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璨
我是個背包客,或者說攝影師、自由撰稿人,隨便什么,總之我樂于且敢于將游山玩水融進職業(yè)里,且熱衷于浪跡天涯總也不著家的生活。
這次來的是江南,一個僅在周邊城市小有名氣的小鎮(zhèn)。鎮(zhèn)子的確是小。我花兩天便逛了個遍。對著千篇一律的所謂古街,我有些失望:山水風光哪里沒有。我要的是渡口城郭斜倚畫樓的那種水墨江南。
客棧老板是個熱心腸,總愛塞些小吃給我,讓我?guī)е鲩T。我叼一個柿餅坐在河堤上晃腿,想這兒的景倒也真是好看,遠近諸山皆如新沐,作淺黛色,云霧忽濃忽淡地綴在上頭,映在取景器里竟有了些空嵐翠靄的味道。
那邊廂撐船的少年慢悠悠漂過來,攝像頭轉(zhuǎn)過去,正好迎上那對眸子,白瓷碗里泠泠冰泉浸過的黑葡萄圖樣,透著些冰山雪頂般的天真。
我狂按快門。少年意識到我在拍他。耳尖一紅就要轉(zhuǎn)過頭去。我忙喊住他,視線亂轉(zhuǎn)間瞥見橙紅色一片,于是遞去一個瓷碗:“吃不吃柿餅?”好一手借花獻佛,我內(nèi)心有小人扶額。
竹制的烏篷小船默默換了個方向。船槳入水的波紋攪得水草纏作一團。少年跳上岸,接過我手中柿餅道了聲謝,腰間苗刀撞上刀鞘發(fā)出鏗鏘聲。
我向來健談——所幸處旅游淡季,鎮(zhèn)子里總有人有閑情同我胡侃。我一邊隨意取景,青山、云靄、吊腳樓、水底游魚、飄搖水草、石橋、竹筏、撒了糖霜的柿餅、挎著苗刀的少年,一邊不停叨叨。我講我有些想回校繼續(xù)掙扎在掛科邊緣而非餓死邊緣,講我因沖撞冷臉上司而被辭退的光輝事跡,講哪一天在哪里有顆炸彈差點在我身旁炸開……我好像又回到了那段剛踏出象牙塔便被滾滾紅塵嗆咳出一口濃痰的時光。但其實那口痰從沒咳出來過。只是被迫習慣了它的存在。這該死的現(xiàn)實。
少年一言不發(fā),只是笑,帶著苗人慣有的熱情和靦腆。我忽然跳上船,道:“你能不能載我一程?到哪算哪。”他愣了愣,說好,便劃起船來。清晨早過去了,耀眼的陽光撕開厚重云幕,少年的發(fā)辮在金光里暈出蜜色,一跳一跳的。
少年唱起歌來了,嗓音有些沙啞,卻意外的動人。我像是忽然浸入了船底的潺潺流水——不是什么厚重的歷史濁流,只是清且柔的流水,拂去旅人心底的風塵。
這便是江南。
點評
這是一個以探索世界為職業(yè)的旅人與江南這一方小天地的美好相遇,作者用一種興致勃勃又細膩靈動的筆觸寫出了江南的獨特風味。作者非常好地將“取景器”這一職業(yè)工具與寫景結(jié)合在一起?!斑h近諸山皆如新沐,作淺黛色,云霧忽濃忽淡地綴在上頭,映在取景器里竟有了些空嵐翠靄的味道。”“我一邊隨意取景,青山、云靄、吊腳樓、水底游魚、飄搖水草、石橋、竹筏……”這些句子讓寫景別有味道。同時,作者也將江南美好的人情融入敘事、寫景之中,把一位熱情而靦腆的挎著苗刀的少年刻畫得形神兼?zhèn)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