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N．埃羅德 馬紅旗

歹徒、手槍和姑娘在經(jīng)濟(jì)蕭條時期的芝加哥，意味著麻煩。這對一位不死警探也不例外。在《吸血鬼檔案》中，杰克·弗萊明講述了他最近碰到的一個案子。

芝加哥，1938年2月。

依照我的經(jīng)驗，害羞的新娘通常會等到蜜月結(jié)束，才去找個私家偵探幫她查訪丈夫的下落。當(dāng)還沒有脫下結(jié)婚禮服的多蘿西·舒伯特（娘家姓赫夫曼）沖進(jìn)我的辦公室時，我想，她這可是破了自己人生中的一大紀(jì)錄了。

她是我見到過的最怒不可遏的女孩子——這就說明了一切。

我只是順便到這里來拿郵件，所以也懶得把燈打開。她沿著外面的樓梯，噔噔噔地跑上來，“咣”的一聲推開門，震得門上的玻璃嘩嘩直響。黑暗中她摸索到了開關(guān)，突然之間打開燈。于是，就看到我在桌子后面一手拿著信封，另一只手正準(zhǔn)備掏外套下面的點(diǎn)38手槍。芝加哥這座城市治安極其糟糕，就連吸血鬼也需要額外帶件武器防身。

你聽到的沒錯。我回頭再來說說這個盧高西（全名是貝拉·盧高西（Bela Lugosi，1885-1956），著名演員，飾演了一系列經(jīng)典的吸血鬼形象，代表作是《德拉庫拉伯爵》） 。

我松了一口氣，放下了手里的信封，也沒再去拔槍。這個女人顯然沒有武器，只是非常沮喪。她的臉紅紅的，棕色的眼睛閃著亮光，牙齒非常整齊，幾乎全都看得見。我們還是站在桌子的兩邊。

“那是你嗎？”她問道，一只手指著寫在門玻璃鑲板上的名字。那上面寫著“埃斯科特事務(wù)所”。

我遲疑了一下，沒有馬上回答，琢磨著我那伙計又惹了什么麻煩。然后又馬上意識到，如果她見過埃斯科特，就不會問這樣的問題了。“不是。不過，也許我能幫得上您？”

“我要找一名偵探！”她說著，踉蹌著去抓辦公桌前一把椅子的靠背。

“你好像需要喝一杯？

“是的?！彼龘渫ㄒ宦暎谝巫由?，那身時髦又昂貴的婚紗發(fā)出了沙沙的聲音。她很能引起人們的注意，但是根本談不上好看。她黑發(fā)濃密，鷹鉤鼻子，粗眉毛，大嘴巴。她的容貌可以根據(jù)情緒發(fā)生變化，既可以很丑，也可以美得令路人駐足。雕塑家應(yīng)該可以在她的顴骨、下巴和脖頸處大做文章。我注意到，她脖頸處的動脈在跳動著。我甚至能夠聽到她咚咚的心跳聲。她漸漸平靜下來，動脈的跳動也漸趨平緩。

她那拖地的婚紗幾乎要掉了，禮服外面也沒有穿外套。據(jù)我剛才的經(jīng)驗，外面很冷，連我也感覺到寒冬他老人家已經(jīng)來了。這位女士一定是直接從教堂匆匆趕來的。在婚禮之后——我注意到了她手上的兩枚戒指。一枚是耀眼奪目的訂婚戒指，另一枚是造型比較收斂的鑲著鉆石的黃金戒指。她一個手指上戴著的就足以買下整個街區(qū)，更不用說脖子上、手腕上戴的那些昂貴的飾品了。

“你冷嗎？”我問道。她光溜溜的胳膊上已經(jīng)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想了想，點(diǎn)點(diǎn)頭。晚上的暖氣不熱。我脫下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你真好！真有禮貌！”她說著，把披著的外套拽得像毯子一樣，緊緊地裹在身上。

“有時候吧?！?/p>

埃斯科特在左邊最下面的抽屜放了一瓶“四朵玫瑰”——這是一種很便宜的酒，只為了給那些有需要的客戶提神醒腦用。我把酒拿出來，到里屋取酒杯。而這位新娘等不及了。她打開瓶蓋，把瓶子舉了起來。兩口下去，就喝掉了四分之一。今天是她結(jié)婚的日子，她有理由放縱一下自己，不過還是——太厲害了。

她把瓶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喘了口氣，“哇”的一聲嚎啕大哭。

我前一陣就戒酒了。不過，我知道的，“四朵玫瑰”能夠輕而易舉地讓人流露真情?！拔以趺床拍軒湍?，小姐呃——夫人？”

“一個小時以前，我就是杰羅姆·克萊恩豪斯·舒伯特夫人了。我想讓你幫我找到我的丈夫！”

“哦？”

