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一片空茫的領地
窗外漫散且凌亂的雪片似乎配合了我漫散且凌亂的思緒,應該是今年的最后一場雪吧,還有幾天大年又來了,往后必有幾個干冷的日子,在雪霰飛揚過后的黑夜和燈燎殘夢過后的白天,我必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找來陳年舊事獨自玩味,如同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兵,置身于燈紅酒綠的舞場,萬般無聊掏出褪色的勛章?lián)崤皖^躲閃一束束冷落的目光,局促而不安地為自己找一份牢靠的光榮。
想起一句詩文: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看來,王安石對“一年又一年”倒是抱有樂觀,而我,對時光流逝總是懷有幾分消極。當鬢角有幾根白發(fā),便開始想時光是什么,或者說時光對我意味著什么。后來我似乎想明白了,時光大約是我來到塵世必得遭遇的魔鬼與戀人。我從來未曾擺脫它的糾纏,又不具與生俱來的英勇抵擋它的誘惑。我當然知道我是不速之客,不管如何熱愛生命(其實是貪生怕死),它都會以巨大的神秘力量推我回原處;不管我對塵世如何失望,它都會以極大的耐心提供盼望的機會,這可能是時光的殘忍,也是時光的誘惑。好在可以借助思緒,把自己帶到懵懂好奇而又興高采烈的少年。眼下,大年確如我小學的鈴聲,一浪一浪地涌了過來,又一浪一浪地舒緩余韻摸心,情歌一樣起伏婉轉(zhuǎn),炊煙一樣渺茫多情,想那鈴聲在微風中飄搖,在輕絮里回蕩,在陽光下彌漫……濃了又淡了,淡了聽不見了……這大概是屬于我自己時光戲場的配樂吧,等同于緇衣落發(fā)的僧侶耳邊的暮鼓晨鐘。
暮色初臨,噼里啪啦的爆竹聲響起,偶有幾團禮花炸開亂闖雪花的舞場,把素淡的雪片染成五顏六色。未知何人何意———你是盼年早些來臨,還是盼年早點過去呢?為何不知有些事是由不得你的,你愿意讓它來或者不愿意讓它來,它都會來;你愿意讓它去或者不愿意讓它去,它都會去。譬如,你抽盡了心絲為你的父親織成一塊手帕,可他卻流干了最后一滴眼淚;譬如,你熬干心血為你的母親煉成一粒丹藥,可她沒有吃上這粒丹藥就撒手人寰。于是有一個空寥寂寞的晚上,你難過不已,想來想去,到底找到了解脫的理由。你想:父親和母親他們沒死,他們只是失望了,對這個塵世失望了,終于找到了凡事可以任由自己的地方,那個地方叫天堂,在天堂里,他們苦痛的靈魂才有所訴告。
你呢?你我都一樣,還得往前走,只要走,路總還是有的,你不走,才沒路了。也許在你父親和母親的天堂里,“走”與“路”是一個意思呢?塵世確有類似的意思,比如:“生”與“命”,你有生的愿望,才有命的存在,你不想活了,命還依附什么存在呢?
