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百川之水向東流”,然而,衡陽東鄉(xiāng)有條不起眼的小河,不按照常理出牌,它從羅霄山深處,一路向西,涌入冠市鎮(zhèn)內(nèi)。
這條河,叫沙河。
彎彎的沙河,源遠流長。它從歷史走來,從大山深處一路潺潺而流,養(yǎng)育著萬物生靈。冠市街、古皇山、劉氏宗祠、將軍府、青年水庫、楊武斷橋、古樹古井、龍王廟、保庵寺、羅家祠堂……矗立于沙河兩岸,給那里的山山水水披上了神秘的面紗。
如此神奇的彎彎沙河,工作再忙,天氣再熱,我也要去看看“廬山真面目”,聽聽那些神秘的傳說。月前,我與一幫朋友走近了它。
一
“泥巴吃不得?!比巳私灾?,人人也不能吃。可古皇山上有一種泥土,能吃。
如此神奇的古皇山,剛一到,我就迫不及待地在梅鹽村羅主任帶領(lǐng)下,來到古皇山半山腰。
只見村民揮鋤挖開一層層泥土后,露出了一層白色的泥巴。
羅主任說:“過去饑荒年時,窮苦人就是靠它死里逃生,我們管它叫‘仙泥’?!?/p>
他看著我們一臉的疑惑,接著說:“相傳炎帝神農(nóng)氏,為人類遍嘗百草,教種五谷。有次從安仁來到此山找尋百草為藥,看到窮苦人因饑餓而死傷,便指泥為食。后來山頂上出現(xiàn)了一口泉水,甘甜可口,四季常清,汩汩而流,養(yǎng)育萬物生靈。這片泥土從此成了‘仙泥’,我們又叫它‘觀音土’,古皇山又叫‘皇帝仙嶺’……”
他抓起一把“仙泥”,揚起頭看著我們:“小時候,家里窮得無米下窩時,我曾看到父母親,用‘仙泥’做成小丸子,用水煮熟后,饑餓的我吃過,但不能多吃……”
我一怔,凝視半刻,此情此景,令人動容,感慨不已,想不到腳下的泥巴有如此的神奇與偉大。揣著敬畏與仰慕,我卑躬屈膝,輕輕撫摸,仿佛躋身于民不聊生的饑荒年代。又輕輕捧起,細細揣摩:白色,小的如黃豆,大的如蠶豆,又似“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美麗珍珠。至鼻下聞了聞,散發(fā)出大自然綿綿淡雅的芬芳氣。
抬眸遠眺,那層層疊疊、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泥土,揚舉著飄逸的奇樹野花野草,從河谷深處歡呼而上,從遙遠的山間翻滾而來,把“仙泥”的芬香灑向遠方。
仙泥,雖出身低微,卻品德高尚,既不開花曬美,也不自我膨脹,更不威風(fēng)八面,而是用泥土的芬芳呈現(xiàn)自己另一種美。我不得不佩服大自然的神奇功夫,總能給人美好,讓人遐思。
我想,仙泥,或許就是經(jīng)過沙河水千百年來浸潤熏陶所致吧!?