幾乎沒什么事情會令我感到茫然失措?？裳矍斑@特殊的情形，卻真的讓我有點(diǎn)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假如舒伯特太太是個脾氣暴躁、揮舞著刀槍、混跡在城里一伙歹徒之中，我反而很清楚自己該怎么辦。而現(xiàn)在的情形截然不同。我們相互對視著，彼此沉默了很久之后，我才想起來履行日常程序：拿出事務(wù)所的標(biāo)準(zhǔn)合同、信紙和一支自來水筆。

“那是你嗎？”她又一次指著那個名字問道。

“埃斯科特出城了。我是他的搭檔——弗萊明。我能問一下，是誰讓您來這兒的呢？”

她轉(zhuǎn)過頭來打量著我。我身材比較高，偏瘦一些，看起來比實際年齡38歲要年輕很多。她的目光往上移動。我于是摘下帽子，放在桌子上。這個動作引得她眼中生出一絲笑意?！俺鲎廛囁緳C(jī)。我說想找個偵探，他就徑直把我拉到了這兒。”

我透過窗簾的縫隙，看著下面的街道。一輛黃色的計程車和我的那輛斯蒂倍克并排停著。司機(jī)還在沖我揮手。我認(rèn)識他。他經(jīng)常在我快下班的時候開車過來候著，想多拉一趟活兒，多掙點(diǎn)錢。難怪他知道埃斯科特事務(wù)所。還知道在這個時候，我們倆肯定會有一個人在這兒。俱樂部的門衛(wèi)喜歡聊天，尤其是沒什么事兒的時候。他們有足夠的話題說長道短。

“你付他車費(fèi)了嗎？”

新娘愣愣地看了一眼身上衣服：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口袋，也沒有錢包?！坝浽谖业馁~上吧。我來付?！彼龔念^上摘下了婚紗，松松地纏在一只手上。顯然，她覺得只要有她這句話就足夠了。

我還沒說接下這個案子。不過，我也決定不放過這機(jī)會?！皼]問題?！?/p>

我起身去替她支付車費(fèi)，覺得從她的婚禮上離開到現(xiàn)在這短短的時間里，也不會用太多的錢?？磥砦沂沁^于樂觀了——計程器顯示2.50美元。他們肯定是從城的那頭跑到這頭的。我給了司機(jī)3美元，問他是否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他笑了笑，搖搖頭：“這個女人就像一枚人肉炮彈似的，從圣邁克爾教堂沖了出來。天哪，她真是瘋了！從沒見過這種場面。她看到了我，叫著嚷著，要找一位私家偵探。我就想到你了?！?/p>

“你是開車從那兒經(jīng)過嗎？”

“不是。我在那兒等婚禮結(jié)束。婚禮過后，總會有人要打車的?；槎Y和葬禮都是拉生意的好時候，對吧？”

這一點(diǎn)我得同意。我謝過他，回到了事務(wù)所。埃斯科特事務(wù)所總是熱情地為那些付得起錢且又需要謹(jǐn)慎處事的主顧們排憂解難。埃斯科特一般不受理離婚案件。找失蹤新郎這樣的事情還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不過，例外總是在所難免。他也許對婚姻產(chǎn)生了恐懼，躲到朋友那兒去了?？墒?，那為什么要等到婚禮結(jié)束呢？

我問了舒伯特太太一些基本問題，快速地記下了她的回答。當(dāng)我聽到她的閨名的時候，突然靈機(jī)一動。

“你的娘家是——”

“是的，路易·赫夫曼。他是我的父親?！?/p>

我對這個案子的興趣一下子打了好幾個折扣，甚至有了在事情變得更加復(fù)雜前趕緊退出的沖動。我對赫夫曼多少了解一些。他常去另一個俱樂部——夜行人俱樂部——城里一半的歹徒都聚集在那兒。他跟我的哥們戈迪·威姆斯不一樣，算不上威震一方的老大，只是個小頭目而已。

可這還是讓我不愿意與他產(chǎn)生什么瓜葛。與戈迪的友誼為我增添了一定的保障——有了這樣一層關(guān)系，那些匪徒就不敢對我無禮，雖然我還從來沒有試過。赫夫曼負(fù)責(zé)討債。他也很善于做這樣的事情。傳說他就像卡彭那樣，手里總是拿著根棒球棍。要么你還錢，要么他打斷你的腿或者讓你整個人徹底消失。就這么簡單。

他有女兒，我也不覺得奇怪。許多這樣的人都有家庭，只是他們把家庭生活和工作分得清清楚楚。

我在想，是不是這位新姑爺欠了老丈人的錢了?！盎槎Y上發(fā)生了什么？”

多蘿西·舒伯特在自己的回憶中，情緒慢慢地緩和下來。“婚禮很美。有我喜歡的花兒——是父親專門從佛羅里達(dá)海運(yùn)過來的——還有美妙的音樂。大家伙兒都在那兒。太完美了。杰羅姆帥極了！穿著燕尾服，就像大影星拉爾夫·貝拉米一樣?！?/p>