問題是,我們應該在生的前提下,安排一個空茫而現(xiàn)實的領地,盡量在“奈何橋”的這邊,找到一個靈魂有所訴告的地方,這就好了,既不消滅生的事實,又可以安頓靈魂,可我并不知道那個地方在哪兒?;蚩蓵憾閷懽鳎咳艄粸檎?,那誰還會說寫作無用呢?我常常約束那些思緒的自由想那些離奇古怪的事,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喚來一個人物,把他作為標本,對他施以肉身和精神分割。我先看他的肉身,結(jié)果是:養(yǎng)育他肉身的東西十分簡單,不就是那點衣食飯菜嗎?可養(yǎng)育他精神的東西十分復雜!你若不信,就想一想塵世為什么要有那么多教堂和廟宇。你還不信,就再想一步,為什么塵世要有王子殉情仕宦自殺呢?哎喲,我明白了,你不是不信,你是不肯相信我說的話,或者你壓根兒就聽不進去一個凡夫俗子說的話,就像餓極了的紳士不肯吃乞丐手中的點心。我不得不把博爾赫斯說的話告訴你,他說,如果有天堂,天堂就是一座圖書館,正是圖書館,提供了人們從平凡世界步入天堂的可能。這會兒,你總該有那么一點相信了吧,博爾赫斯可是比我厲害的塵世精靈。
推開窗,任幾朵燦爛的雪花在我枯萎的臉上不經(jīng)意地凋零,雪花在我枯萎的臉上把燦爛與凋零簡化為一瞬,而時光非要把我的生命撕扯成線,咝咝啦啦的響聲不絕于耳,仿佛這條線隨時可以斷裂,我并不知道這種撕扯會持續(xù)多久,我知道撕扯的最終結(jié)果是什么。我曾經(jīng)因為懼怕最終結(jié)果過早地來臨,繼而懼怕咝咝啦啦的響聲。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終于不怕了,我想我不怕的理由,一定是我的精神在顛沛流離中歸于一片空茫的領地,不然我一個凡夫俗子,懷有那么多生的欲望,怎么可能在咝咝啦啦的響聲里從容不迫呢。我該肅立于門楣的下方,身嵌一副春聯(lián)的中央,然后借助思緒,在一方方冰冷的墓碑上撒下溫暖的目光,也向那些溫暖的目光獻上感恩的表情。是他們的寫作,開辟了無限空茫的領地,并且在空茫的領地上建造了一座圖書館。
兆豐,一股煙燎甑蒸的氣味
大約十年以前吧,在一次研討會的圓桌上,兆豐坐在我的對面。那天的晨陽罩在煙靄的后面,像一張生了綠毛的餅子被山口叼著,灰蒙蒙的光透過漸漸融化的霜花斜伸進來,顯得蕭條而落寞,一點也沒有燦爛的樣子,難免讓我對山寨清淡而明麗的冬天懷有幾分想念與渴望。他大口大口抽煙,煙縷飄忽且日光壓迫我的眼睛,雖在近處,他的臉孔卻一團迷離。他掐滅一支煙頭,然后抬頭露出幾顆暗黃色的門牙,這時我意識到他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笑容,他笑的時候目光在我的臉上,他似乎有跟我說話又無從說起的意思,或者僅僅是透露一絲無法說出來的好感,或者是我想多了,下意識的笑容隨處可見,不然先人也不會發(fā)明“下意識”這么個單詞。
顯然,他并不在意研討會的議程而全神預讀那篇帶有濃烈“表揚信”味道的文學評論,猜想他對評論稿中堆積的排比句漸漸失去了興趣,這讓我完全離譜地想起了馬丁·路德·金的尷尬。見他忽地起身又慢悠悠地坐下。這是干啥?我無法揣測他的起坐與下意識是否有關。片刻之間,他再一次起身,風兒一樣刮到我的身旁,也就在同一個片刻之間,我知道他落在我臉上的目光,他不易被人察覺的笑容,包括他的起坐都與下意識無關。他摩挲幾下鼓起的衣袋,熟練地掏出兩支香煙。不久,兩顆男人的心到底被一種莫名的溫度點燃了。兩炷煙縷趟過濁河一樣的光線便有了悠揚的樣子,煙縷附在天棚上裊娜婉轉(zhuǎn),雅舞清歌,彌漫開來又聚集成片,像旁人聽不懂的古樂。
