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道偉

外婆生前照片

王小萍的外婆是一個輕易上當卻又屢勸不醒的人，母親一次又一次地阻止她受騙，卻被她認定是“最不孝的孩子”，竟然成了她的敵人！本文系作者采訪所得，以第一人稱寫成。

家有惡鄰，她們盯上獨居外婆

外婆曾是安徽省蚌埠市煙廠的工人，退休后在家養(yǎng)花種草。外公因病去世后，她就一個人生活。

外婆有三個孩子，我大舅是老大，是酒廠職工。酒廠裁員時下了崗，后來離了婚。大舅有個男孩，跟著前妻生活，大舅一直靠打零工為生，沒活時就以打麻將為樂;我母親是老二，紡織廠下崗工人，和父親離婚后，她獨自靠打工撫養(yǎng)我長大，勉強維持生活;我的小姨最小，她接外婆的班，工作穩(wěn)定。

三個孩子中，只有母親脾氣最不好，經(jīng)常愛管外婆，但外婆根本聽不進母親的話。聽人說盤腿打坐可以修身養(yǎng)性，外婆每天打坐。母親說她腰不好，不能久坐，她不聽勸，結果是坐得越久腰就越疼。直到疼得受不了了，她才打住。

母親給她講養(yǎng)生的道理，可外婆一句也聽不進去，但是，外人說的話她偏偏都信。

我生孩子之后，母親幫我?guī)Ш⒆?，就顧不上外婆了，外婆開始和兩個鄰居走得很近。一個是賣水果的，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人，我喊她王阿姨。每次我們去外婆家，外婆總是拿出最新鮮可口的水果，價格當然也是最貴的。另一個鄰居是住在樓上的李姥姥，她比外婆小六歲，但是看上去要年輕很多，身材微胖，最喜歡談論的就是養(yǎng)生。外婆對李姥姥的養(yǎng)生哲學全盤接受，李姥姥說什么她都認為有道理。

那個賣水果的王阿姨后來成了外婆的干女兒，那個很懂養(yǎng)生的李姥姥也逐漸成了她的好妹妹。

女兒三歲那年，母親帶著我和我女兒去外婆家過元宵節(jié)。外婆趁我母親不在，偷偷地從床底下拿出兩個青芒果和一袋足有二斤的車厘子。

她小聲地對我說：“70多塊錢一斤呢，貴是貴點，但是好吃。不要告訴你媽媽，不然她又要發(fā)飆了?！蔽尹c點頭。那兩個青芒，個頭超大;而車厘子更是顆粒飽滿，色澤鮮亮。我女兒抓過一把車厘子捧在手心，跑到我母親面前，帶著濃濃的奶音討好地說：“阿婆，給你吃。太婆說好貴，好好吃！”

外婆蒙了，立馬捂住臉，背過身去，我一把拉著女兒奪門而出，因為我知道母親又要爆發(fā)了！果然，室內傳來一陣尖叫聲，接著就是碗盤碎裂的聲音，然后是哭泣聲，那是外婆在哭泣……

外婆的哭是對母親的頑強抵抗，是對自己面子的最終維護，也是對付母親的殺手锏。她一哭，我的大舅和小姨就會站出來指責我母親。

果然，不一會，外婆打電話喊來了大舅和小姨，兩人一邊安慰外婆一邊用指責的口吻對母親說：“盡孝首先要順從，不然怎么叫孝順呢？只要她開心，花點錢算什么？你那臭脾氣就不能改改？”就這樣，母親敗下陣來，出了力氣還落了個不孝的壞名聲。從這以后，外婆更是有恃無恐，想買啥就買啥。母親勸她說，即使是買東西，也要去大商場或廠家指定經(jīng)銷店，不要被騙子忽悠?？赏馄鸥静宦牐骸笆澜缟夏挠心敲炊嗟尿_子。我就買了，反正我又沒花你的錢?！边@話噎得我母親一愣。

母親不服氣，找到那個賣車厘子的王阿姨，先是問清了車厘子的價格，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從提包里掏出同樣的水果，摔在攤子上，聲色俱厲說：“為什么你每次賣給我媽的都要貴一倍？我告訴你，要是下次再騙老太太，我就砸了你的破攤子，撕碎你的臉！”說著她轉頭就走，剛走兩步又回來，拿起水果重新裝進包里。從此，外婆失去了一個干女兒，她又哭了起來，母親又一次被一家人指責?？墒峭馄呕ㄥX的習慣沒變，母親愛“瞎操心”的習慣也沒變。

直言勸阻，母親成了不孝女

大舅離婚后，一直在外婆家蹭飯吃，手頭緊的時候，大舅還會向外婆要個幾百塊零花錢。為了這些，大舅對外婆自然是整天低眉順眼，外婆說啥他都說對，外婆買的東西，他都夸買得好。

