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幕的掩護下,一只大鼬鼠在雪地上漫游、覓食,偶然遇見一只正在捕獵松鼠的松貂,便緊追不舍,雙方斗智斗勇,不斷周旋、交鋒,經(jīng)過一番激烈的追逐,松貂最終慘遭殺戮,并被擱放在樹椏上。然而,這只是嗜血成性的大鼬鼠進行殺戮的開始。很快,鼬鼠又在雪地上追蹤一只雪鞋兔,而雪鞋兔拼死跳進冰冷的河水,逃往河中央的沙洲,方才逃脫魔爪。面對滿身是刺的豪豬,鼬鼠并未退縮,卻突然采取策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掀翻在地,撕開其腹部大快朵頤。等到它回去尋覓早先獵殺的松貂,卻發(fā)現(xiàn)一只加拿大猞猁已將獵物據(jù)為己有,鼬鼠怒不可遏,便以小博大,向體型比自己大得多的對手進攻,短兵相接中,竟將其巧妙地擊殺……
松貂捕獵松鼠,卻被大鼬鼠捕獵
太陽落山之后,余暉漸漸消失,一片綠色開始閃耀,最微弱、最精美、最新穎的彎月被蝕刻在各種色彩上面,看起來,仿佛一陣風就幾乎會把它像蛛網(wǎng)一樣從天上吹走。當轉(zhuǎn)變的色彩深化成北方之夜的那種恒久的孔雀藍,那顆傍晚之星猶如低懸在西邊的燈盞閃耀,而黑暗大步邁過森林的陰影,在飄落下來的積雪上呈現(xiàn)出鈷藍。當冬天的群星燃燒到漸漸暗淡的天空上,夜間生命的潮汐便開始在沉寂的樹下流淌、悸動。野生動物一一出現(xiàn),在這個屬于它們的日子生活、戀愛并死去,一如我們?nèi)祟悺?/p>
暮色暗淡成了那種綴滿珠寶的黑暗,隨著北極光變幻的色彩而呈現(xiàn)出乳白色,很久以后,從樹林內(nèi)部深處傳來了一個聲音,那聲音幾乎對每一種森林動物都構成了生命威脅。然而,那聲音聽上去似乎只是一個小孩在傷心的慟哭。除了駝鹿、黑熊和狼獾,那聲音對于其他動物無疑是死神的聲音。
在離地大約15米的高處,從一棵枯萎、空洞的白松上,那個悲哀的聲音再次順風而顫栗著傳遞下來。緊接著,一只略帶褐色的黑色動物就出現(xiàn)了,它在那位于一根伸展的粗枝下面的空洞中爬出來,再慢慢順著樹干爬下來,它那種頭朝前的爬行姿態(tài)表明,它無疑是樹棲動物中的老手,因為只有那些絕對精通高處技巧的攀爬者才會這樣順著垂直的樹干爬下來。當那只野獸走出陰影,它的形態(tài)多么類似一只身材碩大的黑貓,拖著一條毛蓬蓬的尾巴,長著一顆淺灰色的圓腦袋。因為這種外貌,一些設置陷阱捕獵者干脆將它命名為“黑貓”,其他人則稱它為“漁夫”——盡管它從不捕魚,而對于印第安人來說,它是食魚貂,黑暗中的殺手。盡管它有著圓圓的腦袋和狗一般溫和的臉,但這個“漁夫”屬于鼬鼠這一殺手家族,它僅次于狼獾,是這個家族中最有力者,且多才多藝,掌握了多種技能。
今夜,這只食魚貂剛一到達地面,就開始在自己的16公里游獵區(qū)域內(nèi)漫游,它在獵場上發(fā)現(xiàn)過諸多跑道,它沿著其中的一條而行走。就像大多數(shù)鼬鼠一樣,它獨自生活著。每年秋天,它都要跟伴侶生活在一起,然而那種家庭生活十分危險而短暫,僅僅持續(xù)幾天就會結束。當“黑貓”的伴侶試圖出其不意地殺死它的時候,它就知道自己的蜜月結束了,再次動身前往它那棵距離“黑貓”夫人很多公里的空心樹,重新當起了單身漢。今夜,當它閑庭信步似的穿過積雪,它輕松、連續(xù)地跳躍,那柔軟的黑色身軀猶如捕獵的蛇在地面呈環(huán)形移動,而它那寬大的額頭則賦予它一種天真無邪、坦率的神態(tài)。如果在樹上,它就類似一只貓,而在地面上,它看起來則像一只狗。
