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歌
20世紀60年代,小提琴協(xié)奏曲《梁?!穯柺?。周恩來聆聽《梁祝》之后,對這部作品非常欣賞,更使他高興的是,創(chuàng)作演出這部作品的都是新中國培養(yǎng)的年輕人。這一時期,周總理經(jīng)常陪同到中國訪問的外國國家元首來上海。在上海,總要安排文藝演出,周總理差不多每次都點名要聽《梁?!?。
一次演出后,俞麗拿被邀請參加在錦江俱樂部舉辦的舞會,周總理也來了。俞麗拿默默地坐在一個角落里,面對著那么多國家領(lǐng)導(dǎo)人,她既緊張又激動。舞會開始后,周總理突然穿過人群,向俞麗拿走來?!拔夷苎埬闾鑶幔俊敝芸偫砦⑿χ?,做出一個邀請的手勢。“你是俞麗拿,我多次聽你拉《梁祝》,很好啊?!敝芸偫砜粗猁惸?,目光溫和而慈祥。
“總理,我……我不會跳舞,會踩你腳的?!庇猁惸渺话驳卣f?!安饶_也沒關(guān)系嘛,”周總理依然保持著微笑,“你是音樂家,一學(xué)就會的,來吧?!?/p>
和著音樂的節(jié)拍,周總理和俞麗拿在舞池里像散步一樣慢慢走著。他很有興趣地詢問了《梁?!穭?chuàng)作的情況。俞麗拿發(fā)現(xiàn),周總理對她的情況很熟悉,不僅知道她首演《梁?!罚€知道她們的四重奏在柏林獲獎??偫碚f:“你們的四重奏能在這么大的壓力下獲獎,很不容易。你們辛苦了?!?/p>
聽到這里,俞麗拿心里一熱,腳步踏錯了節(jié)拍,踩到了總理的腳。周總理笑了笑,帶著俞麗拿調(diào)整了腳步。他怕俞麗拿不安,又問道:“你的名字,到底是俞麗娜,還是俞麗拿?”
第一張小提琴協(xié)奏曲《梁祝》的唱片,是俞麗拿灌制的,唱片封面上把她的名字錯寫成“俞麗娜”,周總理也注意到了。在這樣的交流中,俞麗拿覺得總理就像個和善的長輩,緊張和忐忑漸漸消散了。
俞麗拿把心里的苦惱也對總理說了,小提琴在中國缺乏群眾基礎(chǔ),外國的曲子工農(nóng)群眾不愛聽,不知該怎么辦??偫硐肓讼耄Φ溃骸爸袊心敲炊嗝耖g音樂,可以用小提琴拉。你們年輕人,要敢想敢闖嘛?!?/p>
一年后,俞麗拿和她的同學(xué)們在一起為周總理演出小提琴齊奏,拉的是中國《步步高》《四季調(diào)》《花兒與少年》等民間音樂。演出結(jié)束后,周總理接見了他們,總理一見俞麗拿,就笑著夸獎道:“你一年前談的問題,現(xiàn)在不是找到答案了嗎!你們的演出很好,是一條通向廣大群眾的道路。小提琴在中國會有知音的?!庇猁惸脹]有想到,一年前她和總理的談話,總理竟然一直記在心里。
這之后,俞麗拿又有幾次機會為周總理演奏《梁祝》。一次,周總理陪一個外國國家元首來上海,在歡迎宴會上,俞麗拿又演奏了《梁?!贰Q莩鼋Y(jié)束后,周總理從主桌上站起身,走到一邊,讓工作人員把俞麗拿叫了過來?!靶∮幔湍闵塘總€事情?!笨偫淼恼Z氣很溫和,但態(tài)度很認真,“我覺得《梁?!诽L了一點,你和兩位作曲家去說一下,能不能改得短一些,這樣演奏效果可能會更好?!庇猁惸勉读艘幌拢粫r不知說什么好。她沒想到周總理會提這樣的意見。周總理見俞麗拿不吭聲,又說:“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意見,供你們參考?!闭f罷,他又轉(zhuǎn)身回到宴會席上。
那天晚上回家,俞麗拿心里有點七上八下。當時,《梁?!芬呀?jīng)廣為流傳,《梁祝》的旋律已經(jīng)深入人心,俞麗拿認為《梁?!肥且粋€定了型的作品??墒侵芸偫硖崃诉@樣的意見,如果回到學(xué)校里一傳達,肯定從上到下都會極度重視,要落實總理的指示。可是《梁?!吩趺锤??能不能改?俞麗拿思忖再三,覺得她拉熟了的《梁?!凡荒茉俑摹K?,總理只是以個人的意見和她商量,她沒有必要大事張揚?;氐綄W(xué)校,見到陳鋼和何占豪,她猶豫了一下,終于一字未吐。
幾個月后,周總理又一次陪外賓來上海,在文藝演出的節(jié)目單上,他仍然點小提琴協(xié)奏曲《梁?!?。還是那個宴會廳,還是俞麗拿,還是那一曲未經(jīng)改動的《梁?!?。周總理看著在舞臺上拉琴的俞麗拿,很投入地聽著。演出結(jié)束時,他一邊鼓掌,一邊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宴會結(jié)束后,周總理見到俞麗拿,直截了當?shù)貑柕溃骸靶∮?,你們沒改嘛,《梁祝》還是那么長?”俞麗拿有點緊張,她站在那里,看著周總理,笑得有點尷尬。周總理沉吟了一下,笑著揮了揮手,大聲說:“我不能苛求藝術(shù)家,能不能改,由你們自己決定吧?!贝撕?,周總理再也沒有提起此事。他以后又多次聽俞麗拿拉《梁祝》,每次都聽得很入神。
這件事,俞麗拿一直沒對人說,但她永遠記得周總理寬容的微笑,記得他揮手的動作。在她的記憶中,周總理是一個真正熱愛藝術(shù)、懂得尊重藝術(shù)家的偉人。
(摘自《上海紀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