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殿軍

嬌嬌成天黏在媽媽的懷里，三歲的她，總是追著媽媽央求：“抱抱，抱抱！”

“這孩子，媽媽總抱著你不累嗎？來，換爸爸抱一會兒?！笨墒菋蓩筛矚g賴在媽媽的懷抱里，她用小手推開爸爸：“我要媽媽抱，我要媽媽抱！”

“唉！你這孩子，也不知道心疼媽媽，這不得把媽媽累壞了？”

爸爸是一個網(wǎng)絡(luò)作家，整天宅在家里;媽媽是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所以，在嬌嬌上幼兒園之前，嬌嬌白天就圍著爸爸轉(zhuǎn)。但只要到了下午媽媽快回到家的時候，嬌嬌就早早地跑到客廳，坐在沙發(fā)上，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房門。每當這一刻，她電視也不看了，也忘記了玩具還停留在手上——有時玩具就滑落到地板上了，她也不撿起來，連看都不看一眼。當聽到樓梯間有人上樓的聲音，嬌嬌就站起身來，在房門打開的那一刻，嬌嬌就會笑盈盈地迎上去，撲進媽媽的懷抱里。

“媽媽，嬌嬌想?！?/p>

“媽媽也想嬌嬌！”

“嬌嬌乖，去跟爸爸玩，媽媽要做飯了?！?/p>

“不嘛，不嘛?！?/p>

嬌嬌不肯下懷，沒辦法，媽媽就走進廚房，左手抱著嬌嬌，右手干活。

“她爸，過來幫我洗菜?！庇行┍仨殐墒指傻幕?，媽媽就召喚爸爸來幫忙。

嬌嬌特別黏人，連吃飯也要媽媽抱著。

一天，媽媽下班回來，見單元門前圍攏著一些人，都抬頭仰望著樓上。她一抬頭嚇了一跳，只見在十幾層的一戶人家，窗戶敞開著，一個小男孩正頭朝下倒懸在窗外，雙腳好像是勾住了窗沿。

突然，那孩子掉了下來。眾人一陣驚呼，都下意識地向后退去，媽媽卻下意識地迎上去。她張開雙臂接住了那個男孩，自己卻跌倒了，后腦勺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小男孩有兩處骨折，媽媽卻昏迷不醒。

媽媽成了植物人。從醫(yī)院回來后，媽媽就一直睡在床上，無論嬌嬌怎么搖著媽媽呼喊，媽媽都不肯醒來。

“嬌嬌，媽媽太累了，讓媽媽睡吧！”

雖然爸爸百般勸慰，可是嬌嬌卻不肯離開媽媽的床。晚上，嬌嬌就睡進媽媽的懷里。她心里嗔怪媽媽不肯伸出雙臂摟著她，就自己往媽媽的懷里鉆。

嬌嬌每晚都枕著媽媽的胳膊，一手搭在媽媽的身上，一只小腳也搭在媽媽的身上，直到睡著。

她有時在夢中會笑醒，那是她夢見了媽媽正抱著她，不停地親吻她的小臉。

每天，嬌嬌從幼兒園回到家中，都會撲進床上媽媽的懷抱，久久不肯起來?？墒怯幸惶?，嬌嬌從幼兒園回到家中，卻不見了媽媽。

“媽媽呢？！”嬌嬌焦急、疑惑地問爸爸。

“媽媽出門了！”

“媽媽去哪了？！”

“媽媽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

從此，嬌嬌每天從幼兒園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沖進臥室——但媽媽的那張床卻總是空空的。

幼兒園的阿姨總是發(fā)圖片、視頻或簡訊給爸爸，說嬌嬌在幼兒園老是發(fā)呆，不是心神不寧，就是若有所思。一到下午，她就不斷地張望墻上的石英鐘，當時針指向四點半時，她起身就向屋外跑去。