我在他的身上嗅到了一股煙燎甑蒸的氣味,是一股只有在山寨才能嗅到的氣味。一時間,我的想念與渴望愈發(fā)強烈起來,于是山寨的四季以及曾經(jīng)在山寨的四季發(fā)生過的許多事件便幻現(xiàn)過來。比如,我看他花白的頭發(fā),讓我想起草屋頂上輕染的微霜,還有火盆里母親熬制的辣椒醬散發(fā)出來的灼烈濃香;比如,我看他打彎的眉毛,讓我想起屋前滿架滿架的豆角,還有披著金輝的麻雀驚聞第一聲門響,在豆角秧上登落滿地晨露,摔出萬道霞光;比如,我看他穩(wěn)當?shù)难矍颍屛蚁肫鹣獫颈恍闼嗄チ饲О倌甑穆咽?,若有一個穿著花襖的村姑在他的眼前走過,目送她未惹塵埃的背影漸遠,必有一縷干凈的貞魂挾山風回頭漸近,料想他的眼里定涌一股清淚涓涓成流,我會借機寫到,那卵石上掛滿了秀水的漣漪,那秀水間蕩漾著卵石的花紋,村姑唯屬他,而莫名的閑愁卻永住我心了……
有回我生病,躺在母親的熱炕上落寞難捱。她得知消息便從上海趕來東北與我見面。她是我中學語文老師的獨女,叫毛根妹,她并不介意在我的文字里提及她的名字。當年毛老師久病過后的彌留之際,囑咐她長大以后嫁給我,做我的新娘。她長大了,沒能成為我生命中的村姑卻終不肯割舍與我的聯(lián)系。我曾想過,是不是為了彌補對父親的背信,她在我的身上了卻一份歉疚,寄托一份內(nèi)心的安寧呢?之后我問過她,她說不是。她說嫁與未嫁是宿命,見與不見是人心。咳,根妹,人心!她離開的時候,我挪到窗前,把一面窗擦得錚明,探過頭去,持久地看著窗外,看著窗外連綿的雪地延展出來的無限廣闊和無限廣闊盡頭的無限空茫,一直看到她留下的腳印上落滿了黑暗,又漸漸附著了冷白色的月光。那天的夜很長,似乎她的背影倒轉(zhuǎn)向我撲來,她的腳印從一片無限的空茫之中反伸到母親的門檻。忽覺她該是那個穿著花襖的村姑吧?忽覺愛情并不是一生相隨的故事,愛情大約是窗外伸向一片無限空茫的人心。
根妹返回上海以后,很快給我打來了電話,她說再來東北的時候,想去看一看我常跟她說起的山寨。我告訴她那座山寨完全不同于我口中的樣子了。一段過長的沉默讓我有些不安,沉默過后我清晰地聽到了她的一聲輕嘆!于是暗想,待她再來的時候,也許碰巧又一個陰歷新年就要到了,從她離開到她再來,這中間還會發(fā)生多少事件呢?時光以年作為記號,歲月不斷拂去發(fā)生在時光里的事件,山寨也依欲望累積了某些虛幻的景象,景象在滿足欲望的同時又同化了真實的人心,而使得人心也變得虛幻起來!豈不知,當你用華服遮蔽身體的時候丑陋就開始;當你用胭脂涂抹臉蛋兒的時候,另一種丑陋必然就誕生;當欲望之花田田盛開的時候,永別的嗩吶就已吹響。我并不知道根妹她什么時候再來,但我知道她來的時候,我一定會約兆豐與她見上一面。
山寨,我悠遠的鈴聲
想起一段文字:那鈴聲上課時搖得緊張,下課時搖得舒暢,但無論緊張還是舒暢,都比后來的電鈴有味道,浪漫,多情,仿佛知道你的懼怕和盼望。讀過這段文字,我曾閉上眼睛,躺在綿柔的床上。想,歷史總裹挾著未知的事件不期而遇,又帶著已知的事件偷偷溜走。塵間該延續(xù)歷史的某些事件,還是任由歷史的某些事件悄然溜走呢?比如,一種聲音,一種味道;乃至,一處天景物象,一片古道熱腸……我常在綿柔的床上失魂落魄,大概歷史早已拆遷了我靈魂的舊屋,那種聲音,那種味道便隨之而去,托著天景物象的土地壘起了張揚的樓宇,樓頂與一片煙塵相連,湛藍的天空雪白的云彩哪兒去了呢?記憶中的那些古道熱腸的生命,有的也已經(jīng)死去,我曾經(jīng)為死去的那些生命流過幾回眼淚,過后想,那可能是我最為淺薄的眼淚吧。然而歷史,歷史總是一概湮滅歷史的本相而創(chuàng)造不一樣的歷史,哪有閑心顧忌我的懼怕與盼望呢?
