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潔蕓
木柏的孩子,寶兒,梔子為他取名徐丁。她與木柏初識,木柏一身月色長衫手拿書卷,誦讀著《詩經(jīng)·小雅·伐木》,“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于喬木。嚶其鳴矣,求其友聲?!?/p>
每日梔子按時上下班,回到宅院里那間窄小的房間,做飯、洗衣,不和宅子里的人們太多說話,和徐丁相依為命,以求安穩(wěn)度日。
這時的梔子已經(jīng)不再吹笛子了。閑暇時,她喜歡聽收音機,喜歡上了收音機里播放的戲曲《武家坡》。經(jīng)常一邊抽著劣質(zhì)的水煙壺,一邊跟著吟唱:“平貴離家十八年,受苦受難王寶釧。今日夫妻重相見,只怕相逢在夢中間?!蹦瞧嗤竦某?,似寒冬般凜冽,穿越高墻大院落于時光深處。世間女子許多都如王寶釧,一旦愛了,不問來路,不問歸處,挫骨揚灰只為這一生癡念。梔子亦是如此。
身在塵世,終逃不過市井穿梭間那如麻的紛擾,眼見梔子白發(fā)蔓上發(fā)梢,染了歲月,連帶著那人、那事、那身影都漸行漸遠,最終被光陰掩在記憶中。此時,徐木柏刑滿釋放,在回故鄉(xiāng)火車上突發(fā)腦溢血搶救無效辭世。他的弟弟遠赴邊疆,按徐木柏臨終遺愿把他安葬在當?shù)匾蛔箞@。墓地旁邊種下一排梔子花樹,每到六月,白色的梔子花次第開放,瓣瓣馨香,清雅雋永,芳華絕代。
木柏弟弟回來后找到梔子,交給她一封信,是徐木柏寫給她的。梔子看后,最終燒掉了。在一束將要熄滅的火光里,她再一次為這個曾經(jīng)傾心愛過的男人流下了最后的眼淚。徐木柏在信里說了什么,至今無人知曉。
多年后,芳菲春日,落花深重,梔子因長期大量抽煙,染上肺癆,走完了多舛蒼涼的人生。她走了,成就了一段只屬于一個人的地老天荒。
徐丁在農(nóng)村收到刺繡廠的電報,回城為梔子操辦后事。從此,在青山綠水間,夕陽明月來相伴。
在整理梔子遺物時,徐丁發(fā)現(xiàn)梔子生前一本日記,里面她寫道:如果沒有那一場相遇,一切似乎終將依舊,生命終究是孤獨的,繁華熱鬧只是表象。人生許多路都是一個人行走的,不必怨艾,安然接受就好。
南北兩座墳塋,不相見,不相守。兩個人,一段人生際遇的變數(shù),一場宿命的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