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艷菊
天熱煩躁的時候,適宜想些古意悠然的詞語?!坝木印弊允且闵弦粋€?!敖^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白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這里的幽居有太多的傷感和無奈,人世寒涼,唯有山川草木可以取暖。
過去經(jīng)濟不發(fā)達,生活也不便利,而人卻簡單率然,沒有那么多的限制和依賴,敢想敢做,生存能力強。人群里待煩了,就到自然中去,找一個山林,搭兩間茅草屋,與日月星辰為伴,與草木山川結(jié)友,開墾荒地,晴耕雨讀,自由自在,悠哉樂哉。
《后漢書》里看到這樣的句子:“幽居恬泊,樂以忘憂?!蓖坝摹闭驹谝黄鸬淖殖J乔濉㈧o,清幽、幽靜,這里的“幽”是遠離人世紛爭的,放下了人性中焦灼的欲望。無欲而無求,無求而淡泊恬靜,淡而無憂,無憂而無懼。
幽居也可作隱居理解,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居住。隱居,比幽居常用。“世外高人,隱居山林?!蔽鋫b小說里??吹竭@樣的句子,令人欣然向往。歷朝歷代,都有隱居山林、不問世事者。不過,幽居比隱居多了一層含義,可作為名詞用,清幽僻靜的居住的地方。
古人幽居生活的情形如何,詩詞里有不少留影。
“幽閑少鄰并,草徑入荒園。鳥宿池邊樹,僧敲月下門。過橋分野色,移石動云跟。暫去還來此,幽期不負言。”這是賈島的《題李凝幽居》。李凝是賈島的好友,隱居世外的隱士。一日,賈島去李凝家尋訪未遇,卻被其他家居住環(huán)境的幽美恬淡、悠閑自得而深深吸引,引起他對隱逸生活的無限向往。
讀此詩,如臨其境,令人心情平靜,也仿佛幽居了一回。
韋應(yīng)物也寫過一首《幽居》,以清靜安閑的心情、愉悅的筆調(diào)對幽居生活做了很具體的描寫:“貴賤雖異等,出門皆有營。獨無外物牽,遂此幽居情。微雨夜來過,不知春草生。青山忽已曙,鳥雀繞舍鳴。時與道人偶,或隨樵者行。自當安蹇劣,誰謂薄世榮?!?/p>
韋應(yīng)物從15歲到54歲,幾十年的光陰,大多是在官場上度過的。其中曾有短暫的閑居,《幽居》這首詩就寫于他辭官閑居的時候。宦海浮沉,這也讓他對自然清幽的生活十分向往,成為著名的山水田園詩人,詩風恬淡高遠,善于描寫隱逸生活。有一首《東郊》是我最喜歡的:“吏舍跼終年,出郊曠清曙。楊柳散和風,青山澹吾慮。依叢適自憩,緣澗還復(fù)去。微雨靄芳原,春鳩鳴何處。樂幽心屢止,遵事跡猶遽。終罷斯結(jié)廬,真可庶?!碑敃r走在喧嚷的街上一遍遍默背著,很貼合那段迷茫的心境。
浩浩光陰,滾滾逝水,黃沙埋千古,而“慕陶”之情綿延古今。不肯為五斗米折腰的陶淵明,他的勇氣、人生抉擇、生活態(tài)度永遠令后世人欣羨且望塵莫及。他是中國第一位田園詩人,被稱為“古今隱逸詩人之宗”。“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詩文在心間流淌,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情景。
看看陶淵明的幽居生活:“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方宅十余畝,草屋八九間。榆柳蔭后檐,桃李羅堂前。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戶庭無塵雜,虛室有余閑?!焙唵螛闼氐奶飯@夢,如美麗的畫卷在眼前展開,任思緒馳騁。人生貴得適意,世上走一遭,一切辛苦努力也不過就是想要“但使愿無違”。
人生誰沒有疲累的時候呢?在每一個人的心里大概都有一個理想的居處,可以容納我們的憂傷,給我們歲月靜好。找一個環(huán)境清幽的地方,遠離是非對錯高低,遠離人世紛爭,遠離名利欲望,清心清凈,平靜平淡。
“天大地大,何處是我家?”難過的時候,望著滿天星辰,常會想起這句歌詞。憂傷像流星輕盈地劃過天際,轉(zhuǎn)瞬也便無影了。因為我還有詩詞,我可以對著一窗星月大聲地朗讀,給自己一個浪漫的時刻。古人留下的那些詩詞,是無形的“桃花源”,如光一樣照亮黯淡的日子。沒有素樸的田園,沒有山林的幽居可去,就到古人的幽居里拜訪一回,也可望梅止渴,暫消煩惱,覓得清涼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