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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麾使

        2019-08-22 04:50:24墨中白
        傳奇·傳記文學(xué)選刊 2019年8期
        關(guān)鍵詞:馬鞭車前草京城

        墨中白

        外村人敬重陳家河人,除了陳姓家族講義氣,還因?yàn)殛愰L手。在他們眼里,陳長手是個好官。來往京城的人,沒有人不知道陳長手的。大家知道他官居四品,手握鎮(zhèn)馬鞭,有擋萬夫之勇。傳言,他跨下騎著一匹白戰(zhàn)馬,手揮鋼鞭,沖入敵陣,如風(fēng)掃秋葉。到后來,對方馬匹一聽鞭響,就掉頭而逃。

        京城人談云麾使,唱書一般。不由你不想聽。

        云麾使的鎮(zhèn)馬鞭,不用說太多,就兩個字:厲害??勺屓┏侨司次返膮s是他從戰(zhàn)場上回來后擁有的一雙奇眼。見過面的人,也沒覺得他的眼有什么特別之處,除了眉毛長且白,也是黑眼珠子黑,白眼球白,睜圓,不算大,笑起來,瞇成縫。不過,也有人說,他雙眼看似一條線,眼角的余光卻透亮得很,像一把隱形的袖珍匕首,在他的眼皮底下,沒有壞人能逃出城。

        陳長手的職責(zé)是馴宮里的馬匹。馬調(diào)教好,更多時,陳長手在教馬夫們舞鞭。他是從馬夫嘴里得知,夜里,六王爺府進(jìn)了賊,盜走一塊玉。眼下,全城戒嚴(yán)。捕快們搜到天亮,連個人影也沒找著。六王爺丟玉,心疼呀,早飯也沒心情吃了。按說,這事兒,陳長手聽說了,也就是聽說了??伤源驊?zhàn)場上回來,老覺著閑得慌。這賊難道比敵人的馬還難對付嗎?他收起鞭,換身便服,上街去了。他清楚賊一身輕功了得,這樣的身手做賊,可惜了。賊不是鳥,飛不出城的。

        侍衛(wèi)們抓不到人。賊隱身了。

        陳長手順著六爺王府溜達(dá)到南城門,嘴角閃過一絲笑。

        回家,陳長手叫來管家對他耳語一番,讓他去趟魚市。

        管家去了。約兩個時辰,管家?guī)е鴥蓷l魚回來,同時告知:盜賊抓住了,真是府部巷的那個乞丐。

        陳長手瞇起眼睛,走進(jìn)馬棚,牽出火龍駒,遛馬去了。平了戰(zhàn)亂,回到京城,陳長手就愛上了遛馬。其實(shí),他最喜歡騎戰(zhàn)馬,揮鞭馳騁。說是遛馬,不如說是觀人。他越來越喜歡看路人。在外人眼里,行走在市井的人,無非男女老幼、高矮胖瘦,黑糙白嫩、布衣綢緞,也無特別之處??蛇@些人走過陳長手的面前,只需一眼,他就能看得見他們內(nèi)心深處的東西。是什么?沒有合適的詞語來描述。也許就是一種感覺吧,那么真實(shí),真實(shí)得如同街上剛出籠的肉包子,又似茶館里的大碗茶。與其說陳長手喜歡這種感覺,不如說是迷戀上了。以前,他的眼睛里除了刀槍劍影,就是一條血紅的河,他的戰(zhàn)馬永遠(yuǎn)嘶鳴,奔跑著,他的鎮(zhèn)馬鞭同樣染成血紅。他不能自持,唯有馳騁,才能再次聽到那熟悉而又讓人興奮的嘶鳴?,F(xiàn)在,火龍駒太溫柔了,走在石板上,如踏在一片片青色的薄云上,沒有聲響。這是他引以為傲的。馬是好馬,他的馬習(xí)慣踏石無聲,而他呢?沉迷于觀人無數(shù)。通過他們的衣著、言行,特別是眼睛,他看到了外人不曾知道的另一個世界。那個乞丐,第一眼看到,就感受到他的驕傲。那不是乞討的眼睛,盡管他穿得破爛,還是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驕傲。只是隨著城門口的嚴(yán)加盤查,他的驕傲里又多了一絲不安。他心里想的,外人不知??梢粋€人的眼睛不會撒謊。通過人的眼睛,看到一個未知的世界,這就是吸引陳長手的地方。能說是好奇嗎?也不是。陳長手就特別想弄清楚??涩F(xiàn)實(shí)中,存在太多的未知。未知,讓他的生活變得充實(shí)而又真實(shí)。他不能總活在那陣陣嘶鳴中,他要在無聲中行走,尋找另一種真實(shí)的存在。他是陳長手,那個不甘于只會騎馬揮鞭的云麾使。

