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煥元

【原文】

母親

洪燭

①薺菜成了春天的一個符號，最講求新鮮的，現(xiàn)采現(xiàn)摘，現(xiàn)炒現(xiàn)吃。我小時候，母親領(lǐng)我去紫金山踏青，總要隨手拎一把小鏟刀，挎一只竹籃子，不時蹲下身子，挖路邊的薺菜。這樣的活兒，我也愛搶著干。母親站在一旁，邊夸我眼尖、手巧，邊承諾回家后給我好好地打牙祭。和母親一起挖薺菜似乎比真把薺菜吃進嘴里更令人陶醉。事隔多年之后，我在異鄉(xiāng)想念母親，頭腦中浮現(xiàn)的，仍是她教我挖薺菜時那年輕的面容與身姿。薺菜，因為我親手挖過，而且是母親教我挖的，所以從感情上，它離我最親近，同時也標志著一段不可復(fù)得的兒時時光。

②海帶被我當作大海的禮物來看待。我之所以熱愛海帶，在于它是我媽媽的拿手菜。小時候，媽媽總是為我一鍋接一鍋地用海帶燉排骨，說是可以補鈣、可以預(yù)防大脖子病，等等。我感覺，幸福也一點點地融化在濃香的排骨海帶湯里。有人問美食家蔡瀾：“您見多識廣，最好吃的是什么？”蔡瀾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媽媽做的菜最好吃?！边@是什么原因呢？一方面，年少時人的味蕾最靈敏，容易產(chǎn)生深刻印象，口味還未被后來的山珍海味搞得混雜；另一方面，媽媽做的菜最有家常味，尤其是那份細致入微、潤物無聲的愛心，別人根本模仿不出來。還有一點，恐怕也是最重要的：媽媽做的菜，伴隨著我們的成長，而且有時效性，不是永遠都能吃到的。終有一天，它會成為一個美好而悵然的回憶，你出再多的錢也買不到，它是無價的。

③我出門在外整整二十年，每次離開家都乘坐夜間的火車，母親早早就上床睡了，希望我在她睡著的時候離開。不知道她是否真能睡著，至少假裝睡著了，熄燈后的臥室沒有任何動靜。我探頭看了一眼，隱約看見她蓋著棉被仰面躺著的輪廓，于是在內(nèi)心里喊一聲“媽媽”，就躡手躡腳地走了。如果她真睡著了，是否夢見準備離開的我？如果她假裝睡著，在黑暗中會想些什么？明天醒來后她面對的將是少了一個我的家。母親說她越來越畏懼和我的離別，既擔(dān)心我一去不復(fù)返，又害怕我下次回來已找不到她。希望我在她睡著后離開，可以把分別當作一個夢來對待，或者根本就不曾察覺兒子已離開。后來才知道：每次我離開的晚上，母親都要靠吃點安眠藥才睡得著。這哪里是安眠藥，分明是母親的止痛藥，控制她隱隱作痛的心，因為那一刻，我的心也在痛。

④我最怕聽見從故鄉(xiāng)傳來母親病危的消息。就是在那個晚上，我被故鄉(xiāng)的長途電話驚醒，母親永遠離開了我。失去母親就等于失去了半個故鄉(xiāng)，就等于失去了半個自己。遠離母親的二十多年的流浪歲月都像夢境，一個電話把我拉回到現(xiàn)實中。與母親有關(guān)的生活是我全部的現(xiàn)實，其余的一切都是假的。原來母親這個詞匯，是我們?nèi)松械囊患姿槠罚欢ㄒp拿輕放?。∵@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走得太遠了，才意識到自己是有罪的：曾把唯一的母親拋棄到了時空的另一端。雖然她從沒責(zé)怪過我，但我不能原諒自己：竟然如此自私地對待母親。我所追求的那些所謂的名啊利啊，全與母親無關(guān)。母親需要的僅僅是愛，而我付出的愛很明顯是有限的，與那無限的母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⑤母親走了，我頭頂?shù)奶炜找淮未魏诹?，又一次次亮了。可母親頭頂?shù)哪且恍K天空再也亮不起來。她睡得那么熟、那么安靜，失去了做夢的力氣。母親，你是否也把我忘得干干凈凈？正如你干干凈凈地忘掉自己。如果說我比你多一份痛苦，那是因為還無法忘掉你。你確實已睡去了，可在我腦海中，為什么總有一個醒著的你？（選自《讀者》）

【閱讀訓(xùn)練】

1.選文第②段畫線的句子能否去掉？請說出你的理由。

答：

2.選文第③段畫線的語句運用了哪些描寫方法？有什么作用？

答：

3.請品析選文第④段畫線語句的表達效果。

答：

4.選文采用了哪兩種方式來抒寫對母親的情感？表達了對母親的哪些情感？

答：

【參考答案】

1.不能；引用美食家蔡瀾對媽媽做的菜的評價能夠襯托出“我”對媽媽做的海帶燉排骨一菜的感受；這種共性促使“我”探究出其中的三個原因；有力地突出了文章的主旨：贊美了母愛的細致入微，表達了作者在痛失母愛后的懊悔、自責(zé)之情。

能；引用美食家蔡瀾對他的媽媽做的菜的評價與“我”對媽媽做的海帶燉排骨一菜的感受在情節(jié)上的關(guān)聯(lián)不大；去掉后，行文思路更簡潔，銜接更順暢；去掉后，文章的主旨仍能得到充分表達。

2.動作描寫和心理描寫。形象地寫出了“我”在夜間離開家與母親告別時，既不忍驚擾母親的動作，又依依不舍的矛盾心理；表達出“我”對母親的依戀之情。

3.運用了比喻的修辭方法；把母親比成了易碎品，生動形象地寫出了母親隨時可能離開“我們”的特點；作者意識到：能夠和母親在一起的日子一定要珍惜。

4.采用借物抒情和借事抒情兩種方式；表達了對母親的愛戀、憐愛、懷念和愧疚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