小姨與大舅不同，小姨在單位是業(yè)務骨干，也正因如此，她的工作很忙，沒有時間過來陪外婆。她的孝心基本上就是靠買東西來表達。

那天在外面曬太陽，樓上的季阿姨戴了個翡翠鐲子，外婆流露出很喜歡的樣子。第二天下班，小姨就給外婆送來了翡翠鐲子。小姨經(jīng)常說：“媽，有錢別舍不得花，人老了最重要的是開心！”這話最對外婆的胃口，外婆聽了眼睛笑得快睜不開了，她逢人就夸小姨好。我的母親每個星期至少來三次，給外婆做飯、洗衣、拖地，做各種家務。別人問起：“老二不好嗎？”外婆就撅起嘴不言語。

2017年9月4日，是外婆的生日。母親和我?guī)е『⑷タ此?，她躺在床上，說是腰疼，發(fā)出痛苦的呻吟。母親安慰她一會，出去給她買膏藥，外婆的腰好像不疼了，她從被窩里坐起來，一個方形的白色東西從被窩里露出來，上面的指示燈不停地閃爍著。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千萬別告訴你媽媽，李姥姥說這個能治療腰疼，還對高血壓有效?！?/p>

這個李姥姥我遇到過幾次，她經(jīng)常給外婆送來她自己煲的養(yǎng)生湯?？磥?，她煲的不是普通的湯，倒像是讓人鬼迷心竅的迷魂湯！但我不想讓母親再做“惡人”了，于是沒有告訴母親。

一個月后，母親從外婆家里回來，她說：“這個老太太真是太能作了，家里安裝了空氣凈化器和凈水機，我的天啊！哪一樣都是七八千元！”

我一聽也愣了，便上網(wǎng)查了一下價格，一查，嚇了一跳。外婆哪一樣都多花了幾千元！母親氣得聲音都變了：“不行，我得找她去，這也太不像話了！”我拉住母親：“不要生氣，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治療儀，外婆就是從李姥姥那買的……”

我本意是勸母親，哪想到無意中將上次的事也說了出來，母親頓時火冒三丈，出門火速叫了一輛出租車，我緊跟著也上了車。

母親省了很多開場白，像訓小孩子那樣問外婆：“這些東西是不是李阿姨介紹你買的？還有那臺治療儀。”起初外婆不承認，在母親的再三逼問下，終于如實招了。接著，外婆縮在床角哭了起來：“李阿姨說這些對身體有好處，延年益壽??！再說了，我想買就買，又沒花你的錢……”“你知道這些東西值多少錢嗎？你被她宰了！”母親雖然很克制，但仍然激動得快哭起來了?！袄畎⒁淌俏业暮媒忝?，她還能坑我？我花錢買健康不行嗎？你們兄妹三個就數(shù)你最不孝順，你看看他們倆什么時候跟我吵過鬧過？”“他們好，你讓他們來照顧你吧！你的事我再也不問了?！蹦赣H這次沒鬧，掉頭就走。

母親的心被傷透了，再也不去外婆家。小姨沒時間過來，大舅來了就吃飯，吃完就走，外婆一個人很寂寞，就打電話讓母親過去。母親以給我?guī)Ш⒆映椴婚_身為由，多次拒絕外婆的盛情相邀，有時候，母親電話都不接，直接讓我接。

從電話里，我能感受到老人的孤獨和對親人團聚的渴望。每次掛了電話，母親總不忘問一句：“老太太又想干什么？”我說：“沒事，就是想你了，想讓你過去?！蹦赣H“嗯”了一聲，然后就一直待在廚房干活，久久地沉默著。母親不想去，是因為她不想去受氣;另外，每次氣到外婆，母親自己也難過。

母親還是牽掛外婆的，她不想去，就總是催促我：“去看看你外婆，孩子我?guī)湍憧粗??！?/p>

我總是一臉無奈，催得緊了，我就埋怨起母親：“母女哪有隔夜仇？你自己的媽自己搞定！別讓我在中間當信使?！蹦赣H倒是脾氣好起來了：“去吧！看在我給你帶孩子勞苦功高的分上，算是幫媽一次?！蔽肄植贿^她，只好每次只身前往。

代價沉重，外婆敗光全部家財

這次去外婆家時，我做了很多菜，她的胃口看起來很好，像餓了很久似的，喝了兩碗魚湯，吃了一碗米飯。吃完飯，她說心口一直疼得受不了，便張羅打電話給小姨和大舅，結果他們兩人都說忙，沒時間。

看著外婆那失望的眼神，我一時沒忍住，眼睛就濕潤了。這就是口口聲聲說孝順的兩個孩子，卻沒有時間來看望自己的母親。

休息了一會兒，我便帶外婆去醫(yī)院做檢查。聽說她到了醫(yī)院，三個兒女這才到齊。一番檢查下來，外婆是乳腺癌晚期，需要做右側乳房切除手術。

手術中，母親一直在門外哭，大舅和小姨對母親又是一通批評：“你就不能對媽好點兒？你就順著她不行嗎？她老了，你就順著她，讓她開心，這不比啥都強嗎？”母親哭得更傷心了：“我不應該管著她，也許是我錯了……”其實錯的是外婆自己，她渴望健康，但廠里定期體檢她都不去做，卻相信這些保健品。