也許我真該想一想我到底懼怕什么盼望什么了??缮晕⒁幌耄裁匆簿筒皇鞘裁戳?。我的懼怕和盼望皆為縹緲的思緒,若有人把我的思緒看透,一定毫不留情地嘲弄我———你是誰呀,就你安貧樂道?難道你喜歡清苦像我掠奪幸福一樣執(zhí)著,并且奮不顧身?
幸福?幸福那是一個千古命題,輪不到我這個凡夫俗子考慮。我遭遇你的嘲弄,很有可能躲避你,離你遠點。但回頭一想,不對。不是有話要說嗎,不是有話要說憋得難受,找不到說話的對象嗎。就你了,于是我抓住你不放,非讓你聽我把話說完不可。我說,———人心愈來愈糟糕,語言愈來愈精彩,人心與語言離散的場地局限在同一肉身之中,要比一對戀人的訣別造成的痛苦更為持久。比如,我熟悉的一個小吏,他腿腳敏捷地鉆進了一間國外的夜店,左手握著麥克風,右手摸著洋妞兒的屁股,熱淚盈眶地買奏了一曲中國國歌,然后高喊:我愛我的祖國!他用荒誕的舉動敲碎了情操的呆板,他按捺不住壓抑的狂躁,使詭異的內(nèi)心沖破古板的臉孔。還有,他把濟困的指標挪給了一個漂亮的寡婦,且稱此行為善舉。你相信他真的在行善嗎?反正我不信,我開始由此想到性。愛情看中性,他看中的并不是愛情。在美妙的肉體唾手可得的年代,他把愛情推到了極為難看的境地;愛情時而貼上婚姻的標簽被推到前臺加以寵幸,紙幣藏于后臺獨享偷情者的溫存,應該是個不爭的事實吧?我曾寫過,愛情是人類精神恒久的團圓?,F(xiàn)在看來,我寫的那串文字擺在世道面前,無疑是純粹的自慰,自嘲一點說,像一個太監(jiān)期盼一次和諧的交媾。我說,———奢華的四壁常常在柔美的燈光下晃動著焦慮的影子,情歌摸心卻趕不走子夜的噩夢。難道仕宦為失去一個戲子在豪宅里失眠,會比一個農(nóng)人為天賜的一場春雨安臥于草屋酣睡好受嗎?若碰上一個有心有肺的導演,用兩組鏡頭沖擊你的眼球,興許會在強烈的對比之中,引起你對關于幸福的困惑與審視,以及對生命意義的推想。我說,———滿街滿巷的濃香,靡音一樣婉轉(zhuǎn),挑逗你的味覺,大把大把的谷米揉進了毒素,廚子把毒素打扮得異常漂亮,你垂涎婀娜的美食,跟中了美人計有什么區(qū)別呢?……沒人譴責你強烈的求生欲望,卻不能理解你偏偏用欲望摧殘欲望,使得背負欲望的肉身又背負了短命的沉重!
你看看,你嘲弄的后果,就是要聽我說這些前后不搭的話。你吃驚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后扭頭離開,像個逃逸者。走吧,互不相干,你走你的,我過我的。終有一天,你會茫然不知所措,于是自語:死了,姓名趴在冰冷的石碑,塵世的一切跟我還有關系嗎?你打開車門,躬身上車又把頭探了出來,然后仰望模糊的晨陽,想:今天!今天怎么又開始了呢?繼而吐一聲無奈的長嘆。
長天落幕,你披著輕靄把一個又一個煙頭丟進漫卷殘陽的小河,小河纏綿,連起晚霞與初月,當月光滿地的時候,你的腳步開始猶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接近那座飄忽著幽冥之氣的古剎,不吝高香賄賂佛祖,把佛祖想成你一樣的隨俗浮沉。你自知罪過沉重,雙手合十,大有棄暗投明的意味,祈求佛祖寬宥。繼而閃念之間難舍紅塵,自以為還有十八般武藝不得施展,恨不得奪下羅漢手上的法器騰身一躍耍弄一番,讓佛祖佩服你的能耐,然后加持于你。佛祖無言,只有一絲絲香縷若輕云似淡霧,緩慢而從容地奔往無限的空茫??彰#渴堑?,空茫!……