直覺告訴我，又會有一場淚水泛濫。她開始干嚎起來。不過，我已經(jīng)從里屋拿來了一盒紙巾。等她淚若泉涌的時候，我剛好把紙巾放在了她面前。她抓起一把紙，把頭埋在里面，放聲痛哭。

“我—還—以—為—他—是—愛—我—的—呀—”她哭嚎著。

嚎啕痛哭的女人其實沒什么可怕?？墒菦]過幾分鐘，我就受不了了。不知道是撒腿逃跑，還是過去摟著她，哄著她說：“好了——好了?！辈贿^，一個更明智的聲音告訴我，坐著別動，等到她恢復(fù)平靜、可以繼續(xù)交談為止。

“我們沿著長廊走回來，進(jìn)入教堂的社交活動大廳參加婚宴。我步履輕盈，仿佛飄在空氣中一樣?！?/p>

“沒照相嗎？”

“昨天照了。也許我不應(yīng)該讓他在婚禮前看見我穿婚紗——不，那太愚蠢了——呃—啊—啊—啊……”她的淚水又濕透了一沓紙巾。她擤了一下鼻子，“對不起?！?/p>

“沒關(guān)系。婚宴怎么樣？”

“我們并排站在大蛋糕旁。我們共同切了蛋糕。一切都很完美。然后，杰羅姆就不見了?！?/p>

“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轉(zhuǎn)過頭，和別人說了一句話。就一會兒，他就不見了?！?/p>

“不在男廁所嗎？”

“沒有——我讓伴郎去查看了。然后，大家都開始找他。沒有人看到他離開。有人認(rèn)為他在開玩笑。杰羅姆喜歡開玩笑，可他知道適可而止。然而這一次，他沒有。我孤零零地站在那兒，看著負(fù)責(zé)接待的服務(wù)人員把教堂翻了個底朝天。后來，我再也受不了了。他怎么能這樣羞辱我？”

“你父親說什么了嗎？”

“我沒問。這是我的問題，不是他。”

她輕輕擦拭著紅腫的眼睛，淚水把妝都弄壞了，看起來像個浣熊似的。在我們談話的間隙，我聽見樓梯上傳來了重重的腳步聲。沒有敲門。門再次被重重地推開。謝天謝地！玻璃鑲板沒被摔落下來。

伴隨著咚咚的腳步聲，大路易·赫夫曼闖了進(jìn)來。身上的那套燕尾服也沒有能夠讓他看起來更溫和一丁點(diǎn)兒。他的體形簡直就像個消防栓，挺拔健碩，膀大腰圓，似乎得用他那一身的肌肉才能壓制住內(nèi)在的力量。他女兒繼承了他突出的鼻子和微微下彎的嘴巴。這些長在她身上，讓人覺得很好看；而長在他的身上就很嚇人。他來勢洶洶，似乎要把這座樓給拆了。

跟在他身邊的是兩個大塊頭的打手，也是一身黑色的燕尾服。他們幾個往這兒一站，頓時我的辦公室小了許多。他們的禮服襯里做得不夠好，所以你幾乎都能看見他們腋下藏著的皮套里裝了什么東西——樣式、口徑，都一目了然。兩個人都有一只手藏在衣服里，隨時準(zhǔn)備拔槍射擊。

我極力保持住鎮(zhèn)定?！斑馈娌靥?/p>

“別那樣叫她！”赫夫曼低沉的聲音說道。

“噢，爸爸。”她說，聲音顫抖著，好像又要哭了?！澳阍趺础?/p>

“跟著你的出租車來的。多特，你在這兒干嗎？”

“我在處理我自己的問題?！闭f完這句話，她腰板一挺，頭也揚(yáng)了起來。“就像你跟我說過的那樣?！?/p>

他咧了一下嘴，瞇著眼睛，斟酌著說道：“你長大了，自己有主意了?？蛇@件事我們應(yīng)該放在家庭內(nèi)部來處理?！?/p>

她低著頭，嗓子里嗚嗚咽咽的。要是我女朋友發(fā)出這樣的聲音，我就知道該閃了。

很明顯，赫夫曼也知道該怎么做。連他的兩個打手也都后退了一步。

“我是想，”她說，語調(diào)平白得讓人覺得不舒服，“找一個公正的局外人來處理這件事。我知道你想幫我忙，但我得按照自己的方法去處理?！?/p>

他琢磨了一下，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我身上?？吹贸鏊J(rèn)出了我。“你是杰克·弗萊明——戈迪俱樂部的那個討厭鬼?！?/p>

還好，他沒有用其他一堆更加生動有力的詞來稱呼我。多虧了有位女土在場。“晚上好，赫夫曼先生?！?/p>

“多特，我們還是找別人來處理這事兒吧。”