二
如果說古皇山讓冠市鎮(zhèn)披上了神秘面紗的話,那么冠市街高嶺一座400多年“劉氏宗祠”古建筑,以及山水靈秀的奇特地形,則讓人有置身于中國古文化及清幽中給人以清香澹泊的感覺。
很久以前,這里因出產(chǎn)陶罐而遠近聞名,老輩人叫它罐子街,解放后改稱冠市鎮(zhèn)。鎮(zhèn)西邊有一條完全由歲月刷亮的小道,一路延伸而去,便是高嶺的“心臟”。
這里人才輩出,僅清代光緒和咸豐時期,就有21人受到“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嘉獎,改革開放以來,多人出任省、市、縣級領(lǐng)導(dǎo)干部。老輩人說,是劉氏宗祠和六座象形山在保佑劉氏后裔蠡斯衍慶。
沙河伴路蜿蜒并行,俯瞰河水清澈,兩岸一片翠綠。水鳥從河面掠過,波光瀲滟,遠眺水天一色。這里有龍形山、牛形山、虎形山、象形山、蛇形山、龜形山,形成奇特“回龍”地形,并肩挽手,如墻似壁,猶如一把古銅鎖,守衛(wèi)劉氏一方山水,俗稱“六形顯圣”。兩棵古樹守著兩口古井,相伴750年了,在“回龍”地形頂部,傳說是龍的角和眼。古樹飄垂下的柔梢,用自己青翠為古井遮風(fēng)擋雨,默默奉獻自己的柔情與深愛。還是男女青年崇尚信物,皎潔月光,相擁樹下,互訴衷腸,為的是見證他們的愛情地久天長。古井泉水源源不斷,象征劉氏財源滾滾。古樹是重陽樹也是長壽樹,象征劉氏生生不息。抬頭仰望,膀大腰粗,濃蔭馥郁,滿目青翠,陽光擠進樹縫,斑斑駁駁灑滿一地金黃。樹上百鳥啁啾,地上雞鳴犬吠,真可謂“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微風(fēng)徐來,陣陣芬芳,置身其中,恍若“山在天之中,人在仙境里”,使你不得不放慢腳步細細品味這安謐靜美。
這風(fēng)水寶地是劉正輝后裔看中的,于公元1637年在龍形山建立劉氏宗祠,坐北朝南,古樹像兩個扶手,六座象形山似護衛(wèi)列兵,宗祠似坐在“龍椅”上。前方是一片廣闊梯田,一直延伸至深谷處。門前一口水塘,依然清澈透明,魚在水中游,云在天上飄,似乎在告訴人們,宗祠雖遭天災(zāi)人禍的蹂躪,但都化險為夷。建筑構(gòu)圖精美,工藝精湛,既有精雕細琢,又有簡練粗放。那千姿百態(tài)的動物植物、云水日月及人物圖案,紋飾紛繁復(fù)雜,精美絕倫。宗祠內(nèi)有36條龍,12只鳳,第一進前廊頂棚欞格天花嵌五彩瓷盤,在我市絕無僅有。門額遒勁有力的“劉氏宗祠”四字,渾厚沉雄,奇?zhèn)バ惆?,再配上大門兩側(cè)的石雕雄獅,更添異彩。建筑以28根木(石)柱支撐,象征天上28星宿集聚宗祠,保佑宗祠千秋萬代。
這座積淀最沉香、保存最原真的劉氏宗祠,令人肅然起敬,是湖南省重點保護單位。
解放前這里因有古樹古井,曾是衡陽、相市、安仁等商賈過客的擇站處,更是心靈的港灣,故此處多了一份神秘感,此地也多了一份靈氣。行人在樹下休息,喝井水解渴,養(yǎng)精蓄銳后繼續(xù)趕路。井水養(yǎng)育著方圓幾百戶人家,很少有人患病,高壽者很多。
這奇特地形造就奇特現(xiàn)象和風(fēng)俗。
解放前,晚上古樹古井周邊有很多烏龜,天亮就跑了。解放初,龜形山有一農(nóng)戶房屋挖地基時,居然挖出數(shù)百只烏龜。附近至今每年掃墓是農(nóng)歷10月份,傳說,古時有位將軍外出打仗,錯過了清明掃墓時機,直到10月初才回鄉(xiāng)掃墓。紅豆腐更是飲食文化一絕,這又有個傳說,古時,農(nóng)人到廣東挑南鹽,主婦把豆腐用樹葉包好,時間一長,慢慢變成紅色。后人經(jīng)過不斷改進,今成為雁城十二大名菜之一,美其名曰“石鼓赤玉”。
我不由得吟誦起描述這一帶地理風(fēng)水的古詩:“后坐玄武財源廣,左靠古皇飄玉帶,右靠相市云飄揚,前朝火德人丁旺?!?/p>
三
都說“一方山水養(yǎng)一方人。”的確,在這片土地上就是最好的詮釋。
不遠處的衡陽古城,是震驚中外的“衡陽保衛(wèi)戰(zhàn)”舊址。