盡管如此,有一只動物就沒有被“漁夫”臉上的那種坦率的天真所誤導,那是一只正在捕獵的松貂,當時它剛剛在漫游中偶然遇到了一個紅松鼠的巢穴,那個巢穴由樹枝編織而成,頂部覆蓋著層層樹葉,安置在一棵條紋楓幼苗的分叉處,距離地面大約9米。發(fā)現(xiàn)目標之后,那只松貂便揚起腦袋,并側(cè)向一邊,用明亮的黑眼睛打量著那個劇烈搖晃的巢穴。它確信那個巢穴里面肯定有獵物,于是就沿著纖細的樹干一路飛速爬上去,而在它的急速行進之下,纖細的樹干不斷彎曲、搖動。
但是,那些松鼠很狡猾,它們選擇了一棵特別的樹來筑巢,這棵樹在最輕微的重量之下也會彎曲,從而在任何不受歡迎的來客臨近之前就會發(fā)出報警信號。因此,就在那只松貂剛走完全程的一半,4只松鼠就急匆匆逃出了巢穴,飛速奔向最遠的細枝末梢,從那里跳躍到距離最靠近的另一棵樹上,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正當那只松貂因為跳躍而平衡身軀,它就看見了“漁夫”在下面仰望著它。僅僅這一眼,就讓它驚恐萬狀,一下子就忘記了世界上還有松鼠這件事。緊接著,它就驚人地一躍,落在了附近的一棵鐵杉的樹干上,猶如一個影子圍繞著樹干溜走了。
大鼬鼠窮追松貂,最終將其獵殺
但此時,松貂的逃逸為時已晚。“黑貓”毫不費力地彈跳了幾次,便到達了樹干,輕松地向上攀爬,那速度堪比一迅疾的條黑蛇。那只松貂在路徑上折返、扭動、轉(zhuǎn)折,以箭矢般的速度從令人眩暈的高處確切而迅速地跳躍,拼命奔逃。然而,盡管它擅長跳躍和沖刺,它的身后始終都會響起那種啪嗒啪嗒飛奔而來的聲音。在松貂柔軟的金褐色身軀之下,樹枝劈啪作響、彎曲,但還沒來得及停止搖曳,“漁夫”黑色的身軀也追了上來,那些樹枝因而碰撞、下垂。隨著每一次輕松的跳彈,那個黑色的身軀距離金色的身軀都更近了。松貂堪稱世界上最迅疾的爬樹者,但除了一個例外,而那個例外就是“黑貓”。當兩只大鼬穿過樹木閃忽,它們似乎在串聯(lián)著奔跑:無論前面那個金色的身影怎樣扭動、轉(zhuǎn)折,后面那個黑色的追逐者都會自動跟蹤過去,仿佛兩者之間連接著一條無形而又不可能斷裂的紐帶。
在如此的壓力之下,那只松貂的勇氣率先崩潰。這倒并不是說它像兔子家族的成員那樣會停下來抖縮、無助地顫抖,也不是像老鼠家族的成員那樣在遭到步步緊逼時會口吐白沫、瘋狂地奔逃。只要鼬鼠活著,它都不會完全驚慌失措,只是現(xiàn)在松貂越來越瘋狂地奔跑,依賴于直線速度,從而忽視了很多次迷惑性的折返行動的機會,因為這樣的折返會給予它喘息的空間。此時,沉著冷靜的“黑貓”深知這一點,便開始抄捷徑追擊過去,而在這場狩獵剛開始的時候,這樣的行動可能會讓它丟失獵物。
這場追逐漫長、呈環(huán)形而展開,最終它們來到了一棵巨大的白松附近,那棵白松高聳而起,孤零零地佇立著,距離它最近的樹也有15米之遙——一棵彎曲的云杉朝著這棵孤樹伸展過來。只見那只松貂飛身一躍,便跳到了那棵云杉上,緊接著閃電般地沿著樹干爬上去,一路向前奔跑,從不回頭看一眼。它身后的那個狡猾的追逐者從中看到了機會,于是落在云杉的一個較矮的分叉處,聚集起自己鋼絲般的肌肉保持的每一點力量,也飛身一躍,向外和向下飛進了半空中。