戲劇性地散播出了網(wǎng)絡蠕蟲病毒后，致使成千上萬的電腦受到了影響，并導致了部分電腦崩潰的事件，揚言說自己將來也要創(chuàng)造一件驚世之作。張曉麗性情溫柔，但長相普通，她高中開始暗戀周振興，但自知沒有優(yōu)勢，也從未敢表白。上大學后，她經(jīng)常主動為生活自理能力并不強的周振興買飯、洗衣。漸漸地，周振興對張曉麗產(chǎn)生了依戀，兩人在大二走到了一起。

張曉麗特別珍惜這段感情，很努力地付出，周振興家境并不好，善解人意的張曉麗于是常在經(jīng)濟上不動聲色地支持他。在周振興為價格昂貴的國外電腦書籍心癢而囊中羞澀的時候，張曉麗哪怕是省下自己買衣服的錢，也要支持他。有了張曉麗的照顧和支持，周振興全身心投入計算機研究。2010年，周振興參加中國大學生計算機設計大賽，進入國家級決賽并獲獎。這一下，周振興在學校火了。

“未來不可限量?！崩蠋熀屯瑢W們的夸贊排山倒海撲來?？蛇@一切，周振興并不認為跟張曉麗的支持有關。相反，周振興變得越來越自負。獲獎后，周振興豪放地請同學們頻頻“下館子”，導致當月入不敷出。張曉麗善意地提醒說：“你媽掙錢不容易，要節(jié)約點。”哪知，周振興手一擺，不屑地說：“你就是格局小，我以后是奔著拿年薪去的。還在乎這點飯錢？”其實張曉麗并不知道，周振興半年前就加入到一個網(wǎng)上黑客交流群里。在網(wǎng)絡論壇上，黑客們一旦發(fā)現(xiàn)某個網(wǎng)站有漏洞，就會組團去破解其中的技術難題，不僅能滿足“技術控”的挑戰(zhàn)欲，有時還能帶來不菲的經(jīng)濟利益。很快，周振興敏銳地發(fā)現(xiàn)他的天賦遠不在獲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獎。

隨著在學校的名氣也越來越大，導師開始找他幫著做設計，主動示好的女生也多了起來，他對成功的追求開始變得迫不及待，甚至狂妄自大了。對張曉麗也變得挑剔。2011年圣誕節(jié)，家境富裕的學妹吳梅主動邀請周振興和幾位同學去參加她在濱江路KTV旗艦店舉辦的生日party。聚會上，吳梅對周振興異常熱情，她湊到周振興耳旁悄悄說：“學長，我可以說服我爸爸為你創(chuàng)業(yè)投資?！痹卩须s搖滾樂中，周振興迷惑了。漸漸地，他對站在他身后的張曉麗開始若即若離，感覺女友就像一只“丑小鴨”。

眼看畢業(yè)在即，就在周振興躊躇滿志要去杭州時，他接到了母親吳佩云的電話。電話那頭傳來哭聲：“兒子，媽媽對不起你，成了你的拖累……”“怎么啦，媽，你別急，慢慢說。”周振興心頭一緊，預感不妙。他仔細詢問才知，母親在重慶市醫(yī)科大學附屬第二人民醫(yī)院檢查，被診斷為肝癌二期！周振興打電話給張曉麗。張曉麗說陪他一起去醫(yī)院。

自作聰明鋃鐺入獄，危境中挺立平凡的他

“兒子，我不手術。我不想拖累你，寧愿死也不想花錢治……”吳佩云一心求死，消極對待治療。

見周振興眉頭緊鎖，張曉麗忙安撫吳佩云說：“阿姨，我和振興都已找到工作，您不用擔心?！敝苷衽d把張曉麗拉到一邊說，杭州那家公司他不打算去了，先想辦法籌錢給母親做手術。張曉麗馬上找父母借了5000元錢，周振興也開口向親友借錢，但親戚們湊的錢遠遠不夠。自負的周振興并不想讓人看不起。他想到曾拋過橄欖枝的吳梅，說能不能請她爸投資他的項目。誰知吳梅在電話中說：“我爸說他要投資的都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要不，你到我爸公司打工吧?！睊鞌嚯娫捄?，周振興氣得一拳打在墻上。走投無路之際，他想起一家雇傭黑客的電腦中介公司曾在網(wǎng)上聯(lián)系過他。他顧不上思考，跟對方談妥的唯一條件就是先預付他2萬元錢。拿到2萬元交了住院費后，張曉麗追問錢的來歷：“你千萬不能干犯法的事?。　敝苷衽d心煩意亂，隨口說道：“我聯(lián)系了一家本地的高科技公司，這是我爭取的預付工資?！?012年8月，吳佩云順利做完手術。手術后，張曉麗送她回云陽老家養(yǎng)病。而周振興的“黑客生涯”也就正式“啟幕”了。

