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

清朝末年的對外戰(zhàn)爭中，無能的清軍給人留下每戰(zhàn)必敗的印象?？稍凇爸蟹☉?zhàn)爭”中，卻有一位中國軍人打仗猛如烈虎，幾乎每戰(zhàn)必勝，讓法軍聞風(fēng)喪膽，這位名將就是有“黑旗軍虎將”之稱的劉永福。

誘斬安鄴

1873年11月的一天，劉永福正在軍營里遛狗，忽然有部下來報：“越王（指越南國王）派使者前來緊急求見劉大哥！”

“有什么事嗎？”當時在黑旗軍中，大家都是稱兄道弟的，被尊稱做劉大哥的劉永福隱隱感覺到了不安，他的眼角瞇起了細小的皺紋，但語氣依然平靜地問。

“聽說是來求劉大哥派援兵去打法國軍隊！”來報告的部下回答道。

“唔……”出兵是大事，如果打敗仗是要死人的，劉永福沉吟了起來，身邊那條狗在他的腳邊繞著圈。

劉永福所處的軍營位于越南的北部，貌似平靜，但他非常了解自己的處境。

1867年，法國侵略者強行侵占了越南的南半部之后，不久就瘋狂地發(fā)動對越南的北部進攻，夢想滅亡越南，進而從西南入侵中國，建立一個所謂的“偉大的法蘭西東方帝國”。那時，越南的阮氏王朝政令酷虐，民不聊生，弄得田園荒蕪，衰微破敗。面對法國的侵略，他們只好采取屈辱求和，妥協(xié)投降的態(tài)度。1873年11月，法國殖民主義急先鋒堵布益企圖以武力打通紅河，進而搜刮中國云南的礦產(chǎn)資源、開辟進入西南腹地新商路。但他的陰謀受阻，法國當局又派安鄴帶兵一百八十名和兩艘炮艦在11月20日晨突然轟擊河內(nèi)，越南總督奮起抵抗，但武器差劣，士氣不振，不堪一擊。法國侵略軍配備有最新式的精良武器，像來?？鞓?、卡乞開司機關(guān)槍、開花彈大炮等。安鄴命令士兵輪流用機關(guān)槍掃射，發(fā)炮轟擊城墻……越王迫不得已，派人分別往諒山和保勝請求清朝政府出兵援助，但清軍無動于衷。

“劉大哥，清軍都按兵不動，我們?nèi)ゴ蚍▏?，危險?。　币粋€參謀對劉永福說。

劉永福望著軍營插著的黑旗上那個“北斗七星”圖案，若有所思。

劉永福世代貧寒，盡管他身強力壯，但仍赤貧如洗，無法糊口。當時，清朝政治腐敗，災(zāi)荒頻繁，農(nóng)民起義風(fēng)起云涌，洪秀全金田起義，群雄響應(yīng)。劉永福在1857年加入了天地會，投身農(nóng)民起義的行列中。由于劉永福膽藝過人，深得部下愛戴和擁護，不久就成為吳亞終農(nóng)民軍中坐第三把交椅的“三哥頭”。劉永福著手操練士兵，整肅紀律，選擇人才，統(tǒng)一軍令。當時他扎營在歸順州（今靖西）安德圩的北帝廟，看見北帝神像旁邊有一面繪著“北斗七星”圖案、鑲有狗牙白邊的黑色三角旗，覺得這旗幟很有霸氣，就仿造了黑旗作為自己隊伍的旗幟。從此以后，這支隊伍就常舉著這面黑旗作戰(zhàn)，人們稱之為黑旗軍。后來他們被清軍圍剿，劉永福帶領(lǐng)黑旗軍進入了越南的保勝（今越南老街）地區(qū)，開山設(shè)寨，辟田屯兵。黑旗軍經(jīng)過二十多年的經(jīng)營，隊伍很快發(fā)展到兩千多人，由于軍紀嚴明，深受當?shù)厝罕姷膿碜o。

