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學明

走過的一天

我將一棵樹比作一個人

我將河水比作樹的心情

走過的一天披滿經(jīng)歷

樹干向上完成越來越小的虛無

旁生的枝葉有的重復，有的驚險

鳥在重復的枝葉上安逸

在驚險的枝葉上興奮而時有惶恐

在水面上方的枝葉走得最遠

但河水照見它情投意合的

另一半

秋天的樹自我修剪

秋天的樹剪去它最遠的部分

最陶醉的部分

最心痛的部分

我這樣告訴月光下的樹：

如果看到我還在寫詩

那些字句是我依舊走向你的跫音。

如果詞不達意，那是因為風

越來越大，我只得隱藏和遮蔽

遭遇一滴雨

世上有多少疑問：

比如一粒雨滴

這我之外的物質(zhì)，在車窗外的

玻璃上看著我

我們有心領(lǐng)神會的適暢，久別重逢

的驚喜？還是陌生的對視

甚或仇人相見的怒懟？

車內(nèi)突然響起的音樂

讓雨滴因內(nèi)心震動而滑落

我們不知道看不見模樣的音樂

是久居在聲波內(nèi)，還是在通往

聲波的路上。

當雨滴和音樂相遇

它們都有來自不可知的默契，

還是相互妒忌？

雨滴從城東跟我到城西

我和雨滴都來自于水

我比雨滴走得遠

而它只愿仍是水

是它看透人世的無常而止步，

還是它懂得水才是世界的永恒？

蒼? ?茫

列車突然停了下來

設(shè)定的線路，它并沒有意識到

而這一停下來的狀態(tài)

讓列車有了蒼茫之感

它開始尋找方向

同樣的道理，不一樣的

呈現(xiàn)：一只候鳥充滿了方向感

自覺的南飛或北往

掩蓋了它并不知道的衰老

在蒼茫中飛行的鳥

不知道蒼茫是何物

倒? ?走

在河邊倒走的人是一個智者

他陷于對過往的反思

對背對的未來時時警惕

世人與他相反

他們完全無視曾經(jīng)的教訓

一味前行，盲目于

眼前的明亮和快樂

其實，對于身體的安全來說

是可以控制的：

河邊直行的柵欄引領(lǐng)

倒走方向。經(jīng)驗的樹

在記憶中的位置呈現(xiàn)

選擇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也很重要

適度的倒走是必要的

可修復順走時肌肉和精神的麻木

順走和倒走不能改變我們生活的

方向：那些隱藏于人世的

不可知仍然是不可知

生物鐘

不因天色陰沉而遺誤

早起的鳥兒在心中鳴叫

陽光明媚宣稱不必擔憂

快樂的光從眼睛里睜開

趨利避害被一張椅子發(fā)現(xiàn)

醒來的人坐在安靜里

復蘇在不知不覺中進行

向左或向右的習慣自動開啟

如果一個人生病了

一定是身體與意識在較勁

到了異地，必須默念經(jīng)緯線

用一根線輕拉入自轉(zhuǎn)的程序

不幸也會驚喜：自卑的樹

因落葉而認知和其他樹類聚

而一只鬧鐘倦于時間的手光滑守舊

時時有飛離節(jié)律的沖動

我們活在記憶里

用早上的亮光找回自己的愛人

用鑰匙的旋轉(zhuǎn)重復每天的路徑

發(fā)號施令，或打開一朵花的笑意

心中的墻壁

在清晨醒來和風的柔意中

一個人心中的墻壁鍍滿亮光

守候著一座不甘寂寞的房子

生活像樹，長出美麗或跌落嘆息

一面自省的墻壁，有開裂的下半輩子

它繼續(xù)行走，放大自我的快樂

陽光不離不棄，蓄滿愛的溫暖

“給凹凸不平的等待以寧靜，以圓滿”

谷? ?雨

來訪者目光炯炯，稍顯夸夸其談。

他一定是苦出身

——北來的腳步比風的影子

急促，像在追趕，而過境已近

“他”不是我的友人

每年來一次，又急急而走

我等待，但并不認識他

他巨大的氣息包裹我，又將我放下

你看人世怎么整理，總顯凌亂

我今年首次感到了房間的悶;

而一棵樹動聽的故事還得延續(xù)——

將來的雨水中跳躍光亮的美

和痛以及煩的不適

打住。

我在低處抬頭，被黑的屋瓦擊中。

終究是一種舒適：在柔潤而光滑的溫度里

雨，將來的雨——

我們的親人，久別重逢的舒適。

責任編輯? ?夏? ?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