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菊

摘? 要：從共時的角度出發(fā)，對魏晉漢譯佛經中的“可”的用法進行了語法分類和語法分析，特別是對“可”的虛詞用法進行了整理并對“可”的虛化用法進行了詳細分析，說明“可”字在發(fā)展過程中的規(guī)律，并與現(xiàn)代漢語進行相應的對比。

關鍵詞：漢譯佛經;“可”;實詞用法;虛詞用法

[中圖分類號]：H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24--02

漢譯佛經是中華文化的一大瑰寶，佛經在某種程度上對文學的發(fā)展起著重要的作用，也反映著翻譯年代的用語習慣。“可”字本義是許可，肯定?！墩f文·可部》：“可，肎也?！盵1]可以明顯的看出“可”字的本義是實詞。我們查證《現(xiàn)代漢語大字典》[2]，“可”有多達10個義項是實詞，并且這些義項在上古時期就有所表現(xiàn)。釋“可”為副詞的義項中，只有2個義項能追溯到先秦的文籍中，大部分從唐代以后開始有所顯現(xiàn)，漢魏六朝作為上古漢語和中古漢語的連接點，漢譯佛經對于“可”的虛詞用法研究有相當重要的價值。目前為止，對于佛經中語法研究不多，而現(xiàn)有的研究“可”字語法功能的文獻，大部分是從現(xiàn)代漢語的語法功能進行陳述，對于“可”的歷時用法，關注甚少。漢魏佛經譯文中，“可”的實詞詞義不同程度的傳承下來，同時也產生了一系列虛詞用法，讓“可”的虛詞化痕跡更加明顯。

一、“可”的實詞用法及語法分析

漢魏六朝時期的“可”字作為實詞，在佛經中呈現(xiàn)出多個意義，當然也呈現(xiàn)出不同的語法意義。在漢魏漢譯佛經中，“可”字的實詞用法，沒有實質性改變，始終在本義的基礎上引申，在隨后的語言發(fā)展中也相繼延續(xù)下去。但也慢慢顯現(xiàn)出單音節(jié)詞向雙音節(jié)詞的轉變。

1、“可”字本義還繼續(xù)沿用，并以單音節(jié)的形式出現(xiàn)，表許可，肯定的意思。

（1）王女歡喜，又語圣友：“自今已往，莫復行乞，我當給汝作燈之具?！北惹鹂芍?。（北魏曇覺《賢愚經》卷三;4，371，3）[3]

（2）時，婆羅門見佛默然，知以許可，即從坐起，不覺禮佛繞三匝而去。（后秦佛陀耶舍、竺佛念《長阿含經》卷十三;1，88，1）

（3）時有王女，值行見佛，心懷歡喜，前禮佛足，請佛及僧：“唯愿世尊！受我三月四事供養(yǎng)?！狈鸺慈豢伞＃▍侵еt《撰集百緣經》卷八;4，241，1）

盡管以上各句中“可”在不同的語境中用不同的詞語可以解釋，但卻應歸為一個義項，因為它在句子里的基本意義，都是“可”的本義或者在其基礎上引申的近義。在（1）例中，“可”作為單音節(jié)詞語，沿襲先秦時期的用法，表示“許可”，但一般在句中用代詞作為賓語。（2）、（3）例中“可”字組成雙音節(jié)詞，構成“許可”、“然可”，均表示某人許可、同意義。在漢魏佛經中，一般在句中不加賓語。

2、表判斷，相當于現(xiàn)代漢語雙音節(jié)詞“可以”的意思，“可”后面必須加上賓語。在前有因，即陳述一段事實，然后有總結性意味地表達說話人的觀點。也可以用來表示某人有某種能力可以做某事，表建議性。

（1）若其樂不世間，出家求道，當成如來、至真、等正覺，十號具足。以此可知瞿曇虛實。（后秦佛陀耶舍、竺佛念《長阿含經》卷十三;1，82，2）

（2）諸佛之智慧，離諸心數(shù)道，不可得議，非有陰界入，但以智可知，非識之所及。（東晉只多蜜《十住經》卷一;10，500，1）

“以……可知……”這個句式，是典型的交代清楚前因，從而做出判斷的句式，在漢譯佛經中經常出現(xiàn)。但在佛經中大部分情況下省略交代的角度，只用“可知”，在整段句中，仍能找到原因。

（3）時日少風而船去如箭，薩薄主語眾人言：“船去太疾，可舍帆下沉?！陛m如所言舍帆下沉，船去轉駛而不可止。（后漢婁迦讖《雜譬喻經》一卷;4，529，1）

以上例子中可以看出，“可”字不管是表達人或者事物能帶來某種影響或者改變，都是在有前提條件陳述的情況下。（3）中由于“船去太疾”做出決定“舍帆下沉”。“可”在漢譯佛經的句中做謂語，前面必須有主語，后面必須有謂語，是完整的句子結構。

