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施
冬天,冰雪是這座城市的靈魂。
我很慶幸,自己在冬天來到哈爾濱,看到這座百年老城如何被冰雪雕砌,
在晶瑩剔透中散發(fā)著五顏六色的迷人光彩,如夢幻一般美好。
初到哈爾濱,我發(fā)現(xiàn)自己在第一時間不可免俗地來到了中央大街。這是一條與哈爾濱歷史幾乎一樣久遠(yuǎn)的街道,早已聞名遐邇。歷經(jīng)百年的千米長街,鋪著帶有美麗弧度的方石路面,街邊老建筑鱗次櫛比,它們各自代表著巴洛克、文藝復(fù)興、折衷主義或是新藝術(shù)運動等西方建筑流派。數(shù)不清的百年老店里,販賣著令人味蕾大動的俄羅斯味道——紅腸、大列巴和俄式西餐。而在冬季零下的氣溫里,冰棍才是最受歡迎的美味。街角的馬迭爾冰棍柜臺,面前總是圍著似乎永遠(yuǎn)都散不開的人群。
哈爾濱中西合璧的風(fēng)情令人著迷,不過,在我看來,最具誘惑力的,卻是街道上那些實實在在的巨大冰塊。它們或整齊或散亂地堆在微微隆起的像面包一樣的古老石頭路面上,工匠們對著冰塊切割、拼裝、雕琢,最后將它們變成各種清凈透亮的冰雕。
冰城,是哈爾濱的另一個名字。每到冬天,城市的一切仿佛都在零下的溫度里,凝結(jié)成冰。哈爾濱人對冰的喜愛由來已久。早在1963年三年自然災(zāi)害時期,哈爾濱人就想了這么個辦法。當(dāng)時由園林部門組織,用盆、桶等模具制成了一千多盞冰燈以及幾十個冰花,于元宵節(jié)在兆麟公園展出。結(jié)果全城轟動,萬人空巷,這也成了老一輩哈爾濱人記憶猶新的事。
漫步于中央大街,“冰雪”的氣氛已隨處可見。各種形象的冰雕佇立于路邊,栩栩如生;有些還在雕琢,有人將繩子套在冰塊上,將它拖過長長的石街;也有卡車運來了整車的冰塊,正一塊一塊地往下卸。在他們忙碌的身影中,哈爾濱正一點一點地變成“冰城”。
松花江上的采冰人
老閆是地道的哈爾濱人,他告訴我,用來裝點城市的冰塊,都取自松花江。更有意思的是,每年冬季大張旗鼓地建設(shè)“冰城”,也因此催生了一種特殊的職業(yè)——采冰。“不過,得到江北才能看到?!崩祥Z說,眼下,冰雪節(jié)將至,采冰已接近尾聲。
我同老閆一起,前往江北。此時,寬闊的松花江已然結(jié)冰,江面被切割得整整齊齊,一塊一塊像阡陌縱橫:也有一大片冰消失不見,露出深色的江水,仿佛一塊翻新待種的農(nóng)田。采冰人三五成群,在各自的江面忙碌著。
江邊,一塊塊巨大的冰塊如積木一般橫七豎八地堆著,在太陽的映照下,竟像淺藍(lán)色的透明玻璃。空曠的江面上,兩位采冰人推著一部機(jī)器來回前行,鋸齒強力切割著厚厚的冰層,在前方揚起如濃霧一般的冰花。直到他們回來,我才看清,那是一面直徑約1米的圓形鋸齒。
在他們100米開外的江面上,有另一個采冰隊伍忙碌著,他們正把冰鑿開,一塊一塊地拉出來,再用叉車一塊一塊地裝上卡車。江面上,筆直地挺立著數(shù)支冰镩——這種有點像十字架一樣的冰镩,是鑿冰的利器。
呂孝雙正是這個采冰隊伍里的鑿冰工人。從松花江撈出的每一塊冰厚度約50厘米,當(dāng)割冰人用冰鋸切下25厘米的深度后,剩下的一半,就得由鑿冰人來完成了。呂孝雙熟練地操起冰镩,富有韻律的鑿冰動作就像充滿節(jié)奏感的機(jī)械。不過,鑿冰卻不能由機(jī)器替代,他告訴我,在浮動的冰面,人工要比機(jī)器更加可控。
半日的勞動過后,平坦的江面好似被他們揭去一塊皮,裸露出奔涌的江水。此時,呂孝雙鑿開了一塊七八米長,三四米寬的浮冰。他在穩(wěn)固的“陸地”上插入一根冰镩,拴上一條白色繩子,繩子的另一端,綁在自己腰上。緊接著,他身手敏捷地跨上那塊浮冰,雙手拉動繩子。我眼前出現(xiàn)了令人震驚的一幕——巨大的浮冰在江面上緩緩向前移動,呂孝雙站在冰上,穩(wěn)若磐石,就像是剛剛指揮著船只穿過狂風(fēng)驟雨的船長,煞是威風(fēng)。
