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萍

(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 中國語言文化學院，廣東 廣州 510420)

在弘揚傳統(tǒng)文化的時代背景下，體育文化作為我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闡釋、回應當今文化發(fā)展諸多理論問題與現(xiàn)實問題方面不可缺場。體育文化應如何參與到當下世界文化的大格局中？本文試圖溯本求源回到中國甲骨文字之中，厘清甲骨文所記錄的身體運動樣態(tài)，分析先民在構字時的設計思維，還原甲骨文所蘊藏的體育審美意識，從源頭上展現(xiàn)中國體育運動獨具魅力的審美文化內(nèi)涵，進一步繁榮體育文化，堅定體育文化自信。

甲骨文是殷商時期先民們溝通、表達情感的重要工具。在創(chuàng)造甲骨文時，先民所表現(xiàn)的創(chuàng)造思維既反映了當時人們對自然和生活的體悟，也反映了先民的審美追求與審美情趣。甲骨文字既記載了殷商時期的宗教、政治等方面的社會內(nèi)容，又不乏創(chuàng)造者的情感和情趣等審美因素，顯示了先民獨特的審美意識。這一時期是民族審美意識從自發(fā)走向自覺的過渡期，先民對宇宙萬物、人間百態(tài)的審美基點、審美追求構成了中華民族審美的心理原型，其中也包括了對中國體育運動的審美。甲骨文所記錄的形態(tài)各異、類型多樣的身體運動包孕著中國傳統(tǒng)體育審美意識的萌芽，對后世傳統(tǒng)體育美學思想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

一、甲骨文所見身體運動形態(tài)

甲骨文造字以象形為基礎，根據(jù)自然和社會中的事物形態(tài)及其運動變化來構建最初的字形。因而，它必然保存了殷商時期有關自然和社會生活的原貌，而這其中就包括筆者將要重點考察的有關身體運動形態(tài)的符號記錄。根據(jù)已考證的研究成果，甲骨文中包含的身體運動形態(tài)大致分為以下類別。

(一)彈射類運動

圖1 表示彈射類運動的甲骨文字

(二)競速類運動

圖2 表示競速類運動的甲骨文字

(三)較力類運動

圖3 表示較力類運動的甲骨文字

(四)攀爬類運動

圖4 表示攀爬類運動的甲骨文字

(五) 武技類運動

圖5 表示武技類運動的甲骨文字

(六)技巧類運動

圖6 表示技巧類運動的甲骨文字

由此可見，殷商甲骨文對彈射等各類運動的符號記錄，是對人類早期活動的生動形象的反映。在形象地記錄各類身體運動形態(tài)的同時，文字也滲透著最初的體育審美意識。關于甲骨文中的身體運動符號，國內(nèi)不少學者已予以關注并取得了一些成果，但既有研究更多是描述性地展示甲骨文中有哪些身體運動符號，而未專從身體類運動符號來深入考察其所隱藏的先民構字思維與審美意識，此方面研究相對匱乏。在此，我們需要追問和思考的是，在設計表示身體運動的甲骨文符號時，先民設計的思維模式是什么？其背后的理念又是什么？考察這類相關問題，將有助于我們感知先民對身體運動潛在的審美意識，并進一步把握體育美學發(fā)生的全幅波動。

二、甲骨文表征身體運動的思維模式

表征身體運動的甲骨文字是先民匠心設計的產(chǎn)物。在創(chuàng)造過程中，先民經(jīng)歷了復雜的觀照、體驗、認同等心理活動，并最終形成具有民族性的構字思維模式，究其形態(tài)集中表現(xiàn)為以下方面。

(一)以象示意的思維模式

以象示意的思維模式?jīng)Q定了表示身體運動甲骨文字不僅具有 “象”的生動性，還具有“意”的微妙性。甲骨文字的構造是一個以形達意的成熟體系，是先民精心思考設計的結果，體現(xiàn)了先民對身體運動的深層意念。

(二) 以己觀物的思維模式

在《說文解字》中，許慎將古人造字方式概括為“近取諸身，遠取諸物”[8]。這句話點明了先民造字時的重要思維模式，即對任何現(xiàn)象的觀察、認識均以人的視域為起點，近是對自身的直視，遠是在人的視角下對宇宙萬物的把握。在詮釋身體運動時，先民同樣遵循這一規(guī)律，將主體的目光投向自身與大千世界，在深刻的觀照和體驗中探尋最恰當?shù)男蜗笥涗浫说纳眢w運動。

可見，以己觀物是先民在宇宙眾生中選取構字元素的思維模式，也是甲骨文構字的起點。在以己觀物的思維模式下，表示身體運動的甲骨文字充盈著強烈的生命意識。

(三)物我互答的思維模式

物我互答的思維模式是指先民認為客觀物象擁有與人相似的生命結構，兩者在本質(zhì)上是共通互存的。因此，甲骨文字呈現(xiàn)出客觀物象與自我之象相互轉化、和諧相生的特點。