（4）王翔茲甚善，斯有草席可以息涼，甘果可食，吾子汲水，今者且還。（吳康僧會《六度集經》卷五;3，24，3）

（5）第三一法，可識世間粗細。第四一法，可棄恔慢。第五一法，可著意本觀。（后漢安世高《長阿含十報法經》卷上;1，233，3）

也有天理、自然規(guī)律已經規(guī)定，即陳出事實，假定聽話人接受潛在的語言環(huán)境，自然地推出結論，即作為陳述性的話語。例（4）中“甘果”當然可以食用，這是基于常識的判斷。例（5）中就是佛教規(guī)定的法規(guī)，約束人的行為。“可”在句中作為動詞，充當謂語成分，后加賓語。

3、還有一種特殊的存在，“寧可”組成雙音節(jié)詞，在句中表示有多項選擇，擇其中一種，且這往往是一種表示說話人的主觀堅定的態(tài)度和好惡，并且是否定前面說話人的觀點或者事實，這種說法在現(xiàn)代漢語中也保留下來。

（1）我種從大丈夫、丈夫盧越真凈，如是等王，相續(xù)至此，今日將不斷絕我種耶？特望我子為轉輪圣王，或成佛道，而于今者，寧可死耶？（元魏吉迦夜、曇曜《雜寶藏經》卷十;4，496，3）

（2）彼中牧羊人，若牧牛人，或擔薪人，或行路人，若見彼速疾入想知滅正受，見已作是念：“此沙門，坐此靜處今命終，我等寧可以干草木牛糞，若敷碎草木，積覆其身，然火當還。”（后漢失佚《魔嬈亂經》一卷;1，864，3）

還表示說話人強調的意味，主要是強調“寧可”后面的選擇。如例（1）中在“斷我種”這個做法上，寧愿選擇“死”這個結果。例（2）中也是與“坐此靜處今命終”相比，說話人選擇“以干草木牛糞，若敷碎草木，積覆其身，然火當還。”這都表現(xiàn)出強調的意義?，F(xiàn)代漢語中，通常有“寧可……而……”、“寧可……也不愿……”等形式，在句中不是強調“寧可”后面的觀點，整句話強調的是轉折連詞后面的話語成分。詞匯在發(fā)展過程中語法功能越來越多樣化。

4、“可”在句中表示動作已經完成或者是意思傳達完畢，放在句尾?？梢钥闯觥翱伞钡囊饬x逐漸向邊緣移動，能表達的含義越來越不清楚，慢慢走向半實詞的道路。這種放在句尾表說話人已結束表意，動作完成的“可”字用法，在現(xiàn)代漢語中已經消失了。

（1）有人雖學，無有至意，但欲容身，虛飾自可，得經好語，與非其人，令到見者，諂意啤呲以為不然，聚踧偽骸，造謗長短，欲望其譽。是為五自燒。（吳支謙《佛說法律三昧經》一卷;15，458，3）

（2）佛尋聽可，贊言：“善來比丘！”（北魏曇覺《賢愚經》卷五;4，384，3）

二、“可”字的虛詞用法及語法分析

“可”作為虛詞，在先秦時期就已經產生。如在《韓非子·外儲說左上》：“御可數(shù)百步，以馬為不進，盡釋車而走?！敝校翱伞贬尀榧s略?！啊勺衷跂|漢前后就已用作疑問副詞，表示反詰，相當于‘豈‘難道，不過還不多見。如：（1）齊魯接境，賞罰同時，設齊賞魯罰，所致宜殊，當時可齊國溫，魯?shù)睾?？（《論衡·溫寒篇》）”[4]此前，“可”字的虛詞用法甚少，唐以后出現(xiàn)大量虛詞用法，這就給漢譯佛經中的“可”字虛詞用法研究提供了一定的空間。

1、疑問副詞“可”的用法在古代漢語中很常見，東漢前后開始出現(xiàn)，唐代開始大量涌出，漢魏時期那也便是它的發(fā)展階段?！翱伞痹诰渲斜硎驹儐柕暮x。在漢譯佛經中大部分情況下放置句首，表示疑問，為他人提供兩種選擇。在《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中釋為：“表示疑問。多見于比較早期的著作，現(xiàn)在少用。一向可好？杭州你可曾去過？”[5]這種表達方式在方言中也有所運用，放于句首。