“船”停下來后,呂孝雙再用冰镩將它鑿成更小的的冰塊,與大浮冰分離。接下來,越來越多的冰塊被鑿開,“船”一點一點地被分解,很快,他便沒有了立足之地。我看著他腳下的面積越來越小,不由得擔(dān)心起來。不過這位有著十幾年采冰經(jīng)驗的鑿冰人卻告訴我沒事,“鑿到只剩四塊冰大小的時候,上面就不能站人了?!彼麚?dān)心的是我們,他說,“小心別掉水里,冰下的水是活(流動)的?!?/p>
被呂孝雙分離出來的冰塊很快被
冰雪盛會
每年1月5日的哈爾濱冰雪節(jié),都像是在萬眾矚目中誕生的巨大的冰雪游樂盛會。兩個重要的冰雪樂園——冰雪大世界和雪博會,就在離采冰的江面不遠(yuǎn)的地方。
此時,冰雪節(jié)還未開幕,這些大型的冰雪樂園,儼然一個巨大的冰雪工地。在宏偉的冰體建筑旁,有密密麻麻的腳手架,吊車在忙碌地運轉(zhuǎn),將那1000斤的大冰塊高高吊起,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送至腳手架上:高空中的工人們從容地卸下冰塊,將其鋸成大大小小的模樣。造雪機(jī)轟隆作響,惹得雪花紛紛揚揚,迷蒙了前方的視野。冰鋸和冰鏟是人們手中最常見的工具。無論在何處,都可見到他們用冰鋸切割著淺藍(lán)色的冰塊,在身后揚起紛飛的冰花:也可見到他們在冰雕或雪雕上,用力地鏟除多余的冰雪。一支巨大的鉤子扎住,有三名隊友上前,呼哈呼哈地合力將其拉出。
“一塊冰需要三個人拉?”我很驚訝。
“怎么不用?有1000斤重呢!”拉冰的小伙子插進(jìn)話來,轉(zhuǎn)頭又忙著去拖水里的另一塊冰。這些冰塊幾乎有著一樣的大小,說實話,它們冰瑩剔透的樣子很容易讓人忽略它的實際重量。
與此同時,叉車也在冰面上不停地忙活,它要負(fù)責(zé)將拉出的冰塊叉上運冰的卡車。在岸上,運冰的卡車凌晨4點就在此等待。冰塊裝上后,卡車便奔跑在市內(nèi),將它們運往規(guī)模最大的冰雪大世界、年代最久的兆麟公園以及哈爾濱的各個角落。
呂孝雙和采冰隊伍里所有隊員一樣,都來自松花江江北的村子。江北漁村,現(xiàn)在盛產(chǎn)著名的東北鐵鍋燉魚。
天色向晚,不知誰將燈光點亮,冰雪大世界很快淹沒在五顏六色的冰的海洋里,煞是好看。在七彩的燈光中,游客漸漸多了起來,他們大都直奔已經(jīng)搭建完好的冰雕建筑,爬上爬下,自帶一塊小塑料板,墊在屁股下面,從長長的冰滑梯急速滑下,驚聲尖叫,樂此不疲。晚上,這里才真正是冰的樂園。
在東北,有一種說法叫“貓冬”,意思是說冬天最好窩在家里,啥也別干。在我看來,這一點都不像哈爾濱人的作風(fēng)。似乎越是天寒,就越能激發(fā)起不過,很多人沖著鐵鍋燉魚去一飽口福,卻不曾知道采冰是很多村民冬季里的另一種營生。12月整整一個月,以及冰雪節(jié)之前,是呂孝雙他們最忙的時候,他們要為搭建冰城源源不斷地供應(yīng)天然的原材料。
“以前有句老話說在哈爾濱,‘干半年,歇半年’。哈爾濱這天氣,冬天氣溫太低,干農(nóng)活只能干半年。”呂孝雙說。
“哦?那閑著都做什么?”
“沒事做,就花錢了唄!”呂孝雙哈哈一笑,“所以一年到頭存不了錢。”
想想真是不可思議。延續(xù)了二十多年的哈爾濱冰雪節(jié),似乎讓這些農(nóng)閑的村民們找到了寒冷冬季里的生活熱情。對呂孝雙他們來說,冬季有活干,不用想著花錢,還能賺錢,真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他們建設(shè)冰城的靈感,或是在冰天雪地中游玩的熱情。也只有在冬天,哈爾濱人才真正釋放出自己對冰的一片深情。我很慶幸,自己在冬天來到哈爾濱,看到它如何被冰雪雕砌,在晶瑩剔透中散發(fā)著五顏六色的迷人光彩,如夢幻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