“但是，我們?nèi)绻蝗ゴ蚍▏?，更加危險啊！”劉永福對參謀說，“法國人就是想把越南變成他們的殖民地，采用蠶食鯨吞的手段，不斷發(fā)動侵略戰(zhàn)爭，然后強迫越南賠款割地。越南亡國了，我們黑旗軍連立足之地也沒有了。打法國人，既是幫越南人，更是幫我們自己??！”

決心一下，劉永福召見了越王的使者，答應(yīng)馬上出兵支援越王。

不久，劉永福親自率軍兩千人，翻越宣光大嶺，日夜兼程，南下抗擊法軍。

1873年12月21日，黑旗軍在河內(nèi)郊外羅池與安鄴殖民軍正式開戰(zhàn)。法軍按照步兵戰(zhàn)術(shù)，排好一字雁隊，分前后兩排。他們的打法是：前排持槍瞄準射擊，后排蹲跪填裝彈藥。前排打完槍后蹲跪填裝彈藥，后排站起打槍，如此輪番射擊，交替前進。這是法軍當時非常有效的戰(zhàn)術(shù)。

劉永福傳令全軍沉著應(yīng)戰(zhàn)，他先派出一部分兵力向左右兩側(cè)運動，迂回包圍敵人;接著又出動敢死隊在正面迎敵，雙方接火后，黑旗軍假裝敗退，引誘敵人深入伏擊圈。法軍見黑旗軍一擊即潰，便大搖大擺直追過來。黑旗軍見敵人進入伏擊圈，霎時間伏兵四起，殺聲震天，雙方展開慘烈的血刃戰(zhàn)。這時，法軍的火槍起不了什么作用，擅長近身搏擊的黑旗軍打得法軍抱頭鼠竄，敗不成陣，爭先恐后縮回河內(nèi)城。黑旗軍的先鋒營吳鳳典橫沖直撞，如入無人之境，還擊斃了有“戰(zhàn)爭狂人”稱號的法軍首領(lǐng)安鄴。

這一仗，黑旗軍繳獲法軍槍械一百多枝，彈藥一批，取得了“誘斬安鄴，覆其全軍”的大捷。后來，法軍被逼退出河內(nèi)，這是劉永福捍衛(wèi)中國國疆，支援友邦抗法的首次戰(zhàn)功。

李威利的一撮頭發(fā)

河內(nèi)首戰(zhàn)全勝，越南境內(nèi)稍得安寧，推遲了法國殖民者并吞越南、覬覦中國的日程。

事隔十年之后，法國國會在1883年撥款五百五十萬法郎作為侵略越南的經(jīng)費，任命殖民頭子李威利為侵略軍總司令，率領(lǐng)法軍兩千人先后攻占了河內(nèi)和南定。接著又分兵進犯越南當時的首都順化及北寧、山西，局勢岌岌可危。越軍望風(fēng)披靡，清軍觀望不前。劉永福滿懷“為越南平寇，為祖國屏邊”的宏愿，在5月6日率領(lǐng)黑旗軍三千人挺進河內(nèi)，會同越軍把河內(nèi)城圍得水泄不通。

這天，法軍統(tǒng)帥李威利帶領(lǐng)法軍沖殺出城，他們在紙橋（越南的地名）遠遠地進行了一番射擊之后，發(fā)現(xiàn)黑旗軍的大刀隊紛紛撲地臥倒。他們沖過來察看，發(fā)現(xiàn)倒地的黑旗軍個個身上鮮血淋漓，以為他們都被打死了，便不顧而去，繼續(xù)追殺逃跑的黑旗軍。沒想到，他們跑了沒幾步，原先倒地的黑旗軍一個個都“翻生”了，他們猛地從地上躍起，手執(zhí)大刀從后面砍殺法軍。法軍統(tǒng)帥李威利頓時傻了眼，這些黑旗軍剛才不是都被打死了的嗎？怎么又都“翻生”了？腹背受敵的法軍陷入了重圍，槍炮已不起作用，他們被砍得鬼哭狼嚎。

