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軍

通往村里的那條路，由土路變成柏油路，不知留下了多少人的足跡和車輪的轍印。

而我對車輪的認識，不是在路上，而是在樹上。確切地說，是從老家村頭那棵老柿樹上懸掛著的牛車的鐵轱轆開始的。

車，自古而今就是非常重要的交通運輸工具。據(jù)說牛車是我國早在3000多年前的商代發(fā)明的。最初，牛車的車軸、輪子甚至全身都是木頭做的。荀子《勸學》一文中“木直中繩，鞣以為輪”的論述，就是對當時制作牛車車輪最好的描述。后來到了近代，隨著冶煉技術(shù)的提高，牛車的車輪由木制變成了鐵鑄，人稱“鐵腳車”。歷史上的牛車，曾一度成為官員、貴族乃至皇帝的代步工具;在漫長的農(nóng)耕社會中更是特別受到農(nóng)民的青睞。

在我的記憶里，把牛車的鐵轱轆懸掛于樹上，是在新中國成立以后的事了。那是一個火紅的年代，正像豫劇《朝陽溝》里所唱的那樣：“祖國的大建設一日千里。”在新中國日新月異的變化中，牛車因為輪子為鑄鐵制造的鐵轱轆，自身笨重、行走速度慢、載重量小等原因，加上它的輪子沒有彈性，與地面硬碰硬，常常軋出深深的車轍，破壞了路面，故而漸漸地被新中國成立后的馬車所取代。馬車與牛車相比，可先進多了。馬車的車輪是橡膠做的且為可以充氣的膠輪，車軸兩端還安裝了軸承，不僅拉的多，而且跑得快。這樣，被淘汰的牛車的鐵轱轆，就被生產(chǎn)隊長廢物利用，掛在了樹上當鐘敲，成為社員們每天出工或隊里開會的號令。我就是伴隨著車輪的“鐘聲”在農(nóng)村長大的。

馬車的問世，成為農(nóng)村中當時最重要的“現(xiàn)代”交通運輸工具。在那個年代，馬車的馭手，俗稱“趕大車”的，是農(nóng)村中最吃香的一種職業(yè)。君不見，電影《青松嶺》中伴隨著畫面的插曲中所唱的“長鞭一甩啪啪響，趕起了大車出了莊”，那種神氣勁、那種自豪感，是何止用“吃香”二字能夠表達的。如果用當代社會的情形來形容，你就是開個寶馬轎車，也遠遠比不上當年的“趕大車”的馬車馭手。那時，馬車屬于生產(chǎn)隊的，平時用于搞運輸，為生產(chǎn)隊增加副業(yè)收入，遇到誰家有婚喪嫁娶的事兒，實行免費服務。所以，農(nóng)村中流傳著這樣一首民謠：“寧可得罪隊干部，不能得罪趕車的。得罪干部干重活，得罪趕車沒車坐。”

歷史在發(fā)展，時代在前進。到了20世紀70年代中期，也就是新中國成立之后20多年的那個時間段，在我生活的那個村莊里，有些勞動力多、掙工分多的家庭，陸續(xù)開始購買自行車了。不過，那時購買好一點的自行車如上海產(chǎn)的“永久”“鳳凰”，天津產(chǎn)的“飛鴿”等名牌車，是憑票供應的，不易買到。而大多數(shù)家庭只能購買諸如安陽產(chǎn)的“飛鷹”、洛陽產(chǎn)的“東方”、五三一軍工企業(yè)產(chǎn)的“劍魚”之類的不要票的二流車。我家買的就是一輛“飛鷹”車，盡管不是名牌，但騎上它進城或走親戚，也覺得蠻神氣的。有了自行車，村里人結(jié)婚辦喜事，也不坐馬車了，借上幾輛自行車，組成一個自行車隊，就把新娘接回來了。自行車不僅是代步工具，而且也是載重工具。一輛自行車的后架上，載上—二百斤的東西沒什么問題，即使載人也很方便。那時候，我們一家大小四口人出行，僅一輛自行車足矣：我是司機，一個孩子坐在車的前梁上，兩只小手抓住車把，另一個小孩由我老婆抱著坐在后架上，只要不是連續(xù)上坡，一口氣騎上幾十里路也不覺得累。

改革開放初期，伴隨著自行車的普及，一些家庭為適應生產(chǎn)的發(fā)展，還買了“小拖”，就是洛陽產(chǎn)的那種“東方紅”小四輪，平時用于跑運輸掙錢，農(nóng)忙季節(jié)還可收割、運糧運肥、耕地播種，可謂一機多用。新中國成立后輝煌了幾十年的馬車，就是在這種背景下，漸漸地悄然退出了交通運輸?shù)男辛小?/p>

當歷史進入新世紀之后，新興的電動自行車和小轎車業(yè)已相繼進入尋常百姓家里。如今，每每回村看到停放在路邊的各種各樣小轎車，就使我想起一件事來：1982年7月，我從總后基地某部調(diào)到老家的人武部工作后。有一天，我與政工科的韓科長乘坐部里的軍用吉普下鄉(xiāng)檢查民兵工作，返回時，我順便拐道回老家看看。那時候，別說是小轎車，就是這帆布篷的吉普車，縣里也沒有幾輛。所以，車在我的家門前停下后，很多鄉(xiāng)親們圍著車看。他們很可能是第一次近距離觀看吉普車的模樣，有的還向司機問這問那的，似乎充滿了神奇感。在我看來，也許從那時起，鄉(xiāng)親們就有了汽車夢。村干部告訴我，在奔小康的道路上，村民們生活富裕了，全村現(xiàn)在至少百分之九十的家庭都實現(xiàn)了汽車夢。

是啊，從新中國成立到現(xiàn)在，僅僅短短70年時間，農(nóng)村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鄉(xiāng)親們從站起來到富起來的征途中，實現(xiàn)的又何止一個汽車夢！從車輪看變化，也僅為滄海一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