手術很順利，母親那段時間天天待在醫(yī)院，她和外婆有說有笑。李姥姥有時也來醫(yī)院，今天送鮮花，明天送魚湯，讓人感覺親妹妹也不過如此。

外婆兩周后出院，母親要接外婆去自己家住，外婆還是拒絕了，看來她還是舍不得那些鄰居，尤其是李姥姥。外婆大病初愈，我們也對生命有了新的理解。老人家想要什么，我們就給她買什么，她想買什么我們也不干涉。畢竟，她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屬于她的日子不多了。

一個月下來，外婆的柜子擺滿了蛋白粉、牛骨粉、沙蒜素等等。李姥姥說化療藥物傷身體，外婆的頭發(fā)掉了一些后，她就真的不吃了。桌子上又多了石斛粉、靈芝孢子粉和昂貴的冬蟲夏草。這樣大量地購買藥物，外婆一個月五千多退休金是不夠花的，她召集全家開會，要求每人每月出六百元錢給她養(yǎng)老。首先大舅慫了，他說沒錢，不愿意出。母親也急了，她下崗八年了，是真的拿不出來。就連一向喜歡給外婆買東西的小姨，也沉默不語。這下外婆又哭了，她指著每個人說：“我死給你們看，一個個沒良心的東西?！?/p>

這場病后，外婆變了，她變得不可理喻，堅信那些保健品和那些所謂的醫(yī)療器械能保住她的命。母親又壓不住火了，兩人見面就吵。

外婆說：“你們每一個人都不如我妹妹小李。只有她關心我的生死！你們只會成天惹我生氣?！蹦赣H一聽這話，心里的火苗一下子躥上來了。她氣得一邊哭，一邊摔掉了凈水機，用腳踢壞了空氣凈化器，水濺了一廚房，流到了客廳里，碎塑料外殼四處飛散，她又要開始大鬧天宮了。摔完之后，母親拿著大喇叭，站在李姥姥家門口大喊大罵，直到有人報警，民警把母親帶走。同時，李姥姥也被帶到了派出所。外婆氣倒在床上，一邊哭，一邊大罵母親是個畜牲。

幾小時后，母親回來了，李姥姥卻留在了派出所。因為許多人舉報她一直在賣假藥。外婆哭著鬧著要去看李姥姥，死活不相信她是個大騙子。母親氣憤地說：“你要是去，我就死給你看?！蓖馄艌猿忠?，拗到最后，母親氣得臉色發(fā)青，用盡最后一點力氣說：“媽，你該醒醒了！”說完“咕咚”一聲倒下，暈了過去！母親是活活被外婆氣暈倒的。我連忙叫車把母親送進醫(yī)院，幸好并無大礙，第二天出了院。

2018年5月16日，外婆大腿骨折，去醫(yī)院接骨。經(jīng)歷了牽引、接骨等一番痛徹心扉的折騰之后，腿終于接上了，但沒法再下地走路，而且癌細胞已經(jīng)轉移到全身。醫(yī)生讓我們做好思想準備。

那天，小姨拉住外婆的手說：“以后聽大姐的話，別再糟蹋錢了。”小姨總算是說了一句良心話。

大舅也表示：“以后我不出去打麻將了，你們都忙，剩下的日子讓我來照顧媽吧！”

四個月后，外婆走了，距離78歲生日只有兩天。臨走時還問母親：“李姥姥怎么樣了？”那一刻，大舅、小姨、我母親，全都淚如泉涌，為外婆的分不清好壞的善良。我們收拾外婆房間里的遺物，光是藥品就有三麻袋。床底下藏著一塊玉石床墊，上網(wǎng)一搜價格：一萬二。外婆用盡了外公生前留下的所有積蓄，最后還是沒能挽回健康，而那些錢，是外公留給他孫子將來娶媳婦用的。

[編后]面對一個70多歲的老人不辨是非、被騙子利用，花大錢去買那些所謂的保健品和保健設備，作為子女到底應該怎么辦？母親阻攔過，爭吵過，最后選擇了沉默。而聰明的大舅和小姨，抱著各自的想法，選擇了贊成?！靶㈨槨眱蓚€字，可能“順”重要，盡管代價有些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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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柴壽宇

震驚不已。他趕到鄉(xiāng)下，跪倒在叔叔叢青山面前，兩個大男人哭成了淚人。叢海杰捶胸頓足地說：“是我害了燕燕，如果我不是防備田甜，讓燕燕來監(jiān)控田甜，也許一切都不會發(fā)生……”目前此案已起訴至威海市中級人民法院。

（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余為化名。）

[編后]身在危局，難脫干系。當人處于敏感而又激烈的沖突漩渦中時，很難撇清責任。所以，當身邊人發(fā)生出軌行為，有人裝傻;有人卻幫忙掩護，認為這才是講義氣;有人出面干預。實際上，不管是裝傻的，還是打掩護的，最終在東窗事發(fā)后，都難逃輿論的譴責。如何智慧地處理此類煩惱？小編認為，本文中，叢燕可適當調動田甜家人的力量，參與勸解，畢竟親情的呼喚更有約束力。我們歡迎讀者朋友也就此問題表達自己的觀點。

編輯/柴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