她站起身，看著她的父親。和他們?nèi)齻€一比，我才注意到她的身高——她比他們矮了半個頭?！拔揖鸵?。他舉止得體，彬彬有禮?！?/p>

“那他也還是個令人討厭的糖面人兒。我聽說過他的事兒?！?/p>

這個時候，我倒是希望她聽她父親的話。這樣，我的辦公室就能免去一劫。但是年輕的多蘿西打定了主意：兩腿一叉，握緊的拳頭放在胯上，一副準(zhǔn)備開戰(zhàn)的架勢。我的外套從她的肩膀上滑了下去。她看起來就像赫夫曼一樣嚇人，可還是掩飾不住的脆弱。

我的一個令人傷心的致命弱點(diǎn)就是，見不得那些需要幫助的女人?！拔夷懿荒芴醾€建議——”

他們?nèi)齻€圍在我身邊。對付他們?nèi)齻€要比對付哭天抹淚的多蘿西容易得多。“赫夫曼先生，如果您能問問戈迪，他會告訴您我也是頂天立地的漢子?？赡苣阋驳靡袚?dān)名不符實的負(fù)擔(dān)。”

“他說起話來像個律師。”左邊那個年長一點(diǎn)的打手嘀嘀咕咕地說道。我認(rèn)為，他是赫夫曼的大總管。

“戈迪會告訴您，我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我說，當(dāng)然用的詞不太正式。事實上，我在盡力模仿我那讀著莎士比亞長大的搭檔。我學(xué)得肯定有些進(jìn)步了。

赫夫曼想了想?！拔铱隙ㄋ麜f的，年輕人。一旦我們搞清楚了，你可要當(dāng)心！我可是絕不好惹的。”

“是的，先生?！庇忠粋€我必須禮貌謹(jǐn)慎的理由。我撥通了夜行人俱樂部辦公室的電話，有人幫我把電話轉(zhuǎn)接給了戈迪。

我的這個舉動至少引起了赫夫曼的注意。我打了聲招呼，告訴戈迪，我這兒有個客人有幾個問題想問他。然后，把我的座椅讓給了赫夫曼。那兩個打手看著，假如我說假話，他們隨時準(zhǔn)備開槍。他們嚇唬不住我。我不怎么害怕。我小心地把我的外套重新披到了新娘身上，然后站在窗邊，竭力讓他們覺得我沒有惡意。雖說子彈打不死我，但是會浪費(fèi)我的血，而且還很疼。我很喜歡這個案子。

我能聽見電話兩邊的談話。赫夫曼介紹了一下自己。

“有什么問題嗎？”戈迪問道。

“我的孩子想雇杰克·弗萊明查點(diǎn)事情。他說有問題可以打電話詢問您?！?/p>

“你的孩子選得很對。雇他做什么？”

“找個人。家庭事務(wù)。”

“弗萊明沒向題?！?/p>

“我不喜歡他。”赫夫曼說。

“克服一下?！?/p>

“他能守口如瓶嗎？”

“能像死人一樣一聲不吭?！备甑暇尤婚_了個玩笑。他很了解我。

赫夫曼掛了電話，站起身，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他看到我的那頂軟呢帽，拿起來看了看里面的標(biāo)簽?！澳阍诖鳡枴つ飱W家買的？”

“是的，先生?！?/p>

他看了看我的其他穿著，以及披在他女兒肩上的那件外套?！澳切┮彩?？”

“是的，先生?！币姽恚?/p>

他勉強(qiáng)點(diǎn)了點(diǎn)頭?！昂冒?，多特。你可以雇他，但是貝克爾和庫利得跟著?！?/p>

她又極其不滿地哼了一聲。那兩個人也是。沒有一個人滿意。她盯著赫夫曼，那兩個家伙盯著我。也許他們也聽到過什么謠傳。

“就當(dāng)他們是監(jiān)護(hù)人吧。”他父親說，“這樣好讓我放心?！?/p>

“只要大家高興，我無所謂?！蔽艺f。

她幽幽地看了我一眼?！昂冒?，但是只留下庫利。”

這對父女還真能討價還價。赫夫曼同意了。

“還有，得聽我的。我怎么說就怎么做。”她加了一句。

赫夫曼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胺浅９?。聽到了嗎，庫利？”

庫利哼了一聲。他和赫夫曼差不多大，一樣的粗魯。貝克爾的年齡只有他們的一半。他沒接到這份差事，看起來很沮喪。他用威脅的目光盯著我。我不喜歡那些辦事兒過分賣力的家伙。

“現(xiàn)在怎么辦？”我的客戶問道。

我拿出車鑰匙?！拔覀?nèi)ソ烫?！?/p>

我剛把車從路邊開出來，多蘿西就說：“快踩油門！我們得快點(diǎn)兒。”庫利一言不發(fā)，硬插在我倆中間。想不在乎他都難。

“為什么？”

“我已經(jīng)預(yù)訂了去尼加拉瓜瀑布的臥鋪票，午夜就要動身。我要和我丈夫一起去，知道為什么了嗎？”

“你應(yīng)該早點(diǎn)說。我不能保證，我們能夠及時找到他。”

