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說起中國核工業(yè),怎么也繞不開三○九隊。那是中國原子能工業(yè)的第一個實體單位。
1955年2月25日,經國務院第三辦公室批準,負責鈾礦勘查工作的中蘇委員會指派劉鴻業(yè)、鄭宏等到長沙組建三○九隊。這是最高國家機密。
3月25日,三○九隊在長沙成立。所屬一、二、三分隊同期組建。這支不到200人的隊伍中,既有粗獷的漢子,也有斯文的書生,還有威猛的軍人。
我是那年8月到的三○九隊。第二天晚上,所有人被拉到郴州宜章白石渡(現(xiàn)在叫坪石)。三○九隊二分隊隊部就設在這里。
二分隊隊長叫李貴,是南下干部。后來我們才知道,三○九隊的干部都是南下干部。李隊長講,這幾天請?zhí)K聯(lián)專家給你們上課,然后再分配下去。
隔天上課,蘇聯(lián)專家搬出一臺操作儀器。那是臺伽馬操作儀,上面是俄文字YP-4M。
兩天后,李隊長講,今天把你們分到各小隊去實習,每個小隊工作人員10人,都是從朝鮮戰(zhàn)場上下來的報務人員,你們跟他們好好學。
我被分到一小隊。一看才曉得,朝鮮戰(zhàn)場上下來的那幫人也才20多歲。當然我們才十六七歲。小隊隊長張連慶配著手槍。
郴州屬南嶺山脈,群巒起伏,連綿百里。
第一天上山,三個人一組,一個背儀器的師傅,一個背著步槍的公安軍,再就是新來的操作員我。上山找什么呢?找鈾礦。鈾礦又是什么呢?不知道。只曉得要記住一點:一旦計數(shù)器碰上有鈾礦的地方,就會有反應,計數(shù)值高的地方就會發(fā)出“嘎嘎”的響聲。
我們用的是日本鬼子用的地形圖。每個村莊、每條公路都清凊楚楚。
九月中旬,分隊派車把我們接到了郴州馬頭嶺。山里路都沒有,全是茅草和荊棘。我們的小隊長已經換成了伍錫祥。我們用標準源校正儀器,看看正常不正常。然后,由隊長分工,25米一個點,100米一條測線,我們幾個組像手指攤開梳頭一樣齊頭并進,逢山過山,逢水過水,左右探測,誰也不能走偏。如果偏了,第二天重來。這叫蘇聯(lián)網絡法找礦。
二
9月15日,張組長對我講,小陳,你個子高點,今天走一條難測的線。我滿口答應。李九斤班長和我走一條工作線路。
那天的線路特別難走,根本沒有路。中午,測點記到2300米地段時,我們要蹚過一條小河,河溝里有塊大石頭。我感到奇怪,這石頭怎么來的?我想從旁邊繞著上去,突然,耳機里響起“嘎嘎”的脈沖聲,原來是手里的伽馬計數(shù)器碰著石頭了。我們沒遇到過這種情況。我告訴李九斤,我們要記住這塊石頭。
過了河,又走了半小時,快接近山頂了。一條約200米長的硅化帶橫在我們面前。我倆沿著懸崖峭壁慢慢地往上攀爬。耳機里又傳來熟悉的“嘎嘎”聲。我興奮地說:“我們找到大異常了。”我沿著石壁探測了50多米,“嘎嘎”聲響個不停。那儀器上脈沖數(shù)值一檔是一千伽馬,二檔是兩千伽馬,三檔都擋不住啊。我用地質錘敲打石壁,想敲下來一點做標本。那石頭太硬,敲不下來。我倆樂得叫了起來:“找到啦,找到啦。”
三
回到駐地,我直奔張萬松組長帳篷報告。張組長望著我,像個孩子似的跳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伍隊長要我把他帶到山頂上,叫李九斤把石灰撒了一個大圓圈,以示定點。
晚上,小隊的人在帳篷里面開會,四周有公安軍放哨。伍隊長壓低聲音說:“同志們,小陳發(fā)現(xiàn)了大異常,這就是造原子彈的鈾礦啊?!?/p>
喜訊傳到了二分隊,分隊領導和幾個蘇聯(lián)專家第二天就趕來了。李貴隊長高興地說,這里叫金銀寨,就是飛機在天上發(fā)現(xiàn)的異常,也就是郴州地區(qū)航測五號點,所以把你們派到這里,真讓你給找著了。
喜訊傳到了北京,聽說中央領導都特別高興。
1956年5月,三○九隊二分隊授予陳金陵甲等先進工作者稱號,發(fā)了600元獎金,還晉升了一級工資。同年10月,他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1964年10月16日下午3時,在西北浩瀚的沙漠上,轟的一聲巨響,騰起了烈焰翻滾的巨大蘑菇狀煙云。
這震撼世界的驚雷向世人宣告:中國任人欺凌的時代結束了!
(摘自《光明日報》3.29 陳金陵/口述 歐陽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