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

窗外的雨聲，讓這個初夏，徹底

安靜下來。站在窗前，我聽到雨的腳步

依次走過菜園、牛圈上茅草

門前柿樹葉子和屋頂灰瓦，站在

玻璃上流淚。最后一聲長嘆

跌入微涼的人間

窗外柿子樹葉的顫抖令人恍惚

那些雨從房前跑到房后，大聲吆喝著

把圈里牛羊趕出去。一會又拍著

巴掌，又哭又笑，像一陣風(fēng)鉆進(jìn)

廚房。后來，她們開始模仿

娘在夜晚孤獨的啜泣聲

雨來時，整個世界一片昏暗

像當(dāng)年父親走時，雜亂而有秩序

融入老屋巨大陰影里，我仿佛

把前世經(jīng)歷又推演了一次，身上

冷汗讓我顫栗不已。這時一只手

突然伸出來抓我衣領(lǐng)，把憂傷

拋給一朵浮上腳面的蓮花

我愛著這一刻忽明忽暗的情感

猶如愛著黑暗之中的永恒之物

我的聽力，在一場黃昏的雨中盡失

老屋

我聽見孤獨正在慢慢長大

如老屋房頂?shù)耐咚伞Ｗ婺棠?/p>

敲打破鑼一樣的咳嗽聲

每晚從廈屋斑駁的花窗里魚貫而出

300年前漢水上游一戶望族

已先于西漢修筑東城門之前坍塌

方言許多年前已被篡改

往事如沉船在敘述中逐漸明亮

現(xiàn)在唯剩下骨頭和故鄉(xiāng)

骨頭早已鈣化，故鄉(xiāng)成為傳說

在漢水下游，幾滴血于一場戰(zhàn)亂中走失

誰能抓住明末那艘木船的攬繩

鄧家花屋

那些名匠預(yù)制的青磚、柱礎(chǔ)

和灰瓦，遍布隱秘花紋。有陳年

腐敗氣味，從馬頭墻上飄來

南羊山下鄧家花屋，讓我輕易地

陷入前朝一聲嘆息

只知道主人姓鄧，而一場宏大敘事

卻像眼前的老屋一樣斑駁、零亂

現(xiàn)在，多數(shù)建筑已經(jīng)離去

僅余下一間，像主人身上的傷疤

三百年后房子和主人，早已

易姓，東家卻不知去向

鄧家花屋，站在一個歷史

節(jié)點上，多么像文章中斷句

翻過去塵埃飛揚，翻過來似一截竹鞭

從女導(dǎo)游口中吐出，啪啪作響

西溝

沿西康高速下了平槐出口

一支煙燃盡，公館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

走進(jìn)逼仄的溝口，沿著一條

清沏的龍泉溪逆行，前面就是

西溝，過去神住的地方

如今住人。一群神的后人

有清流從龍眼里涌出，甘冽、從容

有松鼠從腳旁閃過，錦雞漫步

村頭，似山里的智者。鳥鳴與花香

在這里自在地歌唱、開放

居住在這里的人們，淳樸、善良

山桃花氣息，彌漫在整個山谷

還有什么地方能和這里比肩

農(nóng)家樂遞過來的姿式多么優(yōu)美

還有那些靈性的山、搖晃的水和

自由的發(fā)瘋的動物、植物

都在期待著，一起向溝口眺望

慈圣寺

一面青山在寺門中開合

有老尼慈眉善目，暗合機(jī)緣

一棵樹上九龍盤踞，肯定會收走

游客們目光。還有那些

擺在佛堂里的供果，神秘

圓潤，發(fā)出慈悲光芒

多少年奔波于江湖，體內(nèi)灌滿了

世俗的泥沙。在洛駕慈圣寺內(nèi)

我的腳步，終于安靜下來

大雄寶殿里，香火彌漫

誰的靈魂正在被慢慢超度

我也想六根清靜，在

佛祖前洗盡前世的罪孽

然后在悠場的鐘聲里

化作一粒塵埃，悄無聲息

作者簡介：姜華，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旬陽縣作家協(xié)會主席。在《人民日報》、《詩刊》、《解放軍文藝》等國內(nèi)外報刊發(fā)表詩歌4000余篇。獲獎170余次，作品被收入180余種選本。出版詩集《生命密碼》等七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