“如果找不到，我就帶我媽去。我可不愿意浪費(fèi)這么好的機(jī)會。她喜歡尼加拉瓜。她和我父親結(jié)婚的時候，就去那兒度了蜜月。你結(jié)婚了嗎？”

“還沒有?！蔽业故窍虢Y(jié)。

我向我女朋友求了好多次婚了，但她總是拒絕。我是個吸血鬼，跟這一點(diǎn)兒關(guān)系也沒有。她有她的歌唱和表演事業(yè)需要照顧。有個男朋友就行了，丈夫就不需要了。很顯然，那要費(fèi)很多事。

經(jīng)過了多次的求婚嘗試之后，她向我表明，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不要再提。我要是再提的話，她就會發(fā)瘋的。因為她也會使用短棒、各種各樣的手槍，甚至是弩，所以我也知道，再強(qiáng)迫的話，也沒什么好結(jié)果。

先放一放吧！

也許哪天晚上她心情好了，就能同意了呢。要真是那樣的話，我會一刻都不耽誤地帶著她到離得最近的法官那兒去注冊，免得她又改變主意。

“你父親在戴爾·莫里奧買衣服嗎？” 我問道。

“嗯。他對戴爾·莫里奧先生評價很高。如果你也在那里買，你就不是外人?！?/p>

“什么不是外人？”

“我爸爸認(rèn)可的人。戴爾·莫里奧先生的東西可不是誰都可以買到的。”

他也不賣給我。不過他不知情，鏡子照不出我的樣子，這讓買衣服變得很麻煩。自從發(fā)生變形以來，我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在店鋪關(guān)門之后鉆進(jìn)去的習(xí)慣，自己挑好了，再寫個銷售單據(jù)。我會把這個單據(jù)和現(xiàn)金裝在大信封里，放在經(jīng)理辦公桌上，上面用大寫字母端端正正地寫著，“謝謝，拉蒙特·克蘭斯頓?！?/p>

我是在黑夜里出現(xiàn)的吸血鬼，不是賊。

圣邁克爾教堂顯得雄偉壯觀而又親切隨和。頂上有尖尖的鐘塔。紅棕色的磚墻上鑲嵌著白石雕塑，有如風(fēng)景畫般。我從前邊開過去，仔細(xì)地端詳了一下正門上面凹室里圣邁克爾的巨大雕塑。把它放到合適的位置上還真是不容易。要是沒有恐高癥，我想飛到上面，好好欣賞一下這件藝術(shù)品。

周圍的街道上擠滿了車。不過在多蘿西指引下，我把車開到了后門處。那里的一樓還有些窗口亮著燈?；槎Y宴會還在繼續(xù)進(jìn)行著。肯定有人提前走了。我找到了個停車的空位。

在我將車緩緩?fù)＿M(jìn)車位的時候，赫夫曼和他那個幫手把車停在門口的路邊，先進(jìn)去了。他說，他得向大家表示歉意。

“我希望他不會告訴他們說，我和杰羅姆吵架了?！彼f，“我們從來不吵架。你在干什么？”

我從車?yán)锍鰜?，正在檢查著眼前的每一輛車。一輛凱迪拉克拉塞爾型轎車停在十幾碼遠(yuǎn)的地方，車窗上還有水蒸氣?！敖芰_姆長什么樣？”

“他很帥，就像拉爾夫·貝拉米，穿著燕尾服。”

我看了看庫利。

“黑發(fā)，25歲，中等身材。這兒有個十美分硬幣大小的棕色胎記?！睅炖靡粋€指頭摸著下巴，就在右耳朵下面的地方。

我徑直走到車窗上帶有蒸氣的轎車旁，猛地拉開后車門。一對男女一齊尖叫起來——先是萬分驚訝，隨后，便火冒三丈。憑我的夜視能力，車內(nèi)雖說昏暗，我也能看得清清楚楚。這個人長得不像拉爾夫·貝拉米，也沒有胎記——至少右耳下沒有。我摘下帽子，說了句對不起，使勁關(guān)上了車門。那位女士罵了一句，咔噠一聲把早就關(guān)上的車門鎖住了。

多蘿西從我的車上下來，緊緊地把我的外套裹在身上。

“不是他?！蔽蚁蛩齾R報。

“不過，杰羅姆絕對不會——”

“謹(jǐn)慎些沒錯的，舒伯特太太?！?/p>

“我不習(xí)慣那個稱呼，叫我多蘿西?！?/p>

“知道嗎，那是我今晚最喜歡的名字?！?/p>

“你是——”

“杰克?！蔽易呦蚪烫??！暗嚼锩嫒??！?/p>

“可是他們都在等著見我。我不能去。”

“你能去。你得為蜜月?lián)Q套衣服?！?/p>

“如果還有蜜月的話?！?/p>

“我們還有幾個小時?！?我伸出胳膊，挽著她走了進(jìn)去。

還好，我不害怕走進(jìn)教堂或是處理一些和宗教有關(guān)的事情。否則，我就得待在停車場進(jìn)行調(diào)查了。庫利跟在后面。和所有黑社會的干將一樣，他面無表情。不過，我想他肯定喜歡那種邋遢混亂的鬧劇。