對于任何沒有翅膀的動物而言,要安全地越過那兩棵樹之間的巨大間隔,似乎根本不可能,但“黑貓”確切地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對自己的能力了如指掌,深信自己能越過那個距離。只見它那黑色的身軀形成一個寬闊的拋物線,在距離地面30米的高空中颼颼地穿過空氣,開始時猶如一個皮毛的圓球,在彈跳達到巔峰狀態(tài)時鼓足全力、伸展身子。要是那棵樹再遠15厘米,“黑貓”就永遠不會進行這樣的跳躍。事實上,它的前爪巨大的、抓攫的、有頭角顏色的利爪剛好抓住那棵樹,控制的時間長久得足以讓它用后爪緊緊抓住立足點。
那只松貂本來在“黑貓”前面15米之處,但由于它不得不向上攀爬、跳躍然后又向下攀爬,從而喪失了領先的距離,如今它沿著樹干一路奔向地面,而就在此時,“黑貓”從天而降,如此一來,兩者的距離便不到3米遠了。那只食魚貂沒有停頓片刻,從容不迫地躍進空中,消失在下面足足有12米之處的一個雪堆之中。即便是在那些長著緩沖積雪作用的腳墊的動物當中,也沒有很多能夠忍受如此高的跳躍,但那只身材碩大的黑色鼬鼠飛快地沖出積雪,它那鋼鐵一般的體格顯然沒有受到劇烈震動的影響,而且很快就佇立在那棵樹的腳下,等著獵物下來自投羅網(wǎng)。
當松貂到達地面,看見那正等著它的敵人,它那原本頑皮的臉似乎一下子就變成了憤怒而絕望的面具,只見它那圓圓的黑眼睛目光熊熊,嘴唇從利齒上面向后彎曲,露出可怕的咧嘴的笑容,隨著尖聲的憤怒咆哮和閃電般的猛咬,它試圖一口咬住鼬鼠家族成員捕獵時都最喜歡攫住的獵物喉嚨。盡管如此,它如今面對的一個相當迅疾且更加強大的對手。只見“黑貓”微微地擺動了一下,便一下子溜到了敵人前面,而那只松貂閃忽的牙齒僅僅咬到了“漁夫”肩頭上松弛而堅韌的皮膚,它還沒來得及再次出擊,“黑貓”便用兇猛的爪子攫住了它,它身材較小,根本無法躲閃對方的黑色口鼻給予的還擊。又過了一秒,那金色的喉嚨便噴灑出鮮血,而“漁夫”則展現(xiàn)出鼬鼠的本性,大口大口暢飲起來。依照人類的觀念,這場戰(zhàn)斗可怕而怪異的事情,就是在整個血腥的搏斗期間,直到結束,“黑貓”都始終像溫和的狗露出一張豐滿的臉,露出溫和的、沉思的表情,絲毫沒有殘忍、可怕的神情。
“漁夫”滿足了最初的嗜血本性,把黑色的腦袋猛一扭動,就將松貂那了無生氣的尸體扔到了肩頭上,盤繞著樹干爬上去,將其暫時貯藏在一個方便可取的分叉處,而且,它還確信沒有哪個覓食者敢染指這只獵物,因為獵物的皮膚上還帶有自己氣味和封印,其他動物根本不敢靠近。
情急之中,雪鞋兔跳進冰河逃避追逐
在整整兩天的暴風雪中,“漁夫”一直都待在樹上。那天夜里,它展開的第一次殺戮僅僅激發(fā)了它的嗜血性,而它的那種嗜血的本性一直貫穿它的身軀憤怒地流淌,難以停息,因此它需要不斷殺戮。接著,它沿著最近的跑道,來到了一條寬闊的、迅疾的森林小河邊,在這個地點,小河形成了一道瀑布,這樣就保證了有足夠的水流來阻止水面凍結。靠近河岸,漫游的“黑貓”在積雪中偶然發(fā)現(xiàn)了一行清新的足印:先是有5個印痕——一小、兩大再兩小,接下來的足印顯露出只有4個印痕,而順序卻顛倒了過來:較大的印痕在較小的印痕前面,而不是在后面。再前行了一小段路,那些較小的印痕的順序就不再是并排著的了,而前后排列著。
