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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郵亭

        2019-07-22 02:11:36
        民間故事選刊 2019年14期
        關(guān)鍵詞:秦昭王白起武安

        杜郵亭,驛道邊,秋風(fēng)又起。

        白起神色平靜地從使者手中接過長劍,沒有恐慌,也沒有怨恨,甚至連一絲驚詫都沒有。

        清晨,正在病中的白起被秦昭王派人逐出咸陽押往陰密,剛走出十多里來到杜郵亭,秦昭王便又派使者快馬追至,賜劍命他自刎。白起突然對秦昭王充滿了感激,因為他很清楚,橫劍自刎,已經(jīng)是他最體面的選擇。

        三個月前,秦昭王將武安君白起貶為戍卒,只是因為一些朝臣苦苦替他說情才沒有即刻發(fā)往陰密。那時他就想到過死。他是為大秦立下赫赫戰(zhàn)功的大將軍,是秦昭王親封的武安君,是讓敵國聞風(fēng)喪膽的戰(zhàn)神!他可以死,可以死一百次一千次,但是絕不能拖著病老之軀踏進陰密軍營。如果不是擔(dān)心累及家人,他不會活著走出咸陽城?,F(xiàn)在,終于可以解脫了。曾經(jīng)的金戈鐵馬和榮耀輝煌都已成空,遠不及手里的劍真實。白起在心底慘然一笑,緩緩抽出了鞘中長劍。那段琴聲又在他的心頭響起……

        那時,他還是大秦萬人敬仰的武安君。

        那段時間,除了武安君在長平的空前大勝,咸陽城里人們談?wù)撟疃嗟木褪乔镫x的琴藝。

        大廳中央,琴聲起處,秋離一襲白衣勝雪,目光沉靜如水。

        白起端坐于秋離對面不遠處,忍不住暗暗贊嘆:難怪此人不出一月便已名滿咸陽。這份從容與靜氣,即便是在王公巨卿中,也極為難得。

        秋離雙手輕動,似柳枝拂過水面。琴聲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像片片白云飄過山尖,像和煦的陽光灑落在開滿野花的山坡,又像一陣清風(fēng)吹過幽深的山谷。白起不由得閉上了眼睛,莽莽蒼蒼的太白山又浮現(xiàn)在他眼前。積雪融化了,山間的小溪淙淙地流著,兒時的他和鄰家的孩子一起光著腳在山上無拘無束地奔跑、玩耍、摘野果……依稀之間,白起仿佛又聽到母親喊著自己乳名叫自己回家吃飯……不知不覺,他的眼角就有些潮濕了。

        忽然,琴聲突變。如狂風(fēng)暴雨夾雜著漫山遍野的喊殺聲、馬蹄聲、刀劍撞擊聲……白起睜開眼,只見秋離雙臂張開,十指翻飛,身體幾乎伏到了琴上。突然,秋離猛地抬起頭,目光已經(jīng)變得冰冷,琴聲也隨之又是一變,透著說不出的陰慘、凄厲,時而如梟鳥夜鳴、哀猿長嘯,時而又如泣如訴……秋離的眼中寒意愈來愈濃,冰錐般直刺白起。白起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剛要起身,秋離雙手已重重地從琴上劃過,頓時,琴上七弦俱斷,錚錚之聲響徹大廳。這時,秋離的右手食指與中指已閃電般地插入了自己的雙眼。霎時間,秋離雙眼血流如注,原本清秀的臉變得猙獰可怖。白起身旁的衛(wèi)士中有兩名身形一動,拔劍護住白起,另兩名已飛身掠至秋離面前,用劍逼住了他的胸口。

        “你究竟是什么人?”白起沉聲問道。

        “趙國人!”秋離一字一頓答道,每個字都像一顆冰冷堅硬的石子。

        白起的心猛地一緊:“你……到底要干什么?”

        秋離沒有回答,冷笑了一聲,自顧說道:“白骨蓬蒿,碧血黃沙,戰(zhàn)場上斷頭流血,本是天經(jīng)地義??砷L平一戰(zhàn),我趙國四十萬降卒已經(jīng)手無寸鐵,卻被你一夜之間坑殺殆盡,這豈是英雄所為?”他的聲音有些發(fā)顫,“可憐不知多少人還在睡夢中便已被殺,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他們又豈能安息?難道從琴聲里,你就沒聽到他們冤魂的哀號?就沒聽到他們父母妻兒的悲泣?”

        秋離眼中的血還在流著,胸口已被染紅了一片。白起望著秋離,只覺寒意徹骨,竟說不出話來。

        “現(xiàn)在,此琴已毀,此曲已入你心,自當(dāng)日夜噬你心魂;我雙目已盲,你的模樣我自然銘心刻骨。情愿即刻身赴黃泉,讓那四十萬冤魂知道你的模樣,也好在地下安息!”說罷,仰天大笑數(shù)聲,身體朝前猛撲,兩柄長劍頓時刺進了他的胸膛。

        白起似已靈魂出竅,臉色慘白,目光也有些呆滯。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命人厚葬了秋離。

        從那以后,白起常常在睡夢中被一陣琴聲驚醒,每一次醒來時都是滿身冷汗。

        過了幾個月,秦昭王舉兵攻打邯鄲,數(shù)次命白起為將,白起均以各種理由堅辭。

        不久,秦軍失利,秦昭王再次嚴命白起為將。那一夜,秋離的琴聲一遍遍地在他的心頭響起。最終,白起還是稱病未出。秦昭王一怒之下將他貶為戍卒。

        三個月后,秦軍大敗。秦昭王遷怒白起,把他逐出咸陽發(fā)往陰密……

        一陣風(fēng)吹過,幾片黃葉飄落在白起面前。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與蒼涼從心底涌上來,白起仰天長嘆:“于大秦,我白起無罪;于天下,我白起是千古罪人!”

        劍光閃過,鮮血飛濺!

        血光里,白起仿佛看到無數(shù)滿身是血面目模糊的士兵從地上爬起來,一步一步慢慢地向他走過來……

        琴聲漸遠,在風(fēng)里慢慢飄散……

        選自《小小說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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