人們穿著色彩鮮艷的衣服，聚集在大廳里。一群伴娘沖向了我們，問著各種各樣的問題。我很受不了這樣擠成一堆、嘰嘰喳喳不停的人們。我感覺多蘿西也受不了。她的手使勁抓著我的胳膊。

“找一個人來幫你換一下衣服。我處理其他事情。”我壓低聲音，嘟囔了一句。

這第一波浪潮退去之后，她叫來首席女儐相幫忙。我們很快脫身，來到后面的女士專區(qū)。我和庫利留在了更衣室外面，五六個身著同樣藍(lán)色綢緞長裙的姑娘把賓客弄迷糊了，分不清到底誰是誰。也沒人知道我是誰。但是我一問問題，他們就以為我是警察。我也懶得糾正他們。

我了解到了許多有關(guān)婚禮的情況。也有人對于新郎的不辭而別感到困惑。這些情況和多蘿西提供給我的信息互為補(bǔ)充。這時，新娘的母親，一個相貌威嚴(yán)、身材頎長的女人從我身邊走了過去。她嚴(yán)肅地看了我一眼，但是什么話也沒說。當(dāng)她走進(jìn)去看她女兒的時候，庫利明顯松了口氣。

“怎么了？”我問道。

“潑辣兇悍的——呃——夫人?！彼f。

“噢，是嗎？”

“她要是找到了舒伯特，那可夠他受的。沒人敢讓她的孩子哭。”

我趁機(jī)打聽到一些有關(guān)這個家庭的情況。赫夫曼有四個女兒，多蘿西是長女。如果大路易也計劃著用同樣的標(biāo)準(zhǔn)嫁出他的另外三個女兒，那他得多用用他的棒球棍來掙夠這些花費(fèi)。也許是他安排舒伯特失蹤的。但是如果訂婚的時候就失蹤，那豈不是更省錢。

“舒伯特是個什么樣的人？”

“大學(xué)生吧。人還行。他們家的人也不討人厭。”

“他們是干什么的？賣珠寶的？”

“是的。”

我只是想到了多蘿西戴的那些寶石，隨口開了個玩笑?！澳阏f他是舒伯特珠寶行的人？”他們在五個州的珠寶界可是動靜最大的一家??！

“是的，西吉·舒伯特的獨(dú)子?！?/p>

我的天哪?！坝袥]有人想到過他是被人綁架了？”

從庫利沒有表情的臉上可以看出，沒有人那么想過。

“你今晚看見了什么？”我問。

“和往常一樣?！?/p>

“那你往常都看到什么了？”

他搖搖頭：“我一直和老板在一起。什么都沒看見。多特突然開始大呼小叫的，喊著舒伯特，然后就從前門沖出去了。老板緊隨其后，貝克爾和我就跟著老板。后來我們就跟著她的計程車到了你所在的那條街道。”

“沒到門口嗎？”

“計程車開得太快了。我們看見他空車返回來，才知道她下車了?！?/p>

“你們怎么——”

“車停在下面，樓上還亮著燈。這個街區(qū)只有一家?！?/p>

聰明的家伙?！坝腥藢芰_姆有意見嗎？”

“老板很喜歡他，那個老——赫夫曼太太也是?！?/p>

“舒伯特家的人怎么樣？他們喜歡多蘿西嗎？”

“這就不知道了?！?/p>

“你覺得呢？”

“那無所謂。老板的女兒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總是那樣。”

“你跟他干很長時間了吧？

“你問這個干嗎？”

“你們老板的女兒很可愛。”

“我不瞎。不過，那我也不值得為她鋌而走險。”

“誰會為她鋌而走險呢？”

他緊閉雙唇，不再說話，目光游離，旁顧左右。我應(yīng)該能夠看出，剛才發(fā)生的糟糕的事情已經(jīng)剝奪了他開口說話的能力。那扇門現(xiàn)在永遠(yuǎn)關(guān)上了。任何進(jìn)一步的嘗試都可能給我?guī)須⑸碇湣?/p>

我試圖敲敲邊鼓，再套些話出來，不過黑道也有黑道上的規(guī)矩。好在有戈迪給我擔(dān)保，我實際上就是他的代表。如果戈迪的人和赫夫曼的人打起來了——這樣不好。我必須有所行動。

這些暫且不說，我現(xiàn)在知道了，這兒有人認(rèn)為，為了多蘿西，哪怕冒生命危險也是值得的。不過他們都是赫夫曼家的人，否則庫利會給我一通臭罵。他和他的搭檔貝克爾來暗中調(diào)查這件事更好，我都不用跟多蘿西見面。我敲了敲更衣室的門。

