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

悶熱的夏天，蚊蟲肆意滋長，蟬鳴刺耳而尖銳聒噪的不眠不休……南風(fēng)天，潮濕而黏膩。我拎著書包，抱著畫板，坐在門口的門檻上，一只貓叫囂著從我眼前越過，轉(zhuǎn)而看了我一眼挑釁似的叫了一聲。耳朵里含糊不清，有老師的聲音，也有媽媽的。

也許是過于快樂，所以悲傷難以承受。夏天的雨很干脆也很兇猛，滿世界都變成了灰色，灰白色的墻壁、老舊的房子、裂開的柏油路、遠(yuǎn)處連綿著的池里的荷葉，都混著雨水仿佛爛在夏天里面了……

“Q中原定的錄取分?jǐn)?shù)線斷然不會突然上漲，今年這么突然……”老師頓了頓，“比去年直接漲了86分……”

“還是孩子自己不爭氣?！?/p>

“這要是去年的分?jǐn)?shù)，不僅過了還超分呢……”

“命運的事情誰說得清……”

嘆息的聲音黏黏糊糊的，如蛛網(wǎng)一般黏糊糊的，纏在心上揪成一團。

那只貓蹲在我旁邊躲雨，冷酷地直視著我。

“再看看情況，也許今年有降分?！?/p>

“麻煩了，老師。”

我癱在椅子上望著天花板，風(fēng)扇一下一下地?fù)浯蛑l(fā)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分針劃過鐘盤發(fā)出“滴答滴答”的響聲，房間里面安安靜靜的，屋外還下著雨，南方的天氣真的是潮濕到骨子里又熱得煩躁。

我看著桌上的一堆畫兒，麻木地開始撕扯，紙片零零碎碎飄得滿地都是。

“我想去C城跟阿林在一起，爸他同意了?！蔽叶自诜块g里面小心翼翼地發(fā)短信給媽媽。

“你過來我房間?！痹S久，手機閃了一下。

我坐在媽媽旁邊，她絮絮叨叨地低語著，有憤懣有難過有自責(zé)……原以為從容不迫地收拾好了心情，最后在媽媽的哽咽里突然崩潰泣不成聲。

我胡亂地收拾了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背著書包，15分鐘后，我跟阿林踏上了去C城的路，后視鏡里阿林媽媽跟我的媽媽在說些什么……離C城越近，雨洋洋灑灑地下起來了，我們打著傘穿過人山人海，雨水敲在我們手上，涼涼的。

起早摸黑在C城打暑假工，住著仿佛被風(fēng)一吹就會散架的員工棚，穿著劣質(zhì)的員工服，汗流下來都是火辣辣地疼，汗水從頭發(fā)里面掉出來順著額頭滑進眼里，濕咸一片。

可怕的不是酷暑和劣質(zhì)的員工服，也不是仿佛隨時會散架的員工棚，而是人心以及排擠。

初來乍到的我們被老員工欺壓，做著一些本不應(yīng)該我們做的活兒。因為不懂這里的規(guī)矩，吃飯都要百米沖刺，有時候還要接受一些阿姨對我和阿林來說簡直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

最后因為不滿16周歲被舉報卷鋪蓋走人。阿林送我到車站，滿臉疲憊不堪，但還是沖我笑出了8顆牙齒。她用力朝我揮手，我們都笑了，我隔著人海跟她說：“我等你也‘刑滿釋放！”

回家后，我被媽媽拉去畫室畫畫兒了，我又拿起了畫筆。沒什么感覺了，經(jīng)歷了一些事情后反倒沒什么感覺。

爸爸帶我去P城，去看看那個好像很不錯的職業(yè)學(xué)校。我們倆走了很長很長的路。那段很長很長的路就算被擠到看不見我爸，但我也能感覺到他牽我的手，緊緊地拉著。那次真的很狼狽，在公路上狂奔，在車站差點走失……但快樂也是實實在在的。

那天下午，天氣晴朗。我拎著行李箱收拾東西，媽媽在接電話，爸爸在旁邊擦拭著手表上的灰塵。

“你想回去讀高中還是職校？”媽媽拿著手機，另一只手還拿著鍋鏟，看起來有點滑稽。

“砰”，箱蓋沒拉好滑了一下砸在地上。

爸爸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那我讀高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