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津
(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 經濟系,北京 102488)
農地流轉市場在此指的是農村土地經營權流轉的市場。農地流轉是在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由農民自發(fā)發(fā)起的,在21世紀初進入了規(guī)范化發(fā)展階段[1]。2013年我國開始了農村土地的確權登記工作,2014年開始了農村土地“三權分置”改革,國家的這些舉措的目的是在保障農民權益的基礎上推進農村土地的適度規(guī)模經營、實現農業(yè)的現代化。但是,這些農地發(fā)展的政策在實踐中卻遇到了一些問題,羅必良等通過調研數據指出,全國農戶樣本的農地流轉參與率為28.43%,但是農地流轉的發(fā)生率僅為16.61%,全國村莊樣本的農地流轉參與率為65.74%,但是農地流轉的發(fā)生率為15.25%,“農地流轉的發(fā)生率均大大低于流轉主體的參與率,表明農地流轉規(guī)模較小”[2],截止到2015年底,耕地流轉率僅為4.47%[3]。此外,在農地流轉的對象中,74.77%是流轉給親友鄰居,流轉給生產大戶的為4.82%,流轉給合作社的為1.83%,流轉給龍頭企業(yè)的為3.67%[2]。另有調查數據指出,“55.67%的流轉的對象為親戚鄰居和普通農戶等”[4]。從調研數據來看,當前的農地流轉并沒有很好地向著農地規(guī)模化經營的方向發(fā)展,農地流轉市場并沒有有效地發(fā)揮調節(jié)農地資源的作用,這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針對前文述及的問題,當前的研究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是關于農地流轉市場失靈原因的分析,二是關于確權是否有利于農地流轉的討論。之所以這樣進行分類,是因為市場是配置農地資源的重要手段,農地市場從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至今已經歷了30年左右的發(fā)展,但是農地流轉的現實表現卻與政策預期存在一定的距離,這不免讓人從農地流轉市場自身尋找原因;另外,明晰產權被認為是市場交易的基礎,確權登記之后農地流轉應該朝著規(guī)?;洜I發(fā)展,但是農地卻有很大一部分流向了親友鄰居,政策的現實表現低于預期,因此將確權登記作為單獨的一方面進行文獻梳理。
關于第一個方面的研究。價格機制是市場機制的核心,市場失靈很多時候是價格機制失靈。農地流轉市場失靈主要有內外兩點原因:外部原因主要是政府的不當干預。沈飛等研究指出政府的制度性尋租行為是導致集體土地入市過程中農村集體經濟福利損失的根源,集體從土地流轉中所獲得的收入大概只有政府的1/17.2~1/17.4倍[5-6]。鄒富良等指出我國農村土地定價權存在嚴重的壟斷現象,這種壟斷現象嚴重扭曲了土地的實際價值,導致利益嚴重失衡[7]。內部原因則主要來自信息不對稱、交易費用以及市場機制。汪險生等認為信息不對稱限制了價格機制調節(jié)市場的功能,影響了農地抵押貸款[8]。杜云晗等認為市場價格信號不能反映市場供求主要是因為農地權利的界定和保護受到諸多的限制,農地價格機制不健全[9]。石玲玲認為交易費用是影響農地流轉的重要因素[10]。朱文鈺等認為農地流轉價格機制失效的根源在于農地資源價格評價維度的不一致,農地流轉中出現的市場失靈與農地流轉參與主體的行為能力、農地資源利用效率和農地流轉參與主體對農地資源價值功能的評價有關[11]。