“還沒好！”里面的人喊著。

我以前見過沒穿衣服的女人。那情景很是吸引人。我把門打開了有兩英寸寬，沖里面喊著。“多蘿西？你穿好了嗎？”

“讓他進(jìn)來吧，沒事！”她說。

她的母親不情愿地打開門，剛剛夠我擠進(jìn)去。她給了多蘿西一個瘦削的臉龐，但是那冷峻的面容只有她有。老虎媽媽保護(hù)能力差些?！八€沒好呢?！彼f。

多蘿西坐在椅子上，用鞋拔子穿著一雙嶄新的鞋。她身上穿著優(yōu)雅的藍(lán)色旅行裝。打扮得像個準(zhǔn)備去度蜜月的新娘。“我好了，媽媽。讓他進(jìn)來吧。”

“我只問幾個問題，夫人?！蔽覍辗蚵f。我已經(jīng)摘下了帽子，或許就是為她而摘的。

“你就是那個人。”她說。很明顯，她丈夫已經(jīng)和她說過了。

我什么話也沒說，這樣我就不會挨耳光了。我只是謙和地笑了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個地方就像是我那個俱樂部里的后臺更衣室，但是這兒大多了。就像有一陣颶風(fēng)吹過，留下一堆胡亂扔著的衣服、化妝品和其他女士用品。我女朋友的臥室也這么凌亂。上帝才知道怎么能保持整潔！

我的衣服放在了一個長長的扁平箱子上面。我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站在哪兒或者待多長時間，所以我又穿上了。有多蘿西用的香水味道。聞起來不錯。

那個女儐相正在把婚紗裝進(jìn)另一個箱子。她很像多蘿西。倆人好像是姐妹。

從她那得意的笑臉上可以看出，她也不是個讓人省心的主兒。她掃了我一眼，看似有些困惑。那時我才注意到，在一個角落里，有一個能照見全身的穿衣鏡。我躲開了那片區(qū)域。等她再抬眼查看的時候，發(fā)現(xiàn)我站在鏡子折射不到的地方。

穿完鞋子，多蘿西站起身，拽了拽襯衫。她又重新補(bǔ)了妝。眼睛還腫著，黑色的淚痕已經(jīng)擦去。鼻子上擦了粉，頭上戴了頂可愛的藍(lán)色小帽，她似乎做好了應(yīng)對一切的準(zhǔn)備。不要問我為什么這樣說，不過戴著帽子的女人總給人能夠應(yīng)付一切突發(fā)事件的感覺。“怎么了，杰克？”

赫夫曼太太的臉抽動了一下。她女兒直接叫雇來的人的名字，這讓這位夫人很不高興。

我把多蘿西帶到一個她的家人聽不見我們談話的地方，非常小心地邁過地上的那兩個行李箱。箱子上印著字母，一個是新娘的，一個是新郎的，分別寫著D.H.S和J.K.S. 。我得把我所知道的也告訴她。她覺得這樣做很好。

“你為什么選了庫利而不選貝克爾呢？”我問她。

“呃——嗯——就那樣選了唄?！倍嗵}西不自在地眨著眼睛。

“總是有原因的?！?/p>

她又支吾了一會兒，聲音特別低，我得靠近她才能聽見?！柏惪藸栂矚g我。但是他從來沒有——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他——呃——爸爸會殺了他。”

“貝克爾喜歡你。那他是怎么眼睜睜地看著你訂婚又結(jié)婚的呢？你肯定注意到他的變化了吧?！?/p>

她擦了粉的臉變得通紅?！捌鋵?，不，我沒有。我一直忙著籌備婚禮，一直和杰羅姆在一起——你認(rèn)為是貝克爾干的？”

“我不知道。你覺得呢？”不管到底是否因為籌備婚禮而無暇他顧，關(guān)于這個家里的事情，她所知道的肯定比我多，也知道什么是正常的，什么是不正常的。

“既然你提起來了……他在我們切蛋糕的時候，一直跟得很緊。后來我好像就沒有再見到他——不過，那時我正忙著找杰羅姆。我們得找到他，讓他開口。”

“別急。如果貝克爾只是單相思，那跟這件事就沒有關(guān)系。他會讓這件事過去的。你小題大做的話，你父親就——”

“會殺了他，是的?！?/p>

“你知道那不會是戲言，對吧？”

“我了解我爸爸。這就是為什么我要自己來處理。我怕他會殺了杰羅姆?！?/p>

“他也會這樣對貝克爾——而貝克爾也許是無辜的?！?/p>

“我們還是得問問他?！?/p>

“可以做個安排。還有其他單戀你的人嗎？”

“嗯——沒了?！?/p>

這時，有人使勁敲著門。赫夫曼太太打開一條門縫，進(jìn)來了一位中年女土，隨即又關(guān)上了門。她也戴著鉆石。雖然不多，但是從閃光的程度來看，應(yīng)該價值不菲。我猜她是新郎的媽媽。她還在哭著，還沒有緩過神來。

