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著白牦牛走來

白牦牛在吃草，低著頭，長長的白毛向地面垂下

如碩大的氅

白牦牛緩慢行走，穩(wěn)健、淡定

透出我在人類看到的高貴

放牛的人早出晚歸

天空寧靜，綠草茵茵

一個女子站立在一頂白色的帳篷前

一個披著夕陽趕著白牦牛的男子緩緩向她走來

這是我喜歡的一種愛，一種人生

路過一塊墓地

山體綿延起伏

這個秋天，綠草正在慢慢變黃

天空很藍

在去塔爾寺的路上

我看見一座山，山根下有一塊墓地

墓碑并不整齊

零星地散落著，碑和碑相互隔開

人死了比活著更孤單

離世的親人也要隔開一段距離安放

一把骨灰扛著一塊冰冷的大石頭

刻著已經(jīng)在人世用舊的名字

想想，我就不想死了

還是在人世間孤苦伶仃吧

或許還會有偶爾的擁抱和親吻

心像雪一樣落下去

必須蹚過一條又一條大河

只有河水? 讓我看清自己

必須在風中現(xiàn)身又抽身

然后把希望

安放在一朵花的蕊里

讓它聽到

打開自己又關(guān)閉自己的聲音

必須俯身

靠向一叢青青的草地

風吹過

把淡然安放在一根草的葉間

只有心

我要把它安放在一片雪里

讓它落下去

落在一個人安靜的心里

格 局

一滴水落在一張紙上

洇透的力量很小

一幅水墨丹青

在一滴水下

渲染出另外一種意蘊

這格局是洇出來的

也小

小到就要被毀壞

而終于可以補救

便小到了禪意里

想想我這一生的格局也是小的

因為我只需要

把寒冷帶出體外的一點暖

一張白紙

這些白紙平展鋒利

輕輕劃傷了我的手指

但我依然愛它們和它們的同類

它們用潔白的身體

接過我的懦弱、矯情、誑語

也接過了我無力的眼淚和揉搓

我在它們的肉體上書寫

也在它們微弱的呼吸間落淚

一張白紙清脆

聲音是一個深冬大雪覆蓋大地

一聲鳥鳴撞擊空氣的清和冷

我是自己的木匠

如果把我變成一把椅子或者一張桌子

我希望也要把我變成一個木匠

我會像化妝臉頰一樣

用粗砂紙打磨凹凸的部分

用細砂紙打平細小的部分

我會像畫唇線一樣

在木頭上均勻有力地勾勒直角、轉(zhuǎn)角

拉直墨線

學會挖槽扣板

我還要學會修理壞掉的桌子腿、椅子腿

讓這一項成為我最擅長的

我還會像染發(fā)一樣

把桌面刷上油漆

紅的、紫的、藍的、黃的

這是一個簡單的女人對色彩的偏愛

從修理自己開始

從修理自己壞掉的部分開始

做一個木匠，我一直這么想

草人兒 本名薩印，旗人。中國作家協(xié)作會員，出版詩集《或遠或近》。中學時代開始詩歌寫作，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詩刊》《星星》《中國詩歌》等刊物，入選多種詩歌選本和年度詩選。獲黃河文學獎、少數(shù)民族文學獎、《詩刊》征文獎、興城·古城杯征文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