這里曾是,1928年朱德率部隊投奔井岡山時,被三路重兵阻擊的地方,當(dāng)年鮮血染紅的沙河,此時正好被如血的紅日融化。
跨過冠市大橋便是冠市紅花村。屋檐下,坐著一位耄耋之年、腰駝背彎的清瘦老人。他,就是當(dāng)年14歲時與地下武裝人員活捉國民黨一個連的老軍人———賀文新。
見到我們,他那滿是皺紋的臉上堆滿了笑容,我快步上前握住他布滿老年斑的手。
院門外的葉綠了,綠滿了炎炎的夏日;花香了,濃了六月風(fēng)情;樹上灑下的鳥鳴聲,驚艷了流年往事――
1949年3月,14歲的賀文新在兵荒馬亂年代,秘密加入了地下組織。他這一壯舉意味著勇氣、信念和希望。此時賀家屋場已駐扎國民黨一個連,欺壓良民,為禍鄉(xiāng)里,無惡不作。
在8月某天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我武裝人員從衡陽出發(fā),悄悄逼近冠市街。為了不傷害百姓,必須活捉這支國民黨隊伍。
由于賀文新平時與國民黨官兵混熟了,加上年齡小,不會引起懷疑。經(jīng)過他機智地里外接應(yīng),我軍不費一槍一彈,正在睡夢中的國民黨官兵全部被活捉。
10月,冠市解放,賀文新參加了人民解放軍,在樟樹腳、九龍等地,上山打土匪,配合地方土解工作,期間受到上級嘉獎,立了二等功。
1954年轉(zhuǎn)業(yè)時,政府安排他到市公安局工作,他卻回家務(wù)農(nóng),一干就是一輩子。
這房子坐落在沙河旁快一個世紀(jì)了,掛在墻上的“革命軍人”“二等功”等錦旗和獎狀,也早已被歲月的煙火熏得發(fā)黃。老人家不愿離開這偏僻老地方,甘愿終生與彎彎的沙河作伴。
看著老軍人,我鼻子一陣陣發(fā)酸:老軍人老了,滿口牙齒老化掉了,脊梁被日子壓彎了,烏發(fā)被歲月洗白了,面對生活,從來不曾有一絲抱怨。
我拿出奶糖輕輕地剝開,又輕輕地放進他嘴里。我想,當(dāng)年他冒著生命危險鬧革命,今天,我們應(yīng)該讓他享受到新時代的幸福和美好。
不覺間太陽已立頭頂,我們依依不舍地與老人家道別,向坐落在梅鹽村沙河上游的“將軍府”走去。
“將軍府”,是國民黨上將賀耀組的女婿———國民黨將軍羅渭滔故居。從小聰明過人的羅渭滔,在山河破碎、國家受辱之際,他熱血沸騰,斗志昂揚,硬是在戰(zhàn)火紛飛年代,跟隨他岳父南征北戰(zhàn),英勇抗日,為抗日的勝利立下了不朽功績??谷談倮?,他舍小家顧大家,遠離家鄉(xiāng)來到甘肅省任行署專員時,為老百姓做了不小實事,做出了較大貢獻,深受百姓愛戴。遺憾的是,解放初被錯殺。
抬頭仰望,“將軍府”高俊挺拔的牌坊大門,沖入云天,極富氣勢。四周高約三米的圍墻,既顯開放,又護宅室。門樓多以青磚建造,采用磨磚雕花工藝,再配上玲瓏剔透的磚雕與木雕,更顯大門的獨特風(fēng)格與莊重大方。跨越大門,是一片足有兩百多平方的庭院。院內(nèi)不知名的花草樹木,不甘心長年累月固守在狹窄的天地里,倔強地攀爬圍墻,努力地抬頭四處張望外面五彩繽紛的大千世界。穿過歲月,我仿佛看到了羅渭滔,手握書卷,時而神態(tài)凝重,時而遙望遠方,時而掩卷托腮沉思,擔(dān)憂水深火熱中的同胞與國家的興亡。
走過庭院,一座歐美式古建筑風(fēng)格呈現(xiàn)眼前,青磚黛瓦、粉檐翹角、古色古香的建筑,結(jié)構(gòu)布局精巧,陽光充足,其花草、人物圖案造型,仍然栩栩如生。房、閣、井,渾然一體,左右既有天井,兩旁又置水缸,作防火之用。置身其中,給人一種格外安寧與一種清新舒緩之感。但堅實外墻上的斑駁陸離,卻彰顯了這座古建筑被歲月侵蝕的獨有歷史和坎坷經(jīng)歷。
遠眺,歷經(jīng)風(fēng)雨、飽受百般“劫難”的“將軍府”,像一位老態(tài)龍鐘、閉目養(yǎng)神的老人,端坐于沙河旁、大自然山水間,守護著一方山水。
望著明凈的天空,碧綠的沙河,我不禁感嘆:沒有前輩的浴血奮戰(zhàn),何來后世的萬里江山??