“媽媽怎么還不回來？！”嬌嬌仰著小臉望著爸爸的眼睛，她的眼里滾動著淚珠。

“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要很久才能回來！”

自從不見了媽媽，嬌嬌每晚都睡在媽媽的那個空床上，她趴在媽媽睡過的那個位置不肯挪開。

“翻過身來，趴著睡不好！”

但嬌嬌不聽，她張開雙臂趴在床上，她覺得這樣就像是自己睡在了媽媽的懷抱中了。

等嬌嬌睡熟了，爸爸就把她翻過身來。但是早晨醒來一看，嬌嬌還是張開雙臂趴在那里，沉沉地睡著，有時會見她的嘴角露出微笑。

“嬌嬌這是又夢見媽媽了！”

幼兒園有位阿姨，長得有點像嬌嬌的媽媽，嬌嬌就對她特別親，特別依戀。有時，在大街上，在車站，在超市，在任何地方，嬌嬌會突然向一個女人的背后追去，當發(fā)現(xiàn)那并不是她的媽媽時，她特別失望。

嬌嬌養(yǎng)成了一個習慣，只要在外邊，特別是在人多的地方，她總是東張西望。爸爸知道，那是女兒在尋覓媽媽！

嬌嬌變得越來越消沉了。對嬌嬌而言，媽媽爸爸都在，才是一個完整的家，現(xiàn)在缺了一個，她覺得天都塌了。沒有媽媽的日子里，嬌嬌變得郁郁寡歡，連最喜歡的玩具也不要了。

媽媽送葬一個星期后，爸爸發(fā)現(xiàn)女兒總喜歡趴在客廳的地板上，把她抱走，她還會執(zhí)拗地回到那個地點再趴下去。她張開雙臂，形成一個“大”字，似乎是在擁抱什么。

爸爸把嬌嬌抱起來，仔細一看，原來是嬌嬌照著那張全家福照片，把一家三口都畫在了地上。嬌嬌趴在她自己畫的媽媽身上，尋找著全家擁抱在一起的感覺。

爸爸的眼淚倏地一下就涌出了眼眶。

看著女兒形單影只，爸爸決定征婚。他在網(wǎng)上登出了征婚廣告：XX，男，三十七歲，喪偶，職業(yè)作家。一女，五歲。求一女士結(jié)百年同心，條件無它，唯求相貌酷似前妻（不是我找前妻替身，此特為小女故?。?，且溫婉賢惠，善解人意，對小女視若己出，附前妻照片。

快三年了，爸爸終于找到了一位條件較為合適的女士，但稍微遺憾的是這位未婚妻的長相同前妻還是有點差距。

“小芬，你愿意為我的女兒去整容嗎？”

…………

半年后，爸爸和小芬領(lǐng)了證，舉家遷到了另一個城市。

“小芬，別忘了，你現(xiàn)在叫呼蘭明珠?！焙籼m明珠是嬌嬌媽媽的名字。

一天，爸爸把嬌嬌從學校接回家，在打開房門之前，他神秘兮兮地伏在女兒的耳朵上說：“嬌嬌，你猜，誰在屋里等著你呢？”

“誰呀？”嬌嬌疑惑地問。

“你馬上就知道！”

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嬌嬌驚喜萬分地發(fā)現(xiàn)，媽媽正張開雙臂，彎下腰，向她迎過來。她一下子就撲進了媽媽的懷抱！“媽媽，你怎么才回來？！”嬌嬌失聲痛哭起來。“媽媽”也流下了眼淚，她不停地輕撫著嬌嬌的頭發(fā)，親吻著她的臉頰。

晚上，嬌嬌依偎在媽媽的懷里，在快要睡著的時候，她隱約聽見了那曾經(jīng)熟悉，卻又久違的歌聲：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投進了媽媽的懷抱，幸福享不了。

從此，嬌嬌每晚又睡在了媽媽的懷抱里。

（作者系廣東科技學院管理學院副教授）

（責任編輯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