在物我互答的思維模式中，先民積極主動地體悟萬千物象的運動節(jié)奏，并將其與人置于同一層次之上，或直接以物示人表示身體的運動，或與取象于人的元素共同表示身體運動。這使得“物”與“我”在表示身體運動的甲骨文中相互交融。

合而觀之，先民在構思如何表示身體運動時，已呈現(xiàn)出一套系統(tǒng)的認識世界、表現(xiàn)世界的思維模式。在構思創(chuàng)造中，先民獲得了情感的宣泄與滿足，而這也正孕育著體育運動審美意識的萌芽。

三、甲骨文中體育運動審美意識的雛形

甲骨文中所見身體運動是體育運動的發(fā)端。生產(chǎn)力低下的殷商時期，體育運動并沒有形成特指的概念。先民進行的跑、跳、游泳、搏擊等運動是為了解決生存問題的自發(fā)行為。在無意識的身體運動中，先民的力量、速度、靈活性和耐性得到了發(fā)展。體育運動正是根植于最初的奔跑、追逐、攀爬、投射、搏斗、游泳等活動之中，如奔跑、彈射、搏斗、游泳與現(xiàn)代競技體育中的田徑、射擊、摔跤、游泳項目有很大的相似性，登山、釣魚等則演化為現(xiàn)代休閑體育的主要項目。因此，體育運動的審美意識正是發(fā)軔于先民對身體運動最樸素的認知之中，體現(xiàn)于先民構字思維背后的審美理念之中。這種審美意識的雛形擇其大端主要表現(xiàn)為以下兩個向度。

(一)以人為本的審美基點

以人為本的理念像一根主線始終貫穿于表示身體運動的甲骨文字中，它是先民感知身體運動、獲得情感認同的基點。

在現(xiàn)代文明的背景下，體育運動的實用性、功利性已逐步淡化，但以人為本的精神作為最初的審美意識一直得到延續(xù)和強化，并逐漸衍變?yōu)橹黧w對自我極限的挑戰(zhàn)。運動員們刻苦訓練，不再是為了實際生活中跑得更快、跳得更高等實用目的，而是為了挑戰(zhàn)自我身體的最高極限。人們在驚嘆體育之美時，也多折服于通過體育運動所展現(xiàn)的人類本質(zhì)力量。

(二)與物相親的審美追求

與物相親是指先民在身體運動過程中追求人與宇宙萬物融合相親、和諧共生的狀態(tài)。在生產(chǎn)力不發(fā)達的殷商時期，與物相親是先民內(nèi)心所祈禱的終極狀態(tài)，是他們在身體運動中精神愉悅的重要來源。

物我相親的審美追求從源頭孕育了中國體育運動的重要人文精神，并顯現(xiàn)在后世的體育運動之中。例如，在武術項目中，歷代的武術家都致力于研究自然萬物，試圖在其中尋求出“道”的規(guī)律，以應用到自身的修為中。象形拳模仿物的動態(tài)，象形取意，實現(xiàn)了搏斗中陰陽虛實、剛柔并濟；太極和劍術講究人與自然萬物同脈搏、共呼吸，達到一種合一、忘我的境界。

由此可見，甲骨文以其博大精深的文化內(nèi)涵奠定了中國人的審美情趣和思維方式。以人為本和與物我相親的審美意識扎根在先民的構字思維模式中，體現(xiàn)在甲骨文所見的身體運動形態(tài)中，影響著后世體育運動的審美精神。

四、結語

甲骨文作為古老的文字符號，是探索人類歷史的重要依據(jù)。與此同時，甲骨文的匠心設計體現(xiàn)了先民的思維意識。這種創(chuàng)設雖受到一定的宗教、政治影響，但更多受到先民審美觀念的制約。從美學的角度，甲骨文的設計思維和理念可看作是先民審美意識的投射，是探求審美意識的發(fā)生和把握中國人文化心理的珍貴資料。解析表示身體運動的甲骨文字，在這些神秘的線條中甲骨文保存了先民最原始的審美意識，即以人為本的審美基點、與物相親的審美追求。這種審美意識是中國體育運動一直追尋的精神內(nèi)核，傳承著中國體育文化審美的基本向度。

以甲骨文為載體，探索體育審美意識的嘗試有益于將無形的體育文化精神和理念轉化為可視化、可感知的存在，有效提高體育文化的視覺沖擊力，讓人們更直觀地感受到體育文化的獨特魅力。同時，依托甲骨文的自身魅力與世界影響力，優(yōu)秀傳統(tǒng)體育文化在“走出去”的進程中也將更具號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