原來，這條“翻生計”是劉永福的奇招：他讓一部分黑旗軍大刀隊預(yù)先備好豬血、朱砂，等法軍槍一響就馬上倒在地上，迅速將預(yù)備好的豬血、朱砂涂在自己的身上，假裝戰(zhàn)死……貪勝不知輸?shù)姆ㄜ娨姾谄燔姟八馈绷耍矝]細細分辨他們是不是真的死了，就越過他們的“尸體”向前沖，結(jié)果掉入了劉永福安排好的陷阱！

在這舉世聞名的“紙橋之役”中，法軍統(tǒng)帥李威利也被大刀隊剁成肉餅。一名黑旗軍士兵割下李威利的一撮頭發(fā)，將它獻給了劉永福。劉永福十分高興，把李威利的這一撮頭發(fā)裝在一個金盒里，作為打敗法軍的紀念品。

這一仗，黑旗軍打死敵軍七畫將軍總司令李威利和五畫校官副司令韋醫(yī)（注：軍裝袖口鑲白邊，畫越多則官越大）及以下等軍官三十多名，打死法兵二百多名，奪得軍械彈藥無數(shù)。越王為了表彰劉永福紙橋大捷的軍功，晉升他為三宣提督，加賜一等義勇男的爵號。

不吃狗肉謝義犬

法軍慘敗的消息傳到巴黎，法國當局驚慌失措，但又不肯善罷甘休，任命孤拔為司令統(tǒng)率兵艦四艘、陸軍三千，再次侵犯越南。他們分兵兩路：一路由孤拔指揮，再度進攻順化;一路由波特指揮，進攻駐扎在北圻的黑旗軍。

有一天中午，劉永福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伤麆偺上?，突然，屋外的大黃狗邊吠邊追進房間，咬著劉永福的褲腿就往外拽。

劉永福不勝其煩，把狗趕出了房門。

但大黃狗不死心，又追了進來，再次咬他的衣服，把他死命往外拖。

“咦，難道大黃狗發(fā)現(xiàn)了什么危險要救我離開這里？”劉永福心想。于是，他警覺起來了，跟著大黃狗到門外想看個究竟。誰料，他剛邁出房門，身后傳來了一聲巨響，他回頭一看，只見睡房頃刻間被炸得粉碎！

原來，法軍打不過黑旗軍，于是收買了在劉永福家里做幫工的越南傭人，在他的床底下放了一桶炸藥，并插上一支點燃了的香，企圖趁劉永福午睡時炸死他。

驚險過后，劉永福拍拍大黃狗的頭，感激它的救命之恩。從此，劉永福立下一條家規(guī)：不準殺狗、吃狗肉。

后來，這條大黃狗跟著劉永?；氐綇V州，等它老死后，劉永福把它葬在廣州的橫枝崗上，還為它筑了一個墳，在旁邊建了一個涼亭紀念這條救過自己性命的義犬。

這時，越王阮福時病死了，越南國內(nèi)發(fā)生內(nèi)訌，無力抗擊法國人。劉永福面對法國殖民者的野蠻行徑，義憤填膺，指出：殖民者“不獨虐越，實欺中國”。立誓堅決“為中國捍蔽邊疆”，“為越南剿平敵寇”。

1883年的夏秋之際，劉永福率部與法軍進行了空前激烈的懷德之戰(zhàn)。黑旗軍武器差劣，新式的后膛快槍和開花彈大炮為數(shù)不多，大部分是簡陋的粉槍、鐵炮，還有部分大刀、長矛。法國侵略軍“船堅炮利”，清一色全新的槍炮，水上還有鐵殼艦。但經(jīng)過一場惡戰(zhàn)，波特還是吃了敗仗。他為了挽回面子，使出了極其陰險毒辣、慘無人道的伎倆，深夜炸毀了河堤，使懷德府方圓數(shù)百里頓成澤國。在這萬分危急的關(guān)頭，越南的群眾撐來一批木船、竹筏，把黑旗軍救護到地勢較高的丹鳳縣。

