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玉蓮
有些地方,有些人,有些事兒,你可能會覺得已經(jīng)把它們遺忘了,可是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候,它們又會不聲不響地冒出來,那么肯定地告訴你,它們一直都在,在你心里最深的角落里,或傷,或暖,卻同你的生命一起,恒長,悠遠!
偶爾看到老師們分享的衡水中學,突然就想起了你,我的初中。想起你,我的眼淚便出來了。那些年,在你的威嚴里,我并不開心,在我幼小的心里,你就是那人間的煉獄。七十年代的我們,父母很嚴厲,老師更嚴厲。
我曾經(jīng)在回憶里寫過那個揪我眼皮兒的老師,兇為我總把蝴蝶的“蝶”字寫錯;還有一次,我做作業(yè)時偷工減料,金老師找到我家,看著我爸揍我,并不解圍;最怕的是被我們稱為“韓麥爾”的老師,他教了我爸和我兩代人,總穿著大頭皮鞋,走路特別重,手里永遠拿著一根兒教鞭,那是一根隨時會打在我們身上的竹棍兒,我恐懼了許多年。只是,他們似乎在我的記憶里留存得更久遠,害怕變成了感恩。他們教會了我細心、認真還有負責任。他們也讓我知道要用努力去贏得更多收獲,懈怠就一定會受懲罰。
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詞藻去敘說我的學生時代,是自卑吧。自卑是一道主線,它牽扯了我曾經(jīng)的每一天,即使我總考第一,即使我以全票當選了學生會主席,即使在那個俗世不醒的年齡里,我學會了詩文詞句。我是以第二名的成績考進的一中,那個曾經(jīng)全市六連冠的傳奇學校。并未有多少驕傲,兇為我很快便成績下滑了,下滑的原因是英語總考不好。突然覺得造物主喜好弄人,今天我竟是一名白詡強大的英語老師。那個年月里,忙碌的父母并未感知我的失落,而我,也在很短的時間里將英語變得強悍,說來話長詞卻短!
有一個老師已經(jīng)沒在人世了,我亦沒有了當面言謝的機會。我記得,他是當年追著、趕著讓我過關(guān)的老師;兇為我的懶惰,罰我做俯臥撐的老師;那個要求我每個文篇必須背完、默寫了才能回家的老師;還有那個相信我、肯定我、把一個班的學生交給我、讓我去教的老師!是的,我的老師們,我從心底感激你們,是你們豐盈了我的學生時代,磨勵了我一生的意志,直到今天,我也遺傳了你們的責任感和對教育的深愛。請收下我字間的感謝。那些年,我不懂感恩,即便是今天,我依然是沒能大方到可以當面將往事端起,所以,我只能述諸筆端。
那些年,每天天不亮,我們就開始了晨練,無論嚴寒還是酷暑。我們必須穿著有兩條白邊兒的運動服,還有常??床怀鰜砩珒旱陌走\動鞋。那時候,自習特別多,甚至早早自習、中自習,還有上到近十一點的晚自習。寢室的要求不會比教室低,無論清潔還是紀律,我甚至到現(xiàn)在都會害怕那些宿管的阿姨。每天用來洗澡洗衣服的時間很有限,我偷偷起床清過衣服,也被逮到交給班主任過,甚至也濕著頭發(fā)睡覺過。最痛苦的回憶應該來自女孩子獨有的青春期,總是會讓坐過的凳子和睡過的床單都留下經(jīng)期的印記,疼得死去活來也沒有請假和求助的勇氣。今天,當我將這些往事翻起,仍是不堪回首,慌亂地擔心自己不該語及。
到這里,開篇的“自卑”,我想大家已能稍稍體會。今天,朋友發(fā)來一個對話框“有一天,如果你功成名就,你會膨脹嗎?”(我猜她正面對一個難題。)我秒回“有可能縮水,不選膨脹,前者顯瘦后者肥!”雖是打趣兒,我也真想不到連自卑都沒走出的我,哪兒來的資格去膨脹?我有個很嚴重的毛病,緊張便發(fā)抖。很多朋友不解,特別是我的學生們,他們看我在講臺上神采飛揚,侃侃而談,以為我就是那個自信滿滿,甚至可以叱咤風云的灑脫之人。是的,教室是我最自如的場所,所以我最愛的便是那三尺講臺,那個可以讓我找見所有自信的地方??桑挥形易约翰胖?,我的抖是病,最大的心病。那個時候,我的老師們對考試要求特別嚴。有一次期中考試,后面的同學試卷不清晰,拍我后背問我,我剛回過頭便被老師瞧見了。于是第一次,我被當眾批評,這么些年了,無論做什么,我從來不敢作弊,并要求我的學生也要規(guī)規(guī)矩矩。那時候,班與班之間流行著公開比拼,當我代表全班去念我們的“應戰(zhàn)書”時,突然就抖得捏不住“戰(zhàn)書”了。高中我被語文老師挑出來代表學校去演講,記得滾瓜爛熟的材料到了臺上,我腦子里只剩下標題。甚至今天,我最害怕的依然是手里拿麥,那份恐懼抖在手上,也抖進了心里。
好多年過了,我也四十有余,認真地回到曾經(jīng)的那個給我留下心病的地方,我竟釋然了,對它,那曾經(jīng)煉獄一樣的存在,我只剩下回憶。畢竟,我曾努力過,掙扎過。那些過往讓我今天可以直面所有的得失,可以對生活更多地去珍惜。可能我還是會在緊張的時候發(fā)抖,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已開始醫(yī)治我自己。我相信自己所有的付出,相信我執(zhí)著的一切,相信支撐我的除了這一世的善念,便是愛,是感恩和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