“黑貓”掃了一眼,就解讀出了這個留在積雪上的謎。那5個印痕表明,一只北方野兔,或者雪鞋兔曾經(jīng)棲息在那里,第五個印痕就是它那短短的尾巴觸及地面所留下的。在冬天,雪鞋兔那跳躍的大長腿上穿著皮毛雪鞋,那個較大的印痕就是雪鞋的印痕,較小的印痕則是它小小的前爪印痕——它棲息的時候,自然而然會將前爪觸及后腿前面的地上。而當它跳動的時候,順序便顛倒了過來,因為它那跳躍的大長腿每一次跳躍出去,都會落到前爪前面的地上,朝著較大的印痕那個方向行進。最后的足印表明,那只野兔根本沒有察覺到危險的臨近,既沒有嗅聞到也沒有看到追逐者,其實野兔眼睛的位置很奇特,使得它在跳動時既可以朝前看也可以朝后看。而當它小小的前腿觸及地面,其中一只就在另一只后面扭動,最大可能保證實施杠桿作用。
“黑貓”固執(zhí)地決定進行追逐。雖然在直線奔跑中,它的速度要慢于野兔或者狐貍,但它的耐力極好,能夠并且將會在漫長的追逐中趕上獵物,盡管這樣的追逐可能需要一天的時間,但它會成為最后的勝利者。然而在今夜,這場追逐戰(zhàn)竟突然而意外地草草收場了:那只野兔在雪地上劃出一個直徑幾乎達到了800米的大圈,全速奔逃,接著,它蹲下它那比積雪還要潔白的身子,坐下來觀察后面的追蹤者,并確定追蹤者是否真的要將自己一路追蹤下去。不久,那只蹲坐的野兔就看見了圈子的另一邊出現(xiàn)了一個黑色形體,弓著背呈環(huán)形而向前移動。一般來說,只要看見這一幕,那些體型較小的雪鞋兔都可能會奔跑出一小段距離,然后蹲伏在積雪中,發(fā)出尖叫,充滿對死神臨近的恐懼。然而,今天這只野兔更堅強,它整整生活了7年,堪稱族長似的元老,經(jīng)驗十分豐富——而對于任何野兔來說,這個年齡可以在充滿敵人的世界中獲勝。
正如海華沙1把它命名為“沃巴索”一樣,如果它沒有遇到“黑貓”,它就能活滿它的整個生活歲月。這只老野兔以某種未知的方式,很可能是一次令它很愉快的意外,學會了野兔可能中斷鼬鼠進攻的一種防御手段,而且順利地活下來。于是,它幾乎立刻就全速奔跑,在積雪上施展那種距離達到3米遠的跳躍,而且每秒鐘幾乎可以跳躍4次,而與此同時,它還擁有一個優(yōu)勢:在每年冬天,造物主都會把一雙毛茸茸的寬大的雪鞋贈給它那白色的腳,阻止其深陷到積雪表面之下。
盡管那只野兔有顏色的保護,但“黑貓”敏銳的眼睛還是捕捉到了對方的第一次跳動,于是它立即抄近路穿越那個圈子的直徑。盡管“黑貓”抄捷徑,但那只野兔還是領先它很多米而到達了開闊的河邊。在河流外面很遠的冰冷的水流中央,橫亙著一個沙洲,上面覆蓋著積雪。令“黑貓”驚訝而厭惡的是,那只野兔竟然不按常規(guī)行事,卻從河岸拼命地跳了出去,跳進外面足足有3米遠的冰冷的水中,這樣的行為與它以前實施的追逐戰(zhàn)中的每一種常規(guī)都完全相反。“沃巴索”不是游泳健將,它這樣選擇跳進水中,顯然與它曾經(jīng)在陸地上獲得過成功方式相同。只見它竭盡全力地踢動后腿,穿過水流而跳動,每一次踢動都要抬起身子,卻又沉了下去,直到只露出白色的鼻尖。然而,在一段短暫得奇妙的時間之內(nèi),它就順利地穿過了那蒼白的流水,安全地躺在沙洲上直喘粗氣。如果再受到追逐,它可能再次跳進水中,一路前往岸邊,而一旦到了岸邊,如果需要,它既可以一路向前奔逃,也可以重新跳回水里。