關于第二個方面的研究。黎霆等指出地權的穩(wěn)定性預期與勞動能力會影響農戶參與農地流轉的決策[12]。賈貴浩認為農地產權虛位、現行耕地承包方式、農村社會保障體系建設滯后等是制約耕地流轉的重要因素,確權的確是農地流轉的重要基礎[13]。但是,相關的研究并非都認為確權會促進農地的流轉。羅必良認為農地確權在改善農戶排他性的同時,有可能提高租金門檻從而不利于經營權的流轉,產權界定并不必然誘導產權交易[14]。劉愷等研究指出,農地確權對農地流轉具有正向顯著影響,但農地確權對農地規(guī)模集中程度具有負向顯著影響[4]。羅明忠等認為農地確權并未直接對農地流轉契約的穩(wěn)定性產生顯著影響[15]。李靜的觀點則與前述的研究有所不同,她認為農地確權政策對農地流轉具有顯著的正向作用,但是農地確權政策效果受限于農村產業(yè)比例構成[16]。黃佩紅等認為確權使農地轉出可能性降低7.3%,使農地轉入可能性提高1%[17]。
農地產權是一種權利,包括所有權、收益權和轉讓權,并具備可分性,農地經營權則是產權細分的結果,但是產權的明晰并不一定會帶來產品的交易。根據羅必良等的調研數據,廣東省樣本農戶中有44%的農戶不愿意退出經營權,其中有38%的農戶是出于“怕失業(yè)想兼業(yè)”,56%的農戶是出于“自己種地吃得安全”;在承包權退出方面:有61%的受調查農戶愿意放棄承包權,其中28%的農戶以“給予公平補償”為條件,57%的農戶以“給予合理租金”為條件[2]。以此來看,農地流轉的表現之所以低于預期,除了前述研究指出的原因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農地流轉的價格沒有達到權利出讓方的要求,農地流轉市場上的價格機制失靈了。
價格是調節(jié)市場資源配置的信號,從前述的農地流轉市場的現實表現來看,農地流轉市場上的價格并沒有有效地調節(jié)農地經營權資源的配置,造成這一現象的主要原因有政府的不當干預、信息不對稱、交易費用、產權不明晰等,本文在此以產品(1)在此以產品代指市場上交易的所有物品,包括有形的物品和無形的物品,也包括各種生產要素。的可銷售性對前述的原因進行概括,并以產品的可銷售性為基礎對農地流轉市場的價格機制失靈進行分析。之所以用可銷售性來展開分析是因為,市場是交易的場所,具有交易機會發(fā)現的功能,市場環(huán)境會對農地流轉產生影響,但是產品自身的性質也會影響它在市場交易中的表現,用可銷售性來分析農地市場上價格沒能很好地調節(jié)農地資源的配置,就是要回到對產品本身的性質的認識上去??射N售性是市場上交易的產品需要具備的性質,農地經營權本身的可銷售性會影響農地經營權在市場上的交易表現,而這一分析切入點在現有的相關文獻中較少提及。
可銷售性通常被理解為流動性(liquidity)[18-20]??射N售性可以從內(技術上)外(市場)兩個方面來分析,可銷售性的內在方面主要是產品是否有用、質量是否合格、是否合法、產權是否明晰等,可銷售性的外在方面包括市場范圍、市場信息、政府行為、法律制度等。肯尼斯·阿羅指出:“對于一個可識別的、技術上可行的并且或好或壞影響到某人福利的活動,缺乏可銷售性意味著在現有市場上服務的供給和需求都不可能通過價格來實現”,“不可銷售性等同于可觀察到的市場失靈”[21]。可銷售性對價格機制的運行具有直接的影響。
可銷售性是如何影響價格機制的?價格機制是價格形成并對市場資源進行配置的機制,是市場機制的核心。市場是以產品交易為中心,價格依賴于產品、是產品供求的信號,供求雙方根據價格信號來調節(jié)自己的生產和需求,從而使自己從交易中獲得最大利益。在完全競爭的市場環(huán)境下,供求雙方都是價格的接受者,市場上的信息是完全的,交易也是無成本的,市場上的產品可以市場價格完全銷售出去,此時的產品不存在可銷售性問題。但是,價格機制在現實的運行過程中卻并非如此,產品的可銷售性總是會受到來自產品內部和外部兩個方面的影響,從而導致價格機制的失靈。