2012年10月，這家公司與周振興商定：由周振興將所收取的信息添加進重慶一家培訓網(wǎng)站從業(yè)人員信息系統(tǒng)數(shù)據(jù)庫，以盜取正規(guī)的證書。按信息條數(shù)支付報酬。周振興開始以掃描網(wǎng)站漏洞，植入木馬等方式獲取了該培訓網(wǎng)站管理員權限，然后將上家層層傳輸過來的證書信息添加進培訓網(wǎng)站從業(yè)人員信息系統(tǒng)數(shù)據(jù)庫，先后以此獲利8萬余元。他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他對自己的技術很是自負。他感覺自己掙錢如此輕松，終于能讓母親看到希望。

然而，一切并不像周振興想的那么順利。2013年8月26日，該崗位培訓中心發(fā)現(xiàn)其網(wǎng)站服務器數(shù)據(jù)庫被入侵，五大員證書信息被篡改1500多條。其中少數(shù)信息對應的人員參加過證書統(tǒng)考，但未合格，其余均未參加過統(tǒng)考，遂向公安機關報案。經(jīng)電子勘驗，將周振興的筆記本電腦及其租用的服務器中提取到的有關五大員信息數(shù)據(jù)與該崗位培訓中心提供的數(shù)據(jù)比對，共有1300多組數(shù)據(jù)一致。在此之前，周振興的直覺始終告訴他：警察根本找不到自己。沒想到，事情竟然很快敗露。2013年9月26日，周振興逃亡到四川后被公安機關捉獲。2013年10月，周振興犯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tǒng)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五年。

入獄后，周振興情緒極其不穩(wěn)定，當張曉麗去看望他時，他情緒激動地說：“我要出去，我不在，我媽就沒活路了！”一向柔弱的張曉麗此時卻拿出了異常強硬的態(tài)度，她幾乎是吼道：“你太愚蠢了，你怎么出去？你只能好好改造?！敝苷衽d被女友的氣勢鎮(zhèn)住了，他有點吃驚地看著女友。張曉麗對周振興說：“你要相信我，我有辦法對你媽媽隱瞞，我也能照顧好她。你就聽我的安排，安心改造！”此后，張曉麗瞞著周媽媽，說周振興到杭州一家高科技公司工作了，那是一家保密單位，完成項目之前，不能對外聯(lián)系。然后，她囑咐周振興每月打監(jiān)獄親情電話時也一定要和她統(tǒng)一口徑。張曉麗一到周末就輾轉三個小時車程去云陽探望吳佩云。

2013年12月中旬的一個周末，張曉麗剛進屋，看到吳佩云臉色青紫，呼吸困難，她急忙把吳佩云送到云陽縣醫(yī)院。經(jīng)過搶救治療后，醫(yī)生建議她把病人轉送到大醫(yī)院去。可周振興的父親過世后，親戚與周家走動不多，還有聯(lián)系的就只剩吳佩云的妹妹吳玉華。但吳玉華剛添孫子，她懇請張曉麗先幫忙把吳佩云轉到主城區(qū)醫(yī)院去。張曉麗由于分身乏術，她不得不給她媽陳蘭打電話求助。陳蘭一聽，急了。她逼著女兒立刻馬上分手，不要管他們家的閑事。張曉麗卻說服母親說：“媽，他誤入歧途也是為了救他媽，我不能撒手不管?！标愄m嘆了口氣，拿倔強的女兒沒辦法。最終她不忍心女兒受累，去醫(yī)院幫忙。為方便照顧，張曉麗在市腫瘤醫(yī)院旁邊幫吳佩云租了一套單間房，每天下班后，從江北坐一個小時的車過來照顧。為了緩解經(jīng)濟壓力，她不得不白天工作，晚上一邊照顧吳佩云，一邊幫著別人寫文案。

感恩柔韌如絲的女孩，黑客少年重新追愛

2014年12月，吳佩云病情加重，不久帶著遺憾溘然離世。臨終前，吳佩云拉著張曉麗的手說：“閨女呀，我知道振興肯定出事了。我走后，轉告振興要他好好做人……”張曉麗淚流滿面地答應了。吳佩云去世后，張曉麗和吳玉華一起處理了后事。