但今夜,那只野兔并不需要實施這樣的策略。因為盡管那只大鼬鼠擁有“漁夫”這個名字,但它也非常憎恨水。在夏季,雖然它游得緩慢而笨拙,但它能夠游泳。至于跳進冰冷的滾滾水流,它則根本沒作考慮。此時,“黑貓”在河岸上兇猛地往來奔馳,直到最終確信那只兔子要留在河中央的沙洲上過夜,才悻悻地放棄了這場狩獵,并沿著河岸一路跳躍著離開,前去追逐其他更容易得手的獵物。那天夜里,它的臉上原來的那種溫和表情變了樣,第一次被嘴唇發(fā)出咆哮時形成的彎曲所破壞了,露出了整整一副殘忍好戰(zhàn)的牙齒——每一只鼬鼠,無論體型大小,都武裝著那樣的牙齒。
鼬鼠掀翻豪豬,撕開肚腹大快朵頤
正當“黑貓”沿著河流路線前行,它那敏銳的耳朵很快就捕捉到了一陣穩(wěn)定而單調(diào)的聲音,那聲音就像是有人在使用一把異常遲鈍的鋸子所發(fā)出的。轉(zhuǎn)過一個拐角,原來靜止的水就凍結了。在河岸的側(cè)邊,有一只原先用來裝豬肉的小桶凍結在冰層中,那是從某個伐木營地漂浮下來的。在那個破碎的小桶前面,蹲伏著一只碩大的、淺黑色的、毛茸茸的動物,它不斷咬嚙,仿佛是在為獲取計時報酬而努力勞動,一直不肯停下來。那只動物是加拿大豪豬——“老頭刺豬”,這是伐木工人給它取的名字,那些工人之所以憎恨這種動物,是因為它會把任何沾過鹽的小木塊統(tǒng)統(tǒng)咬嚙成碎木屑。這只豪豬當然看見靠近的“黑貓”,卻絕對沒有停止咬嚙的意思。在大自然中,很多很多動物都很自信,認為自己能獵殺行動遲緩、愚蠢的刺豬,狼、山貓、豹子還有野貓都嘗試過,不過最終都丟了性命。因此今夜,那只豪豬在星光下不斷咬嚙,深信沒有哪種動物能夠突破自己身上的防御,因此對鼬鼠的臨近根本沒有在意。
但是,世上有兩種動物對豪豬一無所懼,一種是黑熊,而另一種正是“黑貓”。此時,那只食魚貂邁著迅疾、蜿蜒的步伐,靠得越來越近,因此那只刺豬這才極不情愿地停下了咬嚙,將腦袋插到那只凍結的破桶的桶板下面,只見它把肚腹緊貼著地面,豎起那些羽管狀的刺,同時還左右甩動它那條綴滿長刺的尾巴,因此它的身體在一瞬間似乎就膨脹到了正常狀態(tài)的兩倍。那些羽管狀的刺為純白色,尖端為黑色,密集地生長到了極點,光滑而又鋒利,刺上面有毒,無論它們在什么地方觸及了活體的肉,都會導致其潰爛、腫脹、化膿,不過食魚貂例外,它的肉體對于刺豬的那種毒素具有很強的免疫力。
今夜,“黑貓”卻沒有浪費時間。這只狡猾的鼬鼠根本不理會那些豎起的長刺和那條不斷鞭笞的尾巴,卻突然將一只爪子迅速插進那個咬嚙者的身體下面,猛地一掀,便將對方四足朝天地掀翻在地上,還沒等它翻轉(zhuǎn)過來,“黑貓”就撕開了它那毫無防護的肚腹,繼而開始大口吃起那顫抖的、肥胖松垂的肉來,那樣子就像是從一只牡蠣殼中掏出肉來吃,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從一只長滿刺的海膽中吃肉。在整個行動過程中,它根本不顧那些羽管狀的刺,有很多刺都刺穿了它的皮膚,還有一些刺被它連同大片溫暖的血肉撕扯下來,大口大口貪婪地吞了下去。由于某種未知的魔力,那些刺對于“黑貓”根本就無害,盡管就像一包又一包針亂七八糟地穿過它的大腸,也不會帶來任何麻煩,除了天生不怕刺豬的熊和鼬鼠,在任何其他動物體內(nèi),那些刺會不可避免地導致吞噬者死亡。
鼬鼠以小博大,擊殺加拿大猞猁