首先,就產品的可銷售性的內部來看。第一,產品的有用性。在市場上交易的產品必須是有用的產品,或者說能夠給買方帶來正效用的產品,不能給買方帶來正效用的產品是無法在市場上進行銷售的,因此,價格對于無用的產品是無法進行配置的。第二,產品的質量。產品的質量會影響買方的效用,質量越高的產品給買方帶來的滿意度越高,質量不合格的產品會給買方帶來低于預期(所付出的價格)的效用,質量不合格的產品的存在對市場價格信號形成了干擾(以次充好、掛羊頭賣狗肉等),給市場交易帶來了更高的交易成本。第三,產品是否合法。不合法的產品是無法在市場上銷售的,或者說無法在市場上正當地完成交易,因此,價格機制在調節(jié)不合法產品的供求的時候會受到影響,并且很多時候經濟學所討論的產品交易一般是指正當產品的交易。第四,產品的產權問題。當產品的產權無法明晰或者明晰的成本較高的時候,產品可能在市場上無法銷售;當產品存在外部性的時候,市場價格在調節(jié)這種產品供求的時候可能會是缺效率的。因此,產品的產權問題對價格機制具有重要的影響。
其次,就產品的可銷售性的外部來看。第一,產品的市場規(guī)模對產品的生產成本和生產規(guī)模具有直接的影響。通常來看,市場規(guī)模越大的產品可銷售性也會越強,此時價格機制的調節(jié)作用體現在通過市場競爭將盈利的機會給予最有效率的生產者。第二,市場信息是影響市場供求的重要因素。市場信息的不完全和不對稱會帶來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使供求雙方無法有效率地達到均衡的狀態(tài)。第三,政府對市場進行干預被認為是對市場配置資源失靈時的重要補充,但是政府也是“自利”的,政府在干預市場的時候會利用自己的特殊權力和地位向市場主體尋租,影響產品的正常銷售,政府的不當干預擾亂了價格機制的正常運行。第四,法律制度和意識形態(tài)直接對產品的可銷售性產生影響。價格機制無法有效地對不符合當地法律制度和意識形態(tài)要求的產品進行配置。
最后,當產品存在可銷售性問題的時候,市場上交易的就不再是一個完整的產品,或者交易的產品只是部分滿足于買方的需求,價格在調節(jié)這種產品交易的過程中總是會出現無效率的狀態(tài)——確定一個不完整的產品價格的過程比較復雜,在技術上無法實現,或者即使可以實現,但成本太高。因此,在價格機制無法解決或者無法有效解決這類問題的時候,非價格機制可以作為調節(jié)這類產品供求方式的補充。
農地經營權作為一種在市場上進行交易的產品,它的可銷售性也受到內外兩個方面的影響。就內在可銷售性來看,一方面,獲得了農地的經營權就可以使用農地進行生產,因而農地經營權是一種有用之物;另一方面,農地經營權在土地確權和“三權分置”改革后,明確了產權主體,并且農地經營權的流轉獲得了國家政策的支持,因此它滿足內在的可銷售性的要求。就外在可銷售性來看,由于存在政府的不當干預、交易費用和信息不對稱問題,農地經營權的外在可銷售性受到影響。因此,農地流轉的問題主要來自于農地經營權的外在可銷售性,外在可銷售性問題直接影響了價格機制對農地經營權的調節(jié)。
第一,政府的不當干預對農地流轉價格機制的影響。政府對市場資源配置進行干預被視為資源配置的重要補充,尤其是在市場失靈的時候。并且,我們在很長的時間里都認為政府是“善”的,是“公利”的代表。但是,在農村土地制度改革中卻發(fā)現政府(主要是地方政府)的有些行為與前述標簽相悖,政府通過對農地產權有意的制度模糊而從中牟利[2,22]。此外,政府還是農村土地征用的壟斷者,雖然農村土地在法律上規(guī)定為農村集體所有,但是在農村土地征用的過程中村集體既無決定權也無議價權,他們是征用決定以及征用補償價格的接受者。另外,政府也是土地出讓市場上的壟斷者,用地需求方只有通過與政府進行土地使用權交易才能獲得土地使用權,用地需求方在土地使用權的交易過程中的議價能力是很有限的(甚至通過行賄的手段獲得交易機會和價格優(yōu)惠)。政府正是通過這種雙邊壟斷的方式,利用土地征用和轉讓過程中的“剪刀差”從土地上獲得了巨大的利益[5-7]。很顯然,在政府如此強有力的干預之下完善的農地流轉市場沒能形成,農地的供求雙方缺乏有效的直接互動,交易信息的生成和傳遞被破壞,價格機制在土地流轉過程中所發(fā)揮的調節(jié)作用非常有限。此外,農村集體對政府的這種干預行為也不太滿意,在農地確權登記之后,農民對土地產權保護的意識更加強烈,因此即使農民獲得了流轉農地經營權的權利,但由于流轉市場長期受到政府行為的干擾,流轉市場上還沒能形成一個讓農民滿意的流轉價格,這也就導致了前述的農地流轉問題。政府的不當干預影響了土地流轉雙方的互動,導致了價格機制的失靈。
