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星梣
一
一聲畫角譙門,半庭新月黃昏。
又一年殘冬,斑駁的門窗,殘缺的紅紙還貼在老舊的紅門之上。青磚黛瓦,哦,老屋已至。
祖母開了門,依舊是那般驚喜的笑臉,只是蒼老了流年暗換的容顏。她抬起手,想摸摸我的臉頰,手卻微不可覺地抖了一下,不知是因為寒冬還是因為年華。褶皺布滿了她的手,我竟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祖母嘆了一口氣,放下了手。她懷中溫暖的空氣化為風(fēng)與我相遇,我一時晃了神,思緒飄回遙遠(yuǎn)的童年……
二
那是冬天還有雪的時候,祖母總喜歡躺在那嘎吱嘎吱的藤椅之上,摸著我的腦袋給我講故事。爸爸和叔叔小時候的趣事對小小的我有特別大的吸引力,我乖順地依在祖母的膝頭,想象著那條臭水溝中曾經(jīng)生機(jī)盎然的樣子。聽著聽著,不知不覺,已然入夢……
那時還有雪,我自然不可避免地沉浸于玩耍之中。我那時一出去玩就忘記了時間,等到發(fā)現(xiàn)暮色將大地浸染成紅色才回家,祖母早已立在門前焦急地張望。曲曲折折的小巷,將祖母夕陽下的背影拉得格外長。她是老花眼,看不清我,于是就在門前不安地搓著手,不時還跺幾下腳。我趕忙跑到她的面前,她拍拍我身上的土,佯裝生氣地“警告”我:“以后再這樣就把你鎖在后院的黑屋里!”可是第二天吃完午飯,又不見了我的蹤影,她只得無可奈何地笑笑。那時的我,竟不能嗅出親情特有的清香……
那條往昔的路,幾朵野花在積雪中探出頭來。
面頰微冷,猛然回神,寒風(fēng)吹過,再不見雪花。祖母先進(jìn)了里屋,外院空空蕩蕩的,仿佛少了些什么。
只剩下風(fēng)。
祖母佝僂著背,拿著老式的拖把在拖地,見我進(jìn)來,連忙放下拖把,將幾顆早已準(zhǔn)備好的皺巴巴的水果糖塞入我的手中。攥著還有余溫的糖塊,心中某塊柔軟被觸動,一種情愫潮水般蔓延開來。原來,我欠祖母的,是一顆感恩的心。我伸手抱住了奶奶,輕輕說了聲:“謝謝!”
她似乎有些“受寵若驚”,哈哈地笑了幾聲,皺紋隨著笑顏而舒展開來。我心中的冰雪,隨著祖母皺紋的舒展而消融。原來冰雪之下的路上,已開出朵朵小花……
窗外,心底;小路,野花。
祖父從后院走出來,肯定地對我笑了笑:“長大了嘛!”
三
是啊,我長大了。流年的路上,終于開出了白得像雪的感恩之花。那花白得耀眼,開滿了道路的兩旁。前方又是往昔的夕照,消融了花上薄薄的積雪。抬頭望去,祖母依舊站在那個地方,一如幼時等待我的模樣?;秀敝g,竟不知何處是往昔。
我沒有猶豫,向著她跑了過去……
感恩是不能等待的呀,因為時光洪流終會卷走往昔的一切,地上的雪,路旁的花,還有那個倚在門框上等你的人。
這次,我不會再等待。流年的路上,早已開滿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