當那只食魚貂敞開肚子飽享之際,群星開始在深藍色的天空上暗淡下去,東邊的天際上,一絲微弱的紅光宣告了它在這一天的狩獵結束了。它告別性地咬了一口,便動身穿過積雪返回它那棵空心樹,其間還專門繞出了一個漫長的大圈子,去把那只貯藏在樹上的松貂帶回家去。正當它接近那個纖細的金黃色軀體懸晃在分叉的枝條上的樹,它原來的那種閑散的大步慢跑變成了一連串迅疾的彈跳。從食魚貂的面具后面,第一次發(fā)出了憤怒的咆哮,原來,那只死去的松貂竟然從樹上消失了!在疾風把積雪幾乎吹得精光的一個開闊的空間,那只松貂躺在一只影影綽綽的灰色動物巨大的爪子下,那只動物閃爍著淺黃色的眼睛,有一條古怪的短尾巴,黑色的雙耳上還有一撮毛。無論如何,那只動物看起來都像一只灰色的貓,但這樣一只貓從不會生活在房子里面。這就是加拿大猞猁,其身長0.9米,體重達18公斤,在它的北美親戚中間,只有體型更大的黃色的美洲獅或豹子超過它。
聽到“漁夫”憤怒的咆哮,那只大貓便抬起頭來,看見了那個滑動的黑色形體,隨即它也發(fā)出了一聲低沉的呼嚕作響的嗥叫,將它那巨大的腦袋輕蔑地下垂到松貂那血淋淋的喉嚨上。就這樣,那只黑色的大鼬鼠和那只灰色的大貓對視了片刻。第一眼看上去,那只身材較小的動物勢單力薄,似乎不可能會進攻那只較大的動物,或者這么說,如果它發(fā)起進攻,它也不會持續(xù)很久就會敗北,因為相比之下,“漁夫”的體型和體重都不及猞猁的一半,并且從外表上來看,那只猞猁似乎也流露出了更為好斗的性情:那對長著一撮毛的耳朵很機警,那雙眼睛猶如綠色的火焰閃耀,那豎起的毛發(fā)和拱起的背部,與“漁夫”那寬大的額頭和誠實的圓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兩者的差距似乎大得可怕。
這種差距至少在年輕的吉姆·林克拉特看來是這樣,當時他正跟他的叔叔——設置陷阱捕獵者戴夫緊緊地蹲伏在一片鐵杉萌生林中。早在天亮之前,這兩個人就穿著沉寂的雪鞋,背負著很多鋼夾,在河岸上行走,沿途安置一系列鋼夾進行捕獵。聽到猞猁發(fā)出的那種摩擦似的刺耳聲,他們就從藏身處向外窺視,不料竟發(fā)現(xiàn)自己距離那個小小的角斗場還不到9米遠!
“那個老魔鬼馬上就會把那可憐的、天真無邪的黑色小家伙撕碎的,”年輕的吉姆低語道。
老戴夫搖了搖他那頭發(fā)花白的腦袋,把侄子那只豐滿的耳朵牢牢而費力地拉到自己的嘴巴前面。
“小子,”他反駁地噓了一聲,“好好等著看吧,你和那個老魔鬼都會驚訝得要命的?!?/p>
那只鼬鼠對兩個觀眾的存在毫無察覺,只見它迅疾地接近那只大貓。突然,那只猞猁發(fā)出一聲嘶啞的尖叫,一躍而起,希望竭盡全力落到那個拱起的黑色的背上,然后伸出它那頗具撕裂力的彎曲的爪子抓住對手,同時用牙齒深深地咬進對手的脊椎。
然而,猞猁采取的這種戰(zhàn)術顯然尚不曾適應“黑貓”的方式,因此根本沒能奏效。食魚貂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便像影子一般突然轉(zhuǎn)向一邊,幾乎還沒等猞猁落到地面,“漁夫”那兇猛的、切割性的利齒就咬斷了對手的一條后腿上的肌腱,同時用彎曲的爪子深深地插進了對手腹部柔軟的內(nèi)側(cè)。
那只大貓受傷之后,立即憤怒、痛苦而純粹又驚訝地尖叫起來。當它落到地上,那條已然殘廢的后腿便在它的身體下彎曲。然而,它還擁有一個優(yōu)勢,即便是食魚貂再怎么具有勇氣和速度,也無法戰(zhàn)勝:要是猞猁緊緊咬著死去的松貂不放,從深深的積雪中躍出來,撕咬對手,那么“漁夫”就不得不面對一場注定失敗的戰(zhàn)斗。就像那只野兔,猞猁在冬天穿著雪鞋,能在積雪上一路輕松地行走,而“漁夫”在積雪上每走一步都會深深地下陷。然而,盡管猞猁的外表很可怕,但它頭腦相當愚笨,缺乏智力。就在它那條腿在自己的體重之下彎曲下去之際,這個家伙竟然驚慌地四腳伏地,那是猞猁采取的傳統(tǒng)防御姿勢,準備好讓自己那4只撕裂性的爪子隨時展開行動,卻忽略了牙齒的作用。