第二,交易費用對農地流轉價格機制的影響。交易費用的存在會影響農地流轉的收益率,而收益率的高低決定了農地流轉是否能夠實現。由于長期受到國家計劃的約束,農地流轉市場存在“發(fā)育不良”的問題,因此,即使完成了農地確權,推進了“三權分置”改革,農地流轉市場上的交易還是會因為價格信息生成、傳遞的缺陷而無法完成,而交易費用就是導致價格缺陷的重要因素之一。農地流轉的交易費用主要發(fā)生在農地經營權交易機會的發(fā)現以及農地經營權交易的討價還價上。在農地流轉市場上,農地經營權會被認為是一種同質的產品,但是農地經營權代表著農地的使用權利,而使用的農地是有差別的,這就決定了在農地流轉市場上的經營權實際上并非是一種同質的產品。因為不同性質的土地適合發(fā)展不同類型的農產品種植(2)國家對農地的“非農化”“非糧化”做出了嚴格的規(guī)定,農地流轉的目的主要是為了促進農業(yè)的規(guī)?;洜I,因而在此只考慮這一性質的農地流轉。,所以經營權的流入方需要耗費成本在農地流轉市場上去發(fā)現符合生產需求的農地,這種因為發(fā)現交易機會所發(fā)生的成本就是交易費用。在發(fā)現了合適的農地之后,流入方與流出方的討價還價則是交易費用的另一來源,農地的流入方將農地視為一種生產要素,最終是要通過使用農地獲利,因此農地流入方對農地的報價是基于農地的邊際產品價值(VMPL,L代表Land),如果農地的VMPL小于農地的邊際成本P,農地交易就可能無法完成;農地的流出方不僅將農地視為一種生存要素,還將農地視為社會保障的來源、鄉(xiāng)土情懷的寄托,因此,農地的流出方對農地的評價更加復雜,流出方的報價不僅包括了對農地產出的彌補,還包括社會保障和內心感情的彌補,在農地流轉的討價還價過程中,農地產出的彌補能夠直接談判,但是社會保障和感情的彌補的尺度則較難把握(這直接受當地社會保障制度建設和鄉(xiāng)土情懷的影響)。農地流入方與流出方對農地評價的這種差異增加了雙方討價還價的成本,影響了農地交易的效益,限制了價格機制作用的發(fā)揮。
圖1 農地質量(Q)與流轉期限(T)的關系
第三,信息不對稱對農地流轉價格機制的影響。在農地流轉過程中,買賣雙方掌握的農地信息是不對稱的,賣方因為常年在農地里從事生產活動,掌握了更多有關農地交易的信息(I),而買方收集到的關于農地交易的信息只是一個平均值E(I),農地流轉過程中信息不對稱問題的存在導致了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問題,使得農地流轉價格失靈,農地流轉無法有效完成。信息不對稱的存在除了會帶來“劣幣驅逐良幣”的問題,還有合同期末農地質量問題。圖1是農地質量(Q)與流轉期限(T)的關系圖,農地質量Q=VMPL。圖中Q0表示買方對農地質量的最低要求,低于Q0質量的農地買方需要花費額外的成本進行農地的改良。道德風險發(fā)生在農地流轉合同簽訂之前,農地的賣方要求一個高于相應農地質量的價格,而逆向選擇則發(fā)生在農地流轉合同簽訂之后買方對農地的開發(fā)過程中。
一是當賣方與買方簽訂合同,初始的農地質量為Q1時,如果流轉合同規(guī)定的期限為T1,則到了期末農地的質量仍然保持在Q1,賣方沒有額外的損失;如果此時的流轉期限為T0,農地質量則會降到Q0,賣方的損失為(Q1-Q0);如果此時的流轉期限為T2,農地質量則會下降為Q0而不是Q2,因為Q2的質量達不到最低的生產要求,因此,賣方實際上遭受了農地質量上的損失(Q1-Q0)。二是當賣方與買方簽訂合同,初始的農地質量為Q0時,如果流轉合同規(guī)定的期限為T1,則到了期末農地的質量保持在Q1,此時的農地質量相較于期初有所改善,賣方獲得收益(Q1-Q0);如果此時的流轉期限為T0,農地質量在期末仍為Q0;當流轉期限為T2時,因為Q2的質量達不到最低的生產要求,農地質量仍然保持在Q0。三是當賣方與買方簽訂合同,初始的農地質量為Q2時,如果流轉合同規(guī)定的期限為T1,則到了期末農地的質量為Q1,此時的農地質量相較于期初有所改善,賣方獲得收益(Q1-Q2);如果此時的流轉期限為T0,農地質量在期末為Q0,賣方獲得收益(Q0-Q2);當流轉期限為T2時,因為Q2的質量達不到最低的生產要求,農地質量仍然保持在Q0,賣方獲得收益(Q0-Q2),此時買方支付了額外的農地改良成本(Q0-Q2)。
