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煦
可能一個人一生當中參加過很多次告別,但追思會并不是經(jīng)常能參加到的,盡管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剛才有幾個老師提到,跟張勇老師不是很熟。這個熟與不熟的定義,可能跟頻次、深度有關系。我想,我們所有來到改進社的老師或者我們的同仁,可能是首先熟悉了儲朝暉老師,才熟悉張勇老師的。我跟儲老師認識年份很長了,但是我們每次都是匆匆相見,我們私下聊天說話的時候都很少。我們可能在一個節(jié)目里聊40分鐘,但下面我們倆說話量非常非常少。他突然有一天跟我說要不你來參加我們改進社的活動吧,當社員。
我對“社員”這個概念有特別深的感情,因為我以前做過社員,是知青,我一聽就想起了大隊第六生產(chǎn)隊的社員,我非常高興。之后我在改進社見到了張勇老師,我常年在媒體工作,也是跟人打交道,所以對人會特別敏感,包括他的外形,他的聲音,他的氣質(zhì)。
張勇老師留給我的印象:第一,他說話很密,他剛開始說話的時候特別快?!霸捗堋焙孟癫皇且粋€很褒義的詞。意思是他這個人話那么多呀,話癆呀,等等。但張勇老師這種“話密”是有壓迫感的,但不是讓你不適,他在促使你專注地聽,你得趕緊消化,然后他還帶有點口音,你想聽懂他是有難度的。 恰恰是因為這樣,他給我的第一印象是:這位老師,我要跟他說話,得提起點精神,我得提高專注力,不能隨便來兩句就能把他對付過去了。
第二,我認為張勇老師非常有分量。我們說分量一般都會談什么頭銜,他有怎樣的影響。他的分量就是他的體重,對體重各人有很多理解,我認為張老師他的體重就是他的厚度、他的知識、他積淀的外觀。你跟他有更多的接觸之后,你才會對一個人的分量有更多新的發(fā)現(xiàn)和新的理解。我真的沒跟張老師說過多少話,但是我也很高興他后來記住了我。我們再開會的時候,他會說:“哎,朱老師!”他會跟我打個招呼。還是沒有太多的話。都是他講話我在底下聽。但是,當那一天我在微信群里,晚上睡覺前打開微信看到噩耗時,我絕對是不相信,我又不敢亂問,我只能試著來確認這是不是真的。接下來我就去找醫(yī)生,醫(yī)生說你怎么了,我說血壓很不穩(wěn)定,感到頭暈。我回想起來跟張勇老師的突然離去有一定的影響。它并不是身體的生理反應,而是說你曾經(jīng)跟他在一起是同仁。人跟人的關系就是在生死的時候才會顯得更加強烈。
今天的追思會雖然只有很短的時間,我突然又有新的感覺,就是什么呢?我不曾特別熟悉的張老師,我反而覺得他不僅是沒有走遠,而是離得更近。這離得更近有兩點:
第一,我今天聽到了很多關于他的信息,知道他是神童,知道他在北大學習數(shù)學,增加了我對他的了解,因為我對數(shù)學是沒有學成的,何況是在北京大學學呢。還有一點,就是我的生命也是在向這個方向走,所以我們是相向的。他這一步跨得比較快,但接下來我們一定是越走越近,在精神上他一定會帶來更多的,像剛才洪老師所說的,我們的對話不是像在這種場合下的,一定是在心里。可能會把之前很多很陌生的沒有更深入地交談的內(nèi)容借助我們改進社或者借助他未竟的事業(yè)有更多的交流。
第二,我在述說“第三方”這三個字。第三方這類的事業(yè)或者這一類的事情在咱們中國是處于一個發(fā)展階段。而第三方在一些相對發(fā)達的國家,處在一個比較成熟的階段。所謂第三方,是他所希望的領域之中的那些利益方之外的第三方。比如我們現(xiàn)在談教育,辦教育的和受教育的,這是兩方,各自的評價會有很多的不同。昨天下午我花了100分鐘看了兩位小學家長和他們的孩子所在的學校的校長之間的對話,他們有分歧,需要溝通,校長們就把這個記錄給我看了,給我一個深深的印象,受教育的一方的很多的利益訴求,和辦教育的一方所堅守的一些東西,或者說所做的東西,產(chǎn)生了很多評價方面的分歧。因此,張勇老師的價值,他用第三方這樣的、可以說在全世界可以普及的一個概念,強調(diào)的就是兩點:客觀和專業(yè)。我們中國的發(fā)展,許多事情需要我們第三方給予更多的評價。政府部門開始在這方面有所認識。我們很多的工作不僅僅靠自己的考評來解決,而是依托和培育社會的第三方力量。從這個意義上說,張勇老師一定不愧于第三方上的先軀。在中國做這個事太難了,絕不是技術,絕不是數(shù)據(jù)的問題,首先是憑什么。憑什么是你來評價。我們的職稱體系壟斷了整個社會對人才的所謂統(tǒng)一的評價,深深影響了我們教育對培養(yǎng)目標的起點。我們所有年輕人的成才,因為有了職稱的一把尺子,大家都去對付這個正高和副高??墒俏覀兛纯瓷磉叺氖澜缥灏購?,看看那些我們不以傳統(tǒng)形式組成的醫(yī)院,他們的評價恰恰是不用職稱的,用的是什么?用的是崗位標準。而這個崗位標準是完全可以交給市場的第三方評價機構(gòu)來提出的。他們具有技術方法、技術手段和評價標準。他們評價好了你來用就可以了。剛才袁老師提到那個問題,說深圳招了很多非師范類的院校的學生來做教師,這絕對是一個發(fā)展方向。北京理工大學附屬學校招了很多很高學歷、非師范類的學生進來。這些人進校之后當老師,張老師繼續(xù)在主持或者我們第三方的評價體系就能評價這些人是否適合當老師。
張勇讓我覺得我雖然今年60歲了也還要學藝,但我一定要像他一樣收窄自己的進步范圍,盡量在一些更窄的領域更深地去下功夫。比如,最近我遇到的我認為很尷尬的一件事,就是去房山講課。講的是什么內(nèi)容呢?傳統(tǒng)的家長會和家訪,以及跟班主任進行探討。房山的學校,老師提出了一個特別現(xiàn)實的問題。我們的家長和家庭的情況很不一樣,他們要去打工,他們開家長會沒有時間,家訪,我們?nèi)ニ依镱^看了,能看到什么?當這些問題被提出來的時候,就引發(fā)了我更多的思考。對照張勇老師他的那種癡的精神,我想我只有更多地去走進這所學校,和這些老師進行溝通,了解實際和他們的處境,然后我們一起想辦法,也讓我的努力有了價值。對張勇的追憶,其實也是對自己的一個激勵。
(作者單位:中華教育改進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