昨夜。呼呼啦啦的冷風卷起雪霰打得窗欞沙沙作響,天快亮的時候風停了。不久,白晝把我對寒夜的想象暴露在燦爛的日光之下。茫茫雪地泛起層層疊疊的波紋,恰似一種印象,季節(jié)對季節(jié)的印象,或者是一種情緒,情緒中蘊含著冬天對春天的想念??傊?,波紋讓冷漠的冬天充滿熱烈的場面。這種想念與熱烈的場面可能是天地透露的消息吧,告訴我莫急,春天就來,茫茫雪地必化作一江春水!不管是不是天地透露的消息,總還是讓我想起發(fā)生在春天里的一樁往事。
想起那年春天。一條纖細的小路在樹林中蜿蜒至山腳,在山腳下陡然豎起,把綠色山體的表面抓出一道暗灰色的傷痕,古老的石級疊出來的高峻,把我眼中的人影緩慢地送上云端。布散在林間的樹墩如棋師丟下的殘局,雖無秩序卻依稀隱約著思想的痕跡,或可為天地的思緒與信心?古剎鐘聲幽幽在我的耳邊繚繞散開,漸漸撩去我滿心嘈雜,眼前一汪春水讓燕子登開的幾道漣漪與幽幽鐘聲呼應,塵間世萬象舒緩下來,像享受一個悠閑的假期,我的心忽有一種懵然不知何名的等待。
兆豐到底把他的書稿遞到我的手上。于是我的思緒便進入一種不同于往常的狀態(tài),悠遠而飄忽,空靈而真切。想,巫語說不定是一句讖言,不知何名的等待,興許是難以忘懷的遇見……那一刻,風撫亂發(fā),光過樹林,清風撩開扉頁,金晃晃的日光在上面抹上了一層濁黃色,使得書稿看上去有些古舊。哦!久違了,悠遠的鈴聲。遠處,山嶺上滾來一團濃霧,幻然之間,我,兆豐還有那本《悠遠的鈴聲》便融入天地的情境之中了。掩卷,我終于知道,兆豐凝固了一段歷史的影像,他用文字雕塑了另一座山寨,留住了一種聲音,一種味道;乃至,一處天景物象,一片古道熱腸……忽覺山寨因歷史而凋落更新,依精神而繁榮永在,山寨不應該歸屬于歷史,山寨應該歸屬于精神,歷史往往看中歡騰的表象,寫作更鐘情于沉默的靈魂。兆豐把山寨從歷史中抽離出來,簡化為一部永恒的精神讀本,恰為我的懼怕和盼望找到了歸宿。
當年,我一個懵懂而欲念未萌的孩子在那座山寨,趴在小學的殘墻上看天看地,看說不清的未來,對未來懷著那么多的熱情和渴望?,F(xiàn)在,站在未來之處,對未來的未來終不抱有那么多的熱情和渴望了。我想念那些懵懂而欲念未萌日子,想念那些養(yǎng)育懵懂而欲念未萌的———那山那河,那屋那煙,那清苦那人心……唉,不在了,都不在了!
于是我再次翻開《悠遠的鈴聲》,就好像沙僧回到了《西游記》,使得我站在未來之處,還存有一點懵懂而欲念未萌心情;使得我對未來的未來,不至于完全失去熱情和渴望;使得我在一片空茫里,苦痛的靈魂有所訴告?!队七h的鈴聲》把我領回了山寨,似乎那悠遠的鈴聲聽到我的嘆息,便不顧一切地沖出浮華的圍困,在校園的樹梢上憂郁,在我的靈魂里悠揚。連綿不絕,連綿不絕……
(題外:兆豐姓林,全名林兆豐。為一所山寨小學的語文老師,詩人,亦是我的摯友。)
責任編輯柳江子
作者簡介:沈曉密,男,上世紀60年代出生于上海市盧灣區(qū),1980年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早年創(chuàng)作樣式以小說為主,有小說發(fā)表于《萌芽》《春風》《丑小鴨》等,1982年擱筆。到2008年重新拾筆創(chuàng)作,作品見于《廣西文學》《北方文學》《陜西文學》《散文選刊》《長安學刊》,《人民日報》《黑龍江日報》等文學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