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敏
祖輩們跋山涉水終于找了這個靠水的地方繁衍生息,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的母親河也成了摸不定脾氣的困獸。十年九不收似乎成了這塊風水寶地的魔咒。河水從低矮的河床,沖破了束縛,在農(nóng)田里肆虐。莊稼和房屋一起被摧毀,什么都沒留下,什么都沒剩下。
曾將,這也是一個好地方,有著連成片的活泉,成片的樹林,芳草萋萋,波光瀲滟。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到菜鍋里。家家戶戶三三兩兩,插秧,種麥子,到了收什么的季節(jié),就有什么樣的糧食。物華天寶,人杰地靈。人們打漁,放牧,耕種,家家戶戶都能吃上一頓飽飯。爺爺奶奶的小日子也過得蒸蒸日上。憑借溫和厚重的人格,爺爺也當上了生產(chǎn)隊的隊長。
“那就這么定了”
“定了,就這樣”
一座座房子從別人的農(nóng)田中生長起來。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的協(xié)商,懇求,爺爺和其他生產(chǎn)隊的成員把房子蓋到了大水一時半會兒還沖不到的地方。爺爺和其他鄉(xiāng)鄰負擔著蓋房子的費用,也要承擔者占用他們農(nóng)田的費用。辛辛苦苦攢了幾年的積蓄又所剩無幾。這年頭,攢不下錢就贊人吧,于是,家里多了兩個姑姑,一個大伯。
房子就算蓋下了,大水沖垮了很多房子,但沒有沖垮人們的信念。村民們在毛主席好的呼聲中生存了下來。大水退去后的一大片肥沃的平地,又是一塊耕種的好地方,原本的河床換了地方,沖出來的平地成了河南河北兩個生產(chǎn)隊都想要爭奪的一塊地。兩個地方的人,各自為政,發(fā)動了最原始的戰(zhàn)爭,這片地,從此屬于爺爺和他的戰(zhàn)友們。
有了被沖出來的地,也有了曾經(jīng)房屋的遺址,人們把所有的能用的地方都種上了莊稼。曾經(jīng)肆虐的泉眼和河水,也安靜了幾年也肆虐了幾年,改道的河水隔開人們與另一塊莊稼地,有心的人給村民建了一座浮橋,過往耕種的人們需要買船票,為過往耕種支付費用。但是大部分水位低的時候,人們都選擇淌水過河,為少花點錢,多攢下一點。水位高的時候,人們不得不走橋,河水把過河的牛群,沖走了幾十米,小牛艱難的靠著大牛,甚至在大牛的身上以求活命,驢拉著木頭車,艱難前行,險些丟了命。在人們眼中,這些牲口,不僅僅是財產(chǎn),更是一起創(chuàng)造新生活的老伙計,于是,人也負擔起了必要的牲口的過橋費用。
大伯在浮橋的旁邊,建了一座更結實的橋,與浮橋競爭,搞起了市場經(jīng)濟,浮橋的主人一氣之下,扔了自制的過橋票,改為免費通行。只有虧了錢的大伯,記得過橋票上寫的“河南到河北,兩岸都是水”。
村子發(fā)展到九七年,逐漸又繁榮了些,人口增長了些,田地付出了些,人們努力了些。五六口的人家變成十幾口二十幾口的人家又變成幾個三四口的人家,爺爺最小的兒子也當了爸爸,有了我……
又是一場下在遠方的暴雨,曾經(jīng)的良田又被沖了……幾十年前的災難再一次重演。父母在稻田做活的兩個小時的時間,水從膝蓋漲到了胸口,在山坡下激蕩,形成無法預知的漩渦。一天一夜,河水終于是不在漲,山坡下的稻田成了一片汪洋,再不見成片的綠色,只有星星點點折斷的樹枝,老河里的水草。人家院子里的水也淹沒的腳脖,甚至有些人家水都進屋做客,我家就是如此。馬老師兩個兒子奔向山坡上面去看稻田,失足落水,再也沒有上來。水退了以后,人也沒有找見。馬老師自此神情恍惚,不瘋,也不正常了。來安慰的一波又一波,也沒有絲毫效果,反而是去看望的人,都留下些許淚水,再離開。
沒有收成,來年種地就沒有了資本,買不起種子化肥,就去借錢,銀行不給,就敲開了大戶人家的門,有人因此十幾年翻不過身來,也有人因此發(fā)了筆財。但是人們都在努力的彌補老河犯下的錯誤,也抱怨,也難受,哭過以后還是要在天亮的時候去收拾被毀壞的耕地,還要再想想明天的營生。
如此反復了幾年,財產(chǎn)損失的嚴重,許多人家的日子都不見起色,許多年輕人背井離鄉(xiāng),好在除了馬老師的孩子,沒有更多的人落下水去。家里還能有出力的,也有持家的,還有未來的希望……
直到03年,村里新?lián)Q了個書記,通過各種努力爭取下來了工程款。五百萬的投資,修筑了一條大壩,全村出力,忙碌在農(nóng)田和大壩之間,忙一條大壩,忙一條希望。村民們有車出車,有力出力,征用各種鉤機,鏟車,男人們女人們在地里忙一上午,就要去大壩忙一下午,老一點的人們,像爺爺,也在家里做飯燒熱水,保障后方的供給,保證大壩能順利的建成,沒有人偷奸耍滑,沒有人勾心斗角,誰都是從災難中逃生,在苦難中求活,有這樣一個希望,誰都想快一點,在快一點
經(jīng)常經(jīng)歷災難的人們并不會失去對生活的熱情,并不會對未來感到麻木,反而是這群懂得不多的莊稼漢,更乞求美好生活的來臨,所以人們一直沒有忘記新來的書記,也一直沒有辜負心中的希望,日以繼夜,夜以繼日,人們一邊在大壩上忙活,一邊也給這條被一眼看中的河,物色一條更好的路。
沒多久,大壩就竣工了。老河不在占據(jù)任何一塊耕地,又被乖乖送回自己的老路,安靜的在更深一點的河床上流淌,不再任性妄為,也不能夠肆意妄為,河水又像最初的樣子,灌溉了農(nóng)田,滋潤了心田。大壩由石頭水泥鑄造而成,南北總長兩千米,在最北邊沿著河岸眼神到我還沒去到過的地方,像是鎖住猛獸的鎖鏈,亦或者,像是臂膀,把珍貴的耕地,緊緊的環(huán)抱起來,就像一位母親,保護著自己的孩童一般。
書記笑的合不攏嘴與,村民們也高興了很多天,說著大壩好的話,在街角庭院之間,說著大壩好的夢話在一片光明的夜里……
書記站在河邊說:“有人,就有希望!”64EA0DC8-EA4E-497B-A985-46AD3E31303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