2014年12月24日，張曉麗再次來到監(jiān)獄探視周振興。她考慮再三，如實把他母親去世的消息告訴了他。周振興滿臉是淚地說：“我父母都不在了，以后只剩下你了?！笨蓮垥喳悈s告訴他，自己要到成都分公司工作三年，以后只能每月給他寫信了。張曉麗走后，周振興的情緒跌入深淵，他整夜失眠，兩人往昔的一幕一幕在腦海里揮之不去。捧著張曉麗寄來的信，周振興想到自己曾經(jīng)多么“混蛋”！女友為自己付出過那么多，他都不曾珍惜，永遠都高高在上，讓曉麗傷透了心。如今母親走了，張曉麗也一定沒有氣力再愛了。周振興懊惱自己那些所作所為，沒換位思考過張曉麗在這段感情中的絕望和艱難。他終于明白，兩人的感情明明就是被自己活活掏空的。

想明白這些，周振興突然就“活過來”了，他決定重新去找回自己錯過的愛。此后，在監(jiān)獄里，周振興不再消極怠工，而是勞動之余，利用自己的技術，幫助一些服刑人員學習電腦基礎知識。他設計的實用性APP小范圍投放后獲得了大家的認可。2018年4月，周振興因在監(jiān)獄立功，減刑6個月，提前出獄了。出獄后，周振興回到老家云陽，祭拜母親吳佩云。在監(jiān)獄改造的這幾年，他不但心智已經(jīng)在時間的長河里慢慢成熟，計算機技術方面也從沒荒廢過，并且通過學習和研究，技藝更加精湛。他之所以能做到這一切，就是為了出來后，還能配得上張曉麗。不久，周振興找到曾經(jīng)的大學同學張偉。在張偉的推薦下，重慶九龍坡區(qū)創(chuàng)業(yè)園的朗駿科技創(chuàng)業(yè)公司看中了周振興的才華，破格高薪聘用了他。2018年7月，他用短短兩個月時間，拿下了公司的一個原本計劃6個月完成的項目，為公司節(jié)約了100多萬的研發(fā)成本。

2018年中秋節(jié)，周振興得到了公司承諾的一筆獎金，他買了一束鮮花，悄悄來到張曉麗公司樓下。三年多不見，他看到此時的張曉麗已經(jīng)跟以前判若兩人，一身干練的職業(yè)套裝，妝容精致的和一個陽光帥氣的男孩有說有笑地走在一起。他的心一陣莫名的痛，不得不悄悄躲開了。周振興告訴自己，如果張曉麗找到了幸福，自己也一定要理解。

想好這些，他鼓起勇氣給張曉麗打電話，盡量控制住情緒說：“我出來了，晚上我們一起吃飯好嗎？”張曉麗在電話那頭激動地說：“你怎么不早告訴我？我還算著日子去接你！”當晚，周振興一身正裝，接張曉麗來到位于南濱路的酒店吃飯。席間，他點了一條清蒸鱖魚。張曉麗有點吃驚：“你不是從來不吃魚嗎？”周振興說：“我們以前在一起時，因為我不吃魚，你都忘記你愛吃魚。從今天開始，請給我一次重新追求你的機會。我希望能好好愛你，不再讓你委屈流淚?！敝苷衽d接著說：“感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未來的每一步，我都要走在正途上，看我的表現(xiàn)，好嗎？”面對誠摯的表白，張曉麗低頭不語，只是眼睛紅了。

此后的日子，周振興全身心投入新的事業(yè)中，曾經(jīng)狂妄自大的周振興完全不見了。2019年2月，周振興再次為公司拿下了一個千萬的項目，要去美國工作3個月。他小心翼翼約張曉麗出來吃飯告別。那頓飯，他們吃了很久。飯后，兩人在江邊漫步，江風帶著微涼，吹拂在他們的臉上。周振興鼓起勇氣對張曉麗說：“你要照顧好自己。我看到有一個帥哥跟你在一起，如果他對你比我對你好，我真心希望你幸福?！睆垥喳惾滩蛔∥嬷煨ζ饋?，“傻瓜！那是我同事。你欠我那么多，休想跑掉，我以后的幸福就是每分每秒在你身邊?！甭牭竭@句話，周振興一下子抱起張曉麗轉了一個圈，他高興地大叫著：“我太幸福了！”張曉麗被他抱著，尖叫大笑，這一刻，她也覺得冰封了六年的愛終于回歸了！

2019年5月，周振興從美國回來后，兩人在市區(qū)買下了屬于他們的一套小房子，幸福的生活來臨了。走過歲月的風風雨雨，對周振興來說，最終未來的生活如同眼前的嘉陵江水，雖然迂回曲折，卻奔流向前……

編輯/李明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