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瑞祥 黃琪奧 劉蕊
洪崖洞、李子壩輕軌穿樓、黃桷灣立交橋……獨特的山形地貌加上現(xiàn)代化的設計理念,造就了重慶一個又一個城市景觀,令外地游客趨之若鶩。
事實上,早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就有一群文藝界大家為躲避日軍的戰(zhàn)火來到重慶。這群人中,有張恨水、豐子愷、艾青、老舍、朱自清等文壇、畫壇巨匠,他們留下了大量描述重慶的文字。
這些名家眼中的重慶究竟是什么模樣?這背后有著怎樣的故事?他們描述過的地方今天又有怎樣的變化?
張恨水:對重慶充滿“好奇”
那是世界上最奇怪的建筑,那種怪法,怪得川外人有些不相信,比如你由大街上去拜訪朋友,你一腳跨進他的大門,那可能不是他家最低的一層,而是他的屋頂……
——摘自張恨水《山城回憶錄》
離重慶主城約40分鐘車程,位于巴南區(qū)南泉街道的自由村,80多年前,著名小說家張恨水和家人就居住在這一帶。
時光回到1938年1月10日,一艘自武漢而來的輪船駛入重慶的朝天門碼頭。船停穩(wěn)之后,一名中年人走下輪船,看著眼前起伏的階梯,眼睛里露出期望的神情……
這名中年人就是著名小說家張恨水。對于常年生活于平原地區(qū)的張恨水來說,重慶奇特的山形地貌帶給他很大的震撼。正因如此,在他之后創(chuàng)作的多篇與重慶有關的作品中,重慶獨具特色的山形地貌成為其中的主角之一。
例如,在張恨水初來重慶所寫的《重慶旅感錄》中,他這樣描述重慶:“重慶地勢如半島,山脈一行,界于揚子嘉陵兩江之間,揚子南岸,沿山居人。街市村落,若斷若續(xù)。統(tǒng)稱之日南岸,嘉陵之北,一城高踞山巔。與重慶對峙,則為江北縣……江巴雄險,固亦未見其微也……”寥寥數(shù)語,卻生動描述了如今的渝中母城和兩江四岸的壯麗景色。
從1938年來到重慶至1947年離開,張恨水在重慶一住就是8年。特別是自1939年起,張恨水舉家搬到了南溫泉鄉(xiāng)下的桃子溝,更為他細致觀察重慶這座城市提供了契機。
張恨水在桃子溝內所住的草房極其簡陋,下雨必漏,刮大風時屋頂甚至會被刮走,故張恨水為其取名“待漏齋”。即使如此,張恨水依然樂在其中,在他寫的《山窗小品》—文中,就曾寫道,待漏齋外有花竹夾峙的涸溪,有對面建文峰上的“泥里拔釘”,有跨涸溪之上的斷橋,有山霧、蟲聲、秋螢、晚晴,有金銀花、杜鵑花、蕻菜……雖著墨不多,但依然可見那時重慶的鄉(xiāng)村美景,也能感受到張恨水在艱苦生活中的樂觀豁達。
而張恨水所寫的另一篇文章《農家老兩弟兄》,則通過描寫其向桃子溝一對單身的楊姓兄弟討要茶水之時,楊姓兄弟先是讓其“自斟老鷹茶飲之”,最后在其“酬以資”時笑而不受,生動體現(xiàn)了重慶人的淳樸、耿直。
張}艮水在重慶的8年時間里,用近30萬字的篇幅來記錄自己在重慶的生活,生動描述了重慶80年前的日常生活,讀者今天仍能從中了解彼時重慶的模樣。
豐子愷:從“不戀重慶”到“謝謝重慶”
開窗俯瞰嘉陵江,對岸遙望海棠溪。水光山色,悅目賞心。晴明的重慶,不復有警報的哭聲,但聞“炒米糖開水”“鹽茶雞蛋”的節(jié)奏的叫唱。這真是一個可留戀的地方……
——摘自豐子愷《謝謝重慶》
沙坪壩欣陽廣場一帶,就是原來沙坪小屋的所在地,抗戰(zhàn)時期,豐子愷和家人在這里度過了一段難忘的時光,留下了一大批優(yōu)秀的作品。
1942年仲夏,重慶沙坪壩的一間茅屋內,雖已近深夜,豐子愷卻還沒有入睡。結束一天的工作,他走到床邊,看著窗外的夜色,揮筆寫下:“漫卷詩書歸去時,問群兒戀此山城否,言未畢,其搖手。”