之所以考慮流轉合同期末農地質量問題,是因為賣方對買方如何使用土地的信息也是不對稱的,而且賣方無法對買方的行為進行有效的監(jiān)督,賣方擔心買方過度使用農地使得農地肥力下降或者農地得不到有效的維護。面對這些信息不對稱的問題,價格機制無法提供有效的約束機制。
綜合前文的分析,本文在此指出農地流轉市場的價格機制失靈的3個現實特征,因前文已有相關論述,此處只作概括性說明。第一,市場出清價格未形成,農地流轉市場供求失衡。從前文分析來看,農地流轉規(guī)模較小的一個重要原因是農地流轉價格沒有達到權利出讓方的要求,農地除了是農民的收入來源,還是農民的社會保障方式和鄉(xiāng)土感情的寄托,而農地的流入方將農地作為生產要素,根據農地要素的邊際產出來報價,這種認識上的錯位導致農地流轉市場上供求雙方的報價不相等,農地流轉市場供求失衡。第二,政府的不當干預,農地流轉市場“發(fā)育不良”。前文的分析已指出,政府通過有意的產權制度模糊和農地流轉市場上的雙邊壟斷從農地的流轉過程中獲取了巨大的利益,政府在計劃經濟思維的指導下沒有讓農地流轉市場充分發(fā)展,導致農地市場“發(fā)育不良”,以至于在農地確權之后農民對土地形成了有意的保護,從而阻礙了農地流轉和農地的規(guī)模化經營。第三,農地流轉市場信息協(xié)調機制不完善。農地流轉市場的價格機制失靈與交易費用和信息不對稱問題有重要的聯系,交易機會的發(fā)現、討價還價以及對道德風險問題的約束等都離不開市場信息,在農地流轉市場“發(fā)育不良”的背景下,農地流轉信息機制的不協(xié)調是價格機制失靈的重要原因,因而也是農地流轉市場價格機制失靈的現實特征之一。
綜上所述,農地流轉市場的價格機制失靈主要來自于農地經營權的外在可銷售性問題,外在可銷售性問題使得農地流轉無法實現,或者可以實現,但是成本過高、缺乏效率。價格機制無法就政府的不當干預做出有效反應,也無法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下約束機會主義行為??偟膩砜?,農地經營權的外在可銷售性導致了價格機制失靈,引起了農地流轉市場的非效率。
如前所述,農地經營權可銷售性問題的存在導致了農地流轉市場上的價格機制失靈,價格機制在處理農地經營權的可銷售性問題時的作用有限,因而本文在此提出非價格機制來解決農地經營權的可銷售性問題,以推動農地有效的流轉。非價格機制可以分為市場的非價格機制和非市場機制(即政府行為)。
第一,非市場機制就是通過政府干預來應對農地經營權流轉的可銷售性問題,這需要限制政府的不當干預,構建有效政府和有為政府。農地經營權的流轉關系到我國的農業(yè)規(guī)?;洜I和糧食安全,完全依賴市場來達到這一目的可能并不保險,但是完全按照計劃經濟的方式對農地流轉進行嚴格的干預在實踐上似乎也不太理想(前文已有論述)。因此,在此提出從非市場機制的角度來尋找破解農地經營權流轉的可銷售性問題的方法,主要著眼點是尋找地方政府在農地經營權流轉中的合理定位,做到規(guī)范干預、科學規(guī)劃、科學發(fā)展,依法、科學征用。地方政府在農地流轉過程中應該是農地流轉服務的提供者、農民權益的保護者和違規(guī)流轉的懲罰者。作為農地流轉服務的提供者,地方政府可以聯合農地所在的村集體共建信息發(fā)布平臺,共同發(fā)布有關流轉農地的基本信息,并為有意獲得農地經營權的買方提供信息咨詢,為買賣雙方牽線搭橋,降低交易成本;作為農民權益的保護者,地方政府在農地確權和流轉過程中保護農民的合法利益,嚴格執(zhí)行國家有關處理“無主地”、集體所有地和邊界模糊的農地的政策,鼓勵村集體創(chuàng)新農地經營權的流轉方式;農地流轉的目的是促進農業(yè)的規(guī)?;洜I,作為違規(guī)流轉的懲罰者,對于那些擅自改變農地使用性質進行“非農化”和“非糧化”活動的,地方政府要立即禁止、嚴格懲罰,探索建立農地經營權流入后的退出機制和再流轉機制,嚴厲打擊農地的“囤積”行為。