要是猞猁搏擊大貓部落的另一個成員,這樣的防御手段會非常有效,然而面對食魚貂卻是致命的?!昂谪垺笔鞘澜缟仙朴诙虛舻淖罴讶瓝羰郑瑳]有哪個斗士能超越它,任何體型接近“黑貓”的敵人,如果要進行短兵相接的扭打,很少能活下來。起初,食魚貂越來越迅速地圍繞那只旋轉(zhuǎn)、哀號、揮舞爪子的猞猁,直到那只大貓露出破綻,讓自己灰色的喉嚨毫無防護地在敵人面前暴露了一秒。而這一秒就足夠了,只見食魚貂猶如一條盤卷的響尾蛇出擊,躍起來猛撲過去,用那兩排最有效的、適合于戰(zhàn)斗的牙齒深深咬進猞猁的喉嚨——在哺乳動物中,它的牙齒可是相當出名的。大貓遭此一擊,便用自己所有具有切除功能的利爪去抓撓對手,但是“黑貓”受到了自己厚實的皮和堅韌的肌肉所保護,很樂意用自己的皮毛外傷去換取對大貓喉嚨致命性的控制。因此,它那彎曲的牙齒越陷越深,接著,一陣鮮血便噴涌出來,它的牙齒咬穿了大貓的頸靜脈。猞猁的掙扎變得越來越弱,最后隨著一陣痙攣性的顫栗,那個碩大的身軀完全直挺挺地躺在積雪中。那只鼬鼠也躺在旁邊直喘粗氣,舔舐著那噴涌而出的熱血,同時,它的鮮血也一條條地順著黑色的皮毛流淌下來,但那只是外傷,傷勢并不那么嚴重。
年輕的吉姆率先打破沉默。
“那些皮毛可以賣出25美元的好價錢啊,”他一邊說,一邊向前邁步。
“你自個兒去取吧,”老戴夫立即表明態(tài)度,卻沒有從他佇立之處挪動一步。
聽到他們的談話聲,那只黑色的鼬鼠閃電般地跳起來,把一只爪子放在死去的猞猁身上,把另一只爪子放在松貂身上,以絕對的沉默面對著這兩個人,在那個溫和的額頭下,那雙眼睛閃爍著熾熱而可怕的兇光,那滴著血的身子抖動著,準備再一次去攫住對方的喉嚨。
“看來‘黑貓’先生想把兩只動物都據(jù)為己有,”那個老頭喃喃地說道,從萌生林更遠的一側(cè)小心謹慎地撤退。吉姆又凝視了一會兒那雙目光熊熊的眼睛,就跟著叔叔離開了現(xiàn)場。
“它最終看起來并不是那么天真無邪啊。”他終于注意到了這一點。
注:1.19世紀美國詩人朗費羅(1807-1882)所作長詩《海華沙之歌》中的主人公。
小塞繆爾·斯科維爾(Samuel Scoville Jr., 1872-1950),美國博物學家、作家、律師,生于紐約州的諾維奇,其外祖父是美國著名的牧師、演說家亨利沃德比徹。斯科維爾著述眾多,主題多涉自然,分為虛構和非虛構作品兩大類,虛構作品有主要有《荒野中的童子軍》(1919)、《藍珍珠》(1920)、《動物奇譚錄》(1922)、《印加翡翠》(1922)、《動物奇譚錄續(xù)集》(1924)、《紅鉆石》(1924)、《逃跑的日子》(1927)、《荒野之主》(1928)、《蛇血紅寶石》(1932)等;非虛構作品主要有《聯(lián)邦士兵的英勇業(yè)績》(1915)、《亞伯拉罕林肯的故事》(1918)、《戶外俱樂部》(1919)、《日常探險記》(1920)、《人與獸》(1926)、《追尋野蜂蜜》(1929)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