8月底，波特又率領(lǐng)法國侵略軍三、四千人，配備軍艦十一艘，大木船九艘，水陸兩路進攻丹鳳縣。劉永福派黃守忠、鄧士昌緊急帶兵前去迎敵，兩軍在堤圍上發(fā)生遭遇戰(zhàn)。堤圍內(nèi)水深沒頂，河堤狹窄，彈雨密集，法國兵艦又從江面發(fā)炮轟擊，黑旗軍前后受敵，形勢非常危急。劉永福派人向清軍求援，但清軍按兵不動，催促多次才調(diào)撥子彈一萬發(fā)、派了兩營士兵來支援。雙方血戰(zhàn)三日三夜，黑旗軍艱苦卓絕，不吃飯、不睡覺、不休息，最終轉(zhuǎn)守為攻，殲滅法兵一千多人。

正在這時，孤拔帶領(lǐng)的另一路法軍在東線戰(zhàn)場不費吹灰之力就攻陷了順化，強迫越南政府在《順化條約》上簽字，包括開放紅河和割讓保勝給法國，責令劉永福退兵。劉永福雖然滿腔怨憤，但也有心無力，只好退守山西。

忍氣罷兵

援越清軍畏法軍如虎，茍且偷安相繼退出北寧、山西、宣光等重鎮(zhèn)，龜縮在廣西邊境。1884年，法國派海軍艦隊突然襲擊中國福建馬尾軍港和船廠，清朝政府被迫下令正式對法宣戰(zhàn)。同年8月，清政府封劉永福為記名提督并賞頂戴花翎，并將原先看作是流寇的黑旗軍收編為正式的清軍。中法戰(zhàn)爭進入緊張階段，劉永福先后派人回廣西博白招募壯丁數(shù)百人擴充黑旗軍。

1885年1月，黑旗軍與援越清軍包圍了在宣光的法軍。劉永福在離宣光十余里的左育駐扎重兵，并用竹排、木筏攔河堅守，斷絕法軍運送糧草兵械的接濟通道。宣光的法軍被包圍了一個多月，成為甕中之鱉，危在旦夕，于是向河內(nèi)的法國全權(quán)大臣寄信救援，說：“宣光被圍，彈藥將盡，速派兵援。”

劉永福斷定河內(nèi)的法軍總部必派援兵來救，且取道左育，便選擇在左育附近野茅叢生的大荒坡埋下大批炸藥，鋪上草皮偽裝成墳?zāi)?，準備一舉殲滅敵人。一天，法軍援兵從太原向宣光張牙舞爪地沖來，待敵人進入伏擊地段時，黑旗軍拉發(fā)火引，一陣震天巨響，山崩地裂，硝煙沖天，法軍被炸死炸傷四、五百人，其中軍官二十多人。法軍吃了苦頭，咬牙切齒施以報復(fù)，利用密集炮火輪番射擊，組織兵力猛烈沖鋒;宣光城內(nèi)的法軍乘機反撲，黑旗軍退守臨洮。

1885年3月23日，法軍進攻臨洮。劉永福聯(lián)絡(luò)奉命抗法的滇軍和越南義勇隊共同阻擊來犯之敵。鏖戰(zhàn)一日兩夜，敵軍精疲力竭，死傷慘重，只得趁著黑夜?jié)撎?。劉永福立刻揮師乘勝進擊，連克臨洮府和廣威府等十余個州縣，有力地策應(yīng)了東路的抗法清軍，轉(zhuǎn)敗為勝。馮子材在鎮(zhèn)南關(guān)大敗法軍，還光復(fù)了諒山、高平等重鎮(zhèn)，扭轉(zhuǎn)了戰(zhàn)局，打擊了法國侵略者的囂張氣焰。但由于越南王朝和清朝政府腐敗昏庸，同年4月19日宣布停戰(zhàn)，前方的將士只好忍氣罷兵。

劉永福在援越抗法戰(zhàn)爭中英勇不屈，取得了輝煌戰(zhàn)果，使法國侵略者和中國投降派極端仇視和不安，一心要把他鏟除。清朝政府為了逼劉永福率部回國，一個月內(nèi)就連下九次“上諭”，采取脅迫利誘，恩威兼施的手法，賜予劉永?！耙啦┑露靼蛨D魯”和“三代一品封典”的榮譽。

1885年12月，劉永福奉令帶領(lǐng)黑旗軍一千五百人順水東下，直抵廣州，駐扎在燕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