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素馥
幾個月前,在家做家務時,無意看到讀大學時穿的幾件衣服、幾張相片和幾本學習筆記。于是又讓我想起了佳慧姐。想起她幫我在圖書館里占位子、幫我曬被子、對課堂筆記,想起她頂風冒雪領著家父滿校園找我,想起那次我感冒發(fā)燒,她跑前忙后的情景……
近20幾年沒有見到佳慧姐了,也不知她現(xiàn)在的情況如何?
畢業(yè)分手時同學們都行色匆匆,我又急著回家看病重的家母,一眨眼的工夫同學們如小燕般全飛走了。后來雖不斷聽到四面八方同學們的信息,曰某某已經出國、某某再度升遷、某某混得一般,但唯獨沒有聽到佳慧姐的音信。
佳慧姐是遼西人,高高的個兒,白凈的臉上常常掛著和藹的笑意。大學時我們住上下鋪,在一起學習、生活了四年。記得讀大學時,佳慧姐的家境很貧寒,父母親身體都不好,母親失聰,父親腿有些殘疾,家里兄妹又多,生活很拮據(jù),全家人的生活來源,只有靠她唯一的哥哥外出打工來維持,供她讀大學。大學四年,她穿的衣服幾乎是舊的,腳上始終穿的是千層底布鞋,一端起飯碗,很少有葷菜的時候,那時候同學們也都不富裕,可大家都想法接濟她一點,記得我還曾送給她一件粉紅色的確良上衣和一雙運動鞋。一晃20幾年沒有見到她了,在這期間見到遼西過來的人,我都托他們打聽,可始終沒有音信。
那天,當年的老班長通知我返回母校參加同學畢業(yè)20年聚會,讓我著實激動了幾天——我想,這次不僅可以看到多年不見的老同學,也一定會見到我思念多年的佳慧姐。聚會那天,同學們來到原來上課的班級,當年的老班長站在講臺上,持原2班的花名冊開始點名,下面同學,不論是局長,還是平民,一律像當年一樣答“到”??上н@次佳慧姐沒有來,也沒有聽到關于她的音信。當時,我?guī)缀鹾紒y想起來,難道她……我不敢想下去,也有些絕望了??勺屛覜]有想到的是,她竟在上個星期出現(xiàn)了。
那天,我剛上完課回到辦公室,電話響了,我拿起電話:“喂,你是哪位?”對方還沒有回答我她是誰,便笑著說:“還能聽出來我是誰不?”一個親切而熟悉的聲音?!凹鸦劢悖 蔽医械溃骸澳阍谀膬??怎么知道了我的電話號碼?”她說她在本市一家專科醫(yī)院,昨天過來的,來為兒子看病,是從一家雜志上見到了我的電話號碼,現(xiàn)在正在醫(yī)院等兒子的診斷結果,并說如果診斷沒有明確的結果,坐中午的車去北京。我連忙說我40分鐘后到——她說她的手機快沒有電了,不便多說,便放下了。
半小時我到了她告訴的那家專科醫(yī)院,幾經詢問才在醫(yī)院臨時住院處得知佳慧姐兒子的病房。當我走到病區(qū),遠遠就看見一個戴著眼鏡的人一路小跑過來了,我近視較重,看不清人,但我一見那姿勢就知道是她。仍是穿著那樣樸素,仍然和藹地微笑,只是比以前瘦了許多,臉上也有了深深的皺紋。她推了推眼鏡,笑笑說:“都近50了,你看,馥子,我們都老了,你這眼角上也出現(xiàn)魚尾紋啦!”是??!一晃我們已從青年步入了中年。
她告訴我,幾經輾轉,她現(xiàn)在回到一個縣城中學教書,丈夫原在機械廠工作,下崗后在一家企業(yè)打工,父母親先后謝世了。孩子現(xiàn)在讀高三了,可近兩個月來發(fā)現(xiàn)后背長的那個瘤子越長越大,在家的醫(yī)院看了也沒有診斷出結果,聽說這里有位醫(yī)生專治這方面的病,這次來到這里也不知診斷結果如何?
我怪她昨天來時沒有提前和我聯(lián)系,她說:“聽說你工作忙得厲害,又總外出開會和寫稿,我一打聽你的單位,說你離這兒還有10里多地,也就沒有打攪你了?!彼龁栁沂遣皇沁€像上大學時那樣天天“玩命”,并囑咐我要注意保養(yǎng)身體,除了工作、寫作,你一定要把生活弄好!“她說50左右歲是身體上最容易出問題的年齡段,讓我這幾年千萬注意。
我也真忙,在和佳慧姐說話時,手機響了,領導讓我馬上帶3名教師去市教師進修學院開教學觀摩會。我拿出二千元,又把兩袋麥乳精和一兜子水果交給她,并叮囑她這邊結果出來給我來電話,下班前我來接她,到我家里坐坐,我們在一起好好敘一敘。她從挎包里鄭重地取出兩包綠豆糕,笑著說:“馥子,這可是我從家鄉(xiāng)帶來的特產?!蔽野褍砂G豆糕放進兜里,與佳慧姐告別,她說20年能見這七十分鐘的面也算放心了,她堅持送我出了醫(yī)院門口,目送我上了出租車。
在我下班前,佳慧姐打來了電話,告訴我,診斷結果出來了,兒子得的是一種不吉的病,需要動手術,現(xiàn)在她已踏上去北京的列車了,希望在北京能夠得到很好的治療。放下電話,我的心情很沉重,愿佳慧姐的兒子早日康復。
晚上下班回到家里,我打開那兩包綠豆糕,這兩包綠豆糕從外表的樣子和味道看起來,與別的綠豆糕沒有什么區(qū)別,也許這點小禮物在別人眼里算不上是什么貴重的東西,但在我眼里這可是最值錢的。我沒舍得送人,在一個星期內,我一點也不剩地吃了,連剩下的渣渣也用開水沖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