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君
那年,一個人走在這條街,聽見有人喊“三妮”,回頭,看見一張黑黝黝的臉,笑盈盈的。愣怔了一秒鐘,我跳起來喊:“大樹哥?!?/p>
大樹哥是老家的鄰居,比我大十歲,但他總愛跟我鬧著玩兒。除了大樹哥,老家的人沒誰喊我“三妮”,母親也不喊。起初聽見他喊“三妮”,我噘著嘴說我不叫“三妮”??上麓我娏?,他仍然笑嘻嘻地喊“三妮”。我生氣不搭理他,他卻貓逗老鼠似的喊得更歡。慢慢地,我也習慣了。
在我記憶里,大樹哥整天扛著個鋤耙或鐵锨,有時也扛麻袋,拉地排車,放羊。到了冬天,大樹哥就沒事做了,常常跑來我家玩兒。大樹哥說話時總是嬉皮笑臉,我有點兒不待見他。但大樹哥有一手捉小小蟲的絕活,天黑后,用手電對準小小蟲窩照過去,小小蟲就會撲撲棱棱往外飛,一捉一個準。那段時間,天不黑我就站在木梯旁邊,等大樹哥給我捉小小蟲。
后來,母親告訴我,大樹哥一到冬天就凍手,青一塊紫一塊,腫得跟面包似的,他不知道從哪里打聽到一個偏方,說小小蟲的腦汁可以治凍瘡,所以他才捉小小蟲的。雖然覺得大樹哥有點兒殘忍,但捉小小蟲帶給我的快樂足以讓我原諒他。
后來,離開那個村子,就再沒人喊我“三妮”了。偶爾回老家,碰上大樹哥,他也不再喊“三妮”,而是一本正經地叫我大名。
大樹哥哪里知道,“三妮”的稱呼,于我,已成為奢侈的渴盼,就像童年的歡樂時光,就像溶溶月光下,捉小小蟲的一個個夜晚。
或許,那將是我聽到的最后一聲“三妮”了,它縈繞成一抹淡淡的鄉(xiāng)愁,在心頭漫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