三年之后,同樣在這間小屋內,正和家人收拾行李的豐子愷又看到了當年的題詩,回憶起這幾年在重慶的經(jīng)歷,他走到墻邊,撕下之前的題詩,揮筆寫下:“這真是一個可留戀的地方……數(shù)年來全靠這山城的庇護,使我免于披發(fā)左衽,謝謝重慶?!?/p>
不到4年時間,豐子愷所寫下的這兩段截然不同的文字,代表了他對重慶態(tài)度的轉變。
原來,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后不久,豐子愷受好友陳之佛之邀,到內遷重慶的中央大學藝術系擔任系主任。來到重慶后不久,豐子愷便在學校附近自費修建竹篾平房,取名“沙坪小屋”。
來自江南水鄉(xiāng)的豐子愷一開始并沒有適應重慶的生活。據(jù)豐子愷女兒豐一吟回憶,豐子愷在初到重慶的那段時間里,經(jīng)常在小屋外的山坡上遠眺,寫下那首小詩后,他不僅把它貼在墻上,還天天觀賞,企盼還鄉(xiāng)。
對比來重慶前的四處漂泊,豐子愷在重慶的這三年過得還相對平靜。豐一吟在《我的父親豐子愷》一書中回憶,當時豐子愷不僅在沙坪小屋內養(yǎng)了鴨子、白鵝、貓等動物,還經(jīng)常在小屋內與朋友喝重慶出產(chǎn)的黃酒。在工作之余,他也曾前往較場口、磁器口等地品嘗地道的重慶美食。
這樣的生活也激發(fā)了豐子愷的創(chuàng)作靈感。在這幾年中,豐子愷不僅創(chuàng)作了《江流石不轉》《重慶夜市》《八月十五日夜》等多幅以重慶為主題的漫畫作品,還創(chuàng)作了《白鵝》《謝謝重慶》等多篇散文。
在諸多因素的作用之下,豐子愷徹底愛上了重慶這座城市。據(jù)《我的父親豐子愷》記載,當1945年抗戰(zhàn)勝利,豐子愷可以離開重慶之時,漫畫家卻遲遲無法做出決定,甚至在看到自己貼在墻上的小詩之時,也覺得“無以為顏”,只得苦笑著說自己填錯了詞,應該是“言未畢,齊點首”。即使在離別之際,豐子愷也一直站在船頭,凝視著逐漸消失的朝天門。
艾青:“我是歡喜這山地的”
無數(shù)的山互相牽連著又各自聳立著,褐色的,紫色的,暗黛色的,淺藍色的山,溫和的,險峻的,寬大的山,起伏不平的多變化的山,映在陽光里數(shù)不清的山……
——摘自艾青《夏日書簡》
和張恨水一樣,艾青來到重慶之后,也很快被重慶的美景所吸引。
1940年6月初,艾青應重慶育才學校校長陶行知之邀,從湖南來到重慶。之后,艾青在臨江門的“文協(xié)”和北碚居住一段時間之后,最后落腳于合川草街子的明家大院。
來到這靜謐的小山村,艾青突然有一種解脫之感。他按照自己的意愿安排生活,在山野間無拘無束地擁抱大自然。這樣的生活狀態(tài),激發(fā)了艾青的創(chuàng)作靈感。
在明家大院的這段時間里,他不僅創(chuàng)作了《抬》等一大批膾炙人口的作品,還先后出版詩集《曠野》(1940)、長詩《火把》(1941),并把1938年以來寫的詩論匯集成書,取名《詩論》。
合川的閑適生活與重慶的美麗風景也成為艾青創(chuàng)作的重要題材。
例如,艾青在《夏日書簡》一文中就曾詳細描述了他在合川的生活:“院子的前面,是順著山的斜度向下凹進的一條狹長的低地,這低地被一片非常茂密的雜木林所遮蓋……這里育才學校文學組的小朋友們把它命名為‘普希金林,用來紀念詩人逝世103年……”
此外,重慶獨特的地形也引發(fā)了艾青的興趣。
同樣在《夏日書簡》中,他就深情地寫道:“我是歡喜這山地的。站在稍稍高一點的山坡向遠方看,何等的曠野的壯觀,無數(shù)的山互相牽連著又各自聳立著,褐色的,紫色的,暗黛色的,淺藍色的山,溫和的,險峻的,寬大的山……”
只是,艾青在重慶并沒有生活太長時間。隨著皖南事變的爆發(fā),艾青在1941年2月離開重慶,前往延安。明家大院后來又迎來了幾位主人,最終消失在歷史的塵煙中。(資料來源:《重慶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