“格蒂？”赫夫曼太太說，突然之間變得很強(qiáng)硬?！俺隽耸裁词聝?？”

“我們在結(jié)婚禮品桌案上找到的！” 格蒂手里握著一張棕色的紙片，顫抖著。“希拉——這太可怕了！”

赫夫曼太太看完，頓時臉上陰云密布?！奥芬讜虼嗽琢怂?。”

“為什么？”多蘿西抓過了那張紙?！班蓿炷?。媽媽，你不能讓爸爸知道?！?/p>

“太晚了，他已經(jīng)知道了?！备竦俅蠓疟暋?/p>

首席女儐相擠過來，也拿過去看了看。看完后，她扔掉了紙片，蹦蹦跳跳地跑出屋子！大約兩秒鐘后，伴娘們憤怒的裹挾著沮喪的尖叫聲，就傳遍了整個大廳。不管怎么樣，這件事很快就能登上《論壇早報》的頭條。

格蒂臉色蒼白?！跋＠?，你得趕快阻止路易。這肯定是誤會。這肯定不是杰羅姆寫的——知子莫若母??！”

我揀起了那張紙條，上面寫著：

親愛的多特：

我不能成為你的丈夫。婚禮取消吧。我不會再打擾你了。

杰羅姆·舒伯特

這張字條給了我很多困擾。給我影響最大的就是紙上的人血。

雖然我屏住了呼吸，還是注意到了血的味道。以我的狀態(tài)，準(zhǔn)沒錯。這一陣陣泄露真相的氣味令我渾身不寒而栗。也許是杰羅姆刮臉時弄破了自己……也許我該在密歇根大街上享受日光浴。

皺巴巴的紙條兩端很不整齊，看起來是從一張大紙上撕下來的。寫紙條的人很可能是從這兒到大湖之間的某個垃圾桶里揀出這張紙的?？墒牵瑳]人會用鉛筆在包裹皮上寫分手字條。這個人背定很匆忙，或者是臨時想起來的。

我把紙翻過來。背面是些普通的油污，和這張紙的顏色一起掩蓋住了血跡。這些血跡不會超過一個小時。多蘿西痛苦得像是被人在腹部猛擊了一拳。我碰她胳膊的時候，她猛地抽搐了一下?！暗侥沁吶?！” 我拉著她，小聲地說。

這次可沒有酒幫她。于是我讓她坐下，單膝跪在畫前，握著她一只冰冷的手。這簡直是求婚場景的翻版，只是沒有笑臉相伴。

“多蘿西?！蔽覈?yán)厲地說，“好了，別這樣。字條是假的?！?/p>

她搖了搖頭，眨著眼睛?！笆裁?？你怎么知道？”

“你要來告訴我?！蔽覜_著寫著名字的行李箱點(diǎn)點(diǎn)頭?！澳蔷褪悄阋獛У交疖囌镜臇|西嗎？”

“有些是。旅行用的大箱子已經(jīng)運(yùn)走了?！?/p>

“這就對了。你看，如果杰羅姆要獨(dú)自逃跑的話，你不認(rèn)為他會先到這兒來把行李箱拿走嗎？”

“也許——除非他回了他父母那兒?！?/p>

“我們來判斷他有沒有回去?？醋謼l。這是他的筆跡嗎？”

“不工整……但是，是他寫的。”

我認(rèn)為這是個好消息，希望他還活著?！袄^續(xù)看，他怎么稱呼你？”

“親愛的……甜心……多莉心肝兒……”

“名字呢？多特還是多蘿西？”

“多蘿西。只有我的家人叫我——噢，不。你不會是說——”

“還沒完呢。貝克爾和庫利呢？他們叫你多特，是嗎？”

她棕色的眼中燃起憤怒的火焰，從嗓子眼里發(fā)出一種危險的聲音。“他們要是敢動我的杰羅姆一根指頭——”

“好樣的。再看一遍。還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她又看了一遍?！啊∠槎Y？’他不會那樣說，他會說‘婚約’。還有和我通信，他從來不署名。他只會寫一個J，后面跟個破折號。有人逼他這樣寫的？”

“好像是這樣的?！彼酒饋恚野阉??！安贿^，你還得裝作你相信這字條上寫的話。有人在注視著你的一舉一動?！?/p>

“可是我得——”

“那是我的事兒。你知道這座教堂的布局嗎？這里面的一切？”

“大概吧。”

“給我畫張草圖。我想四處看看，不想找別人問路?！?/p>

“你認(rèn)為他還在這兒？”

“如果還有一個人在里面的話——或許吧。沒有的話，就當(dāng)我是在進(jìn)行各種可能性的排除?！?/p>

“但是服務(wù)生們已經(jīng)找遍了?！?/p>

“那他們肯定漏掉了什么地方?！本拖衲苈勔娍諝庵醒奈兜酪粯??！摆s緊畫個草圖，同時裝作你相信這字條是真的。讓你父親到這兒來。他和你在一起，就不能去捉拿杰羅姆了。”（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