        讓陳長手的眼睛聞名于京城的是給車前草平冤。車前草是錢莊主的管家,罪名:謀殺。囚車推向刑場時,迎面碰上陳長手,就一眼,云麾使就知道此犯人有冤。趕巧,執(zhí)法官是他原來的下屬。執(zhí)刑時,他高喝:刀下留人。

        下屬見是云麾使,如實(shí)說:“此人已認(rèn)罪畫押,怎能有冤?”

        “重審此案,會有不同。” 陳長手一臉自信。

        下屬知道陳長手的鞭厲害,關(guān)于他的神眼,也聽過不少傳說。通過車前草的眼睛,怎么就知道此人冤呢?他決定重審。這是他剛到任審的第一個命案。他邀請云麾使旁聽,他要驗(yàn)證車前草是否真的有冤。

        原告錢灰揚(yáng)一帶上來,陳長手抬眼一看,錢灰揚(yáng)腿一軟,就跪下來,磕頭認(rèn)罪:“請求大人饒命。我說,我說,我什么都說?!?/p>

        從怎么忌恨車前草在義父面前得寵,到如何借車前草抓草藥,暗中掉換藥方,害死錢掌柜……錢灰揚(yáng)沒要人審,一一如實(shí)招供出來。

        下屬本已準(zhǔn)備幾套審訊方案。可誰能想到,不費(fèi)一點(diǎn)兒力氣,更沒有任何懸念。車前草無罪釋放,錢灰揚(yáng)自愿領(lǐng)罪。

        在送錢灰揚(yáng)去牢房的間隙,下屬忍不住問:“當(dāng)初為何不供?”

        “我害怕面對義父的遺物,天天做噩夢。如今更不敢面對云麾使的眼睛,還有什么事能瞞得過他呢?”錢灰揚(yáng)仰天長嘆一聲,整個人輕松多了。

        后來,陳長手又幫著捕快抓了十個要犯,還幫著審判了三個要案,無一例外,都是通過犯人的眼睛,識別其是否犯罪的。

        一時,京城人都知道從戰(zhàn)場歸來的云麾使有一雙神眼,可看透人的內(nèi)心,倒忘了他那條令外敵聞風(fēng)喪膽的鎮(zhèn)馬鞭。

        一日,圣上心血來潮,想測試一下身邊文武百官的忠心,就傳云麾使。這才得知,七天前,陳長手的眼睛莫名地失明了,看遍全京城的中醫(yī),無人能治。眾人聞聽,說,可惜了一雙好眼。

        坊間,關(guān)于云麾使的傳言很多。

        陳長手得罪太多人,是仇家用銀針刺瞎的……

        云麾使看不習(xí)慣身邊的事,心灰意冷……

        火龍駒不能跑,鎮(zhèn)馬鞭就沒有了用武之地……

        不過,陳長手帶著一馬一鞭回到陳家河倒是真的。說來也奇,整日閑來打魚,無事舞鞭,他的眼疾,一年后,竟不治而愈了。

        〔本刊責(zé)任編輯 袁小玲〕

        〔原載《小說月刊》2019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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