第二,利用市場的非價格機制來應對農地經營權的可銷售性問題。在農地確權之后,農地流轉可以利用供求之外的第三方組織提供的服務來完成,第三方組織提供的服務包括農地的基本信息、賣家的基本信息、買家對農地的要求、報價與匹配等,第三方組織通過出賣信息從中獲利,這使得第三方組織有動力來提供可靠和盡可能詳細的信息,交易雙方通過第三方組織提供的信息服務完成交易,可以降低交易費用、控制道德風險、提高農地經營權的可銷售性。在簽訂流轉合同后,買賣雙方的行為還可以通過第三方組織進行監(jiān)督。在市場上針對道德風險的非價格機制還可以是:將賣價P視為農地質量的函數P=f(Q),并以此價格來進行交易,質量Q根據合約期內的農地實際產量來確定,這樣可以降低賣方的道德風險;降低道德風險對農地經營權可銷售性影響的另一種手段是對農地質量進行保險,買方可以通過購買農地質量保險獲得穩(wěn)定的農地質量。針對農地利用過程中因為供求雙方信息不對稱而導致的對農地過度開發(fā)的擔憂進而影響農地可銷售性的問題,非價格機制的解決方式是簽訂盡可能長的流轉合同,并給予買方在流轉合同到期后繼續(xù)簽約的優(yōu)先選擇權,簽訂長期合同的目的是通過買賣雙方的長期合作降低信息不對稱的水平,減少雙方的機會主義行為。此外,長期的流轉合同有利于買方形成專用性的資產投資,增加買方過度開發(fā)的風險和損失,達到約束買方的目的。
第三,通過政府的正當干預和市場上的第三方組織收集、發(fā)布農地流轉的相關信息可以降低交易機會發(fā)現方面的交易費用,而降低農地流轉過程中討價還價的交易費用的非市場方式有:完善農村的醫(yī)療、養(yǎng)老、失業(yè)等社會保障制度,弱化農地的社會保障功能。完善農村的基礎設施建設,增加生活的便利性,方便鄉(xiāng)村內外社會的溝通;豐富農村居民的文化活動內容,彌補農村居民的鄉(xiāng)土感情,降低農民流轉農地的顧慮。促進城鄉(xiāng)融合、縮小城鄉(xiāng)差距,給予在城市生活的農民同等的待遇,減少農民鄉(xiāng)土情懷對農地流轉的制約。市場的非價格方式主要有:探索農地經營權投資的新方式,讓農地流轉給農民帶來合意的收益。農村土地合作社、農地經營權入股投資、農地經營權抵押貸款等都可以在國家政策的引導下,結合本地情況來開展,增加農地經營權的投資渠道,提高農民流轉土地經營權的收益。
第四,推進道德建設和鄉(xiāng)風文明建設。道德和鄉(xiāng)村風氣都是約束人們行為的有效工具,道德是行為主體的一種自我約束,而鄉(xiāng)風是一種外部的約束,通過這兩種約束機制,降低農地經營權交易過程的機會主義行為,一個地區(qū)的鄉(xiāng)風也可以作為賣方做出決策的重要依據。道德建設和鄉(xiāng)風文明建設都需要注意宣傳和教育,黨員干部要做好帶頭作用,樹立榜樣,鼓勵先進。鄉(xiāng)風文明建設一方面需要豐富農村居民的物質生活,促進農民穩(wěn)定增收;另一方面需要保護農村傳統(tǒng)文化,挖掘農村傳統(tǒng)特色,鼓勵農村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增加農村居民的精神文化生活的內容,推動農村居民多種形式的文化教育和文化消費。
農地經營權是一種特殊的產品,它在市場上交易受到價格機制的調節(jié),但是由于農地經營權自身的可銷售性缺陷——政府的不當干預、交易費用、信息不對稱等,導致了價格機制的失靈,帶來了確權和“三權分置”改革后農地流轉規(guī)模較小的問題,制約了農業(yè)規(guī)?;洜I和農業(yè)現代化建設的推進。針對農地經營權流轉的這種可銷售性缺陷,本文從非價格機制——非市場機制和市場的非價格機制——的視角提出了解決對策,以期對農地流轉市場上價格機制失靈問題的解決有所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