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花
“四、五、六、七……”她坐在座位上,側頭默數(shù)著外面一晃而過的樹木,手指在玻璃上輕敲著,公交車的速度并不快,搖搖晃晃地前進,她有足夠的時間去數(shù)清楚每一棵樹,甚至看清楚它們的樣子。
大概是時間太早的緣故,車上甚至還有幾個空位。從起點坐到終點,會經(jīng)停十幾個站,每次??亢?,前后門仿佛是老化的蒸汽機打了個噴嚏,緩緩打開,接納每一站的乘客,再吱吱呀呀地合攏。她不止一次覺得這兩扇門會壞掉,可是坐了這么多次的車,也沒看見過壞掉的車門,這讓她的一顆心提上去,又放下來一點點,懸吊在半空中。
“啪!”車門呻吟著開了,又到了一站。上來一位母親和兩個孩子。小的被母親抱在懷里,大的女孩兒怯怯地牽著她的衣角,背上還有個背簍。大概是一時半會兒騰不出手來掏錢,又怕耽誤司機開車,女人的臉上有點慌亂,是那種在眾目睽睽之下的慌亂不安。其實,有什么好慌的呢?這個世界邊緣鋒利,與旁人,不過都是繞過靈魂的路人。這是她長大之后明白的,身處“大人”世界的法則。
終于掏出了零錢投進箱子里,女人似乎舒了一口氣,抱著孩子小心翼翼地坐到了離自己最近的位置,大女兒也乖乖地坐到一旁,放下了背簍。女人抿了抿嘴,抱著嬰兒的手松了幾分。她看著女人有點憔悴、瘦黃的面容,樸素無華的衣著,挽成一團、松松垮垮的頭發(fā)……猜想著,她有多大了,三十幾?四十幾?也有可能二十多歲,也曾經(jīng)是個活潑嬌嫩的小姑娘,卻被生活磨成了這般模樣。
她突然有點心酸,也覺得自己有點好笑。這世界上的人千千萬萬,各人有各人的酸甜苦辣故事,也輪不到自己對別人的人生唏噓不已。就好比左邊靠窗的那個姑娘,上車后一直盯著手機,嘴角時不時勾起柔柔的笑,從嘴角一直層層染到眉梢,大概是在和什么人聊天吧!明媚的春意是遮都遮不住的暖;她旁邊的老婆婆,手里提著保溫桶,靠在椅背,像是要睡著了,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外婆,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看著看著就睡了過去。年過半百的老人似乎都有點嗜睡,像燃盡的蠟燭一般昏暗,風過便跳動著撲朔,明明滅滅,世人用風燭殘年形容老人,看來也不是沒有道理。前面的中年男子看起來是一個工人,面上是蓋不住的倦色,褲腿上的泥點還沒來得及洗干凈,又要風塵仆仆地開始新一天的奔波勞作,是為了家中年邁的父母,抑或是溫柔繾綣的妻兒,擔起了養(yǎng)家糊口的擔子,他盯著地面在想些什么呢?是早晨出門時妻子的溫柔叮囑,是孩子睡夢中恬靜的面容,又或者是鮮衣怒馬,大笑而去的少年時光?她收回視線,望向窗外,這車上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這人潮洶涌中與多少人是擦肩而過的路人,也與多少人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她覺得現(xiàn)在過得很安穩(wěn),命運下掉的感覺已經(jīng)揚不起太大波瀾了。多年來跌跌撞撞,從一路清醒到昏沉裝睡,現(xiàn)在也學會了模糊又清晰地生存著。不過她相信,無論翻山越嶺的時候有多蹉跎、多艱辛,總歸會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祝每一個兵分兩路的人,都能活得盡興。
(責任編輯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