四
“琳羅塘不亞于歐陽海灌區(qū)。”這個琳羅塘就是位于冠市鎮(zhèn)柏潭村深山里,被群峰環(huán)抱起來的青年水庫,水庫面積近百畝。
這里山幽、水美、林秀。喝泉水長大的青年水庫,四周樹木蔥蘢,四處飄散著水土與樹木的淡淡清香。它身姿妙曼,水中有島,水下有泉,水綠魚肥。水底動如脫兔,水面靜若處子。
如此水天一色優(yōu)美的環(huán)境,吸引著鳥兒叫得聲聲響,魚兒跳得步步高。
生長于冠市的我居然不知道有個青年水庫,我為自己的孤陋寡聞而羞愧。
陪同的村干部小王告訴我:如果雨天來看景,更是美不勝收。雨來時,山峰在云霧雨幕中若隱若現(xiàn),景象變化莫測;雨停后,漫山的云霧與匍匐攢動的人間煙火彌漫于青年水庫周圍。遠眺,那層層疊疊匍匐攢動的云霧,從河谷深處歡呼而上,從遙遠的山間翻滾而來,把水庫的芬香灑向遠方。如此神奇的云霧不久卻又煙消云散,天空又變成最澄碧的藍天,飄著最柔軟的纖云,蔚為壯觀。
我正聽得出神,突然,寂靜安寧的水庫中一群鴨子,見到不速之客的我們“侵犯”它們的地盤,個個伸長脖頸,探頭四處張望,推推搡搡,“嘎嘎嘎”高呼四散,努力撲打著水面,如雷貫耳,水花四濺,銀光閃爍,蕩漾層層浪波。它們就像一群少不更事、嬉戲打鬧的孩子,時而呼喊,時而飛奔,一心只想沖出深山,看看外面五彩繽紛的世界。于時,水庫沸騰了。水中的島似乎在“長江后浪推前浪”中左右搖擺,宛如一艘氣勢龐大的“航空母艦”,像是要駛向遠方,承載著過去、現(xiàn)在與將來。
水庫似乎懂得鄉(xiāng)親們的艱辛與不易,更明白它的一切是鄉(xiāng)親們膩予的,所以它知恩圖報。每當(dāng)“赤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時,水庫樂此不疲地承載巨大的壓力,為農(nóng)田源源不斷地輸送著清凌凌的泉水,給萬物注入生長的“血液”,真可謂“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頓時,大地沸騰了,充滿著一片歡聲笑語。每當(dāng)春末夏初,雨季來臨時,它儼然一條“巨龍”,又如一把古銅鎖,用整個身體緊鎖奔涌而來的天雨,任憑如注的天雨撲大水庫,它巍然不動,守衛(wèi)著一方山水,為的是保障農(nóng)田的灌溉,不漏掉一滴“貴如油”的天雨。越聚越多,越聚越強的青年水庫,正所謂“積水成淵,蛟龍生焉”,并忠實地默默地守護、“伺候”著滿滿一湖的天雨。
別看青年水庫其貌不揚,但它的透明讓你完全看到了它的清澈與潔凈。上善若水,水造萬物,卻不與萬物爭高低。它既不開花曬美,也不自我膨脹,更不威風(fēng)八面,而是用水土的芬芳呈現(xiàn)自己另一種美。
如此天造地設(shè)般的水庫,讓我屏氣靜心,聽著心花怒放,看得一陣傻樂。
村干部小王接著說:“水庫周邊正在投資栽種山茶樹,為的是提高青年水庫的品質(zhì),讓更多的人走進柏潭村,走進青年水庫。不久,這里將更迷人,吸引更多人來此旅游觀光。”
我深信不疑,對他豎起大拇指,笑著頻頻點頭。?
五
夕陽走西,大地灑下一片余輝。冠市街、古皇山、劉氏宗祠、將軍府、青年水庫、楊武斷橋、古樹古井、龍王廟、保庵寺、羅家祠堂……與現(xiàn)代民居掩映在沙河兩岸的叢叢綠樹中,逶迤橫亙于天際,再配上彎彎沙河水中那漫卷的夕照,步步有景,處處有道不盡的佳話。凝眸遠眺,就像一幅濃墨重彩的山水畫,一直從眼前延伸到你的心里,鑲嵌于大自然山水間。
我感慨萬千:天下晚霞,唯此壯觀!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wǎng)
作者簡介:賀楚建,湖南衡陽人。中國散文學(xué)會會員、湖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湖南省報告學(xué)會會員,湖南省散文學(xu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湖南日報》《山東散文》《鴨綠江》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