（1）時，諸比丘語阿難曰：“尊者知我等不見世尊已久，若不憚勞者，可共往詣世尊？”（劉宋求那跋陀羅《雜阿含經》卷二;2，13，3）

（2）時有一天，五德離身，臨命欲盡。帝釋告言：“卿今垂終，可愿生彼輔相之家？”（吳支謙《撰集百緣經》卷十;4，254，2）

這種“可”放在疑問句句首，表示詢問的含義。即設定情境，希望得到答復人肯定或者否定的答復。上述“可”字的用法，在方言中也傳承下來， “至于合肥話里的疑問副詞“可”讀作入聲的“克”，應是方言中的舒聲字促化現(xiàn)象?！盵6]，如安徽合肥話中“可吃飯來？”，“可”字均為疑問副詞。

另外一種用法，作為通假字，通“何”，怎么的意思。

（5）諸菩薩白佛言：“沙訶樓陀剎中諸菩薩，忍辱不瞋怒者作是為可？”（西晉安公云元闕《佛說放缽經》一卷;15，449，3）

2、在句中作為助詞，不表示實際的意義。一般置于句中，可以用在表示判斷的陳述句中?！翱伞币话惴旁趧釉~前面，可表判斷的特定句式。在漢譯佛經中經常出現(xiàn)“宜可……”句式表由因及果的判斷，置于整個大句的最后，做陳述性總結。在（1）（2）例中就非常明顯的表現(xiàn)出來。

（1）諸郡國諸王，皆來叩頭長跪言：“愿上國界，人民熾樂，米谷平賤，風雨時節(jié)，大王宜可案治于此。”（《木樓炭經》卷三;1，290，3）

（2）侍者阿難見醉象來，在世尊后，不自安處，白世尊曰：“此象暴惡，將恐相害，宜可遠之?！保|晉僧伽提婆《增一阿含經》卷九;2，590，3）

語助詞還有另外一種表現(xiàn)形式，“可”字即是慢慢的虛化，成為一種構詞的方式，無實際的意義。典型的結構為：“形容詞 +可+動詞”，形容詞修飾句中的動詞。

（3）時彼比丘四大不調，于右髀上生惡黑瘡難可療治，一切醫(yī)師舍之而去。（劉宋先公《月燈三昧經》卷八;15，600，2）

3、最為常見的“可”字虛化的用法是作為詞綴，一般放在形容詞前，此種用法一直延續(xù)至今，與現(xiàn)代漢語中的詞匯結構無任何差異。在漢譯佛經中早就有很多這樣的詞語，如：可愛、可喜、可愍、可敬、可樂等。

（1）爾時，世尊告諸比丘：“若有一人出現(xiàn)世時，諸天、人民、魔及魔天、沙門、婆羅門，最尊最上，無與等者，福田第一，可事可敬。（東晉僧伽提婆《增一阿含經》卷五;2，569，2）

（2）若有所說，清和柔潤，順耳入心，可喜可愛，使他安樂，言聲具了，不使人畏，令他得定，說如是言，彼于粗言凈除其心。（東晉伽提婆、伽羅叉《中阿含經》;1，439，1）

總結

在漢譯佛經中，“可”字的用法已經很全面的展現(xiàn)出來了。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可”最初是作為實詞，主要是從本義的基礎之上引申而來的意義，隨著語言的發(fā)展，慢慢出現(xiàn)大量的虛詞用法。眾所周知，實詞的虛化是漢語用法越來越精密的結果?！翱伞痹谔摶倪^程中，是有一定過渡段的，本文從共時的角度，展現(xiàn)“可”字從最初的實詞到半實詞，到最后在詞中做詞綴。沈家煊指出：“虛化本來是研究歷史語法的人感興趣的問題，現(xiàn)在許多研究共時語法的人也把研究方向轉到這方面來，其原因是研究共時語法的人希望對共時語法現(xiàn)象作出解釋而不僅僅是描寫，不少人相信，語言共時平面上的變異是語言歷時演變不同階段不同層次的反映，實詞虛化的過程因此能為共時語法現(xiàn)象提供一種重要的解釋?！盵7]本文則希望通過對漢譯佛經中“可”字的用法研究，為歷時的語言語法研究做出一點貢獻。

參考文獻：

[1]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7.

[2]羅竹風.漢語大詞典[M].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2.

[3]（日）大正新修大藏經[M].（本文的所引佛典均據此經.引文后均注明其冊數(shù)、頁數(shù)，1、2、3表示欄次）

[4][6]江藍生.疑問副詞“可”的探源[J].古漢語研究，1990.

[5]呂淑湘.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7]沈家煊.實詞虛化的機制[J].當代語言學，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