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昱

1914年9月1日，美國政府宣布，由于最后一只人工飼養(yǎng)的雌性旅鴿死去，旅鴿正式絕種。

旅鴿，又稱漂泊鳩，曾廣泛分布于北美大陸，尤其是今天的美國。17世紀，歐洲人剛開發(fā)北美時，旅鴿數(shù)量在50億到100億只。它們喜歡集群遷徙，這種數(shù)量出奇龐大的鳥類在美洲大陸上構成了一道令人難以想象的壯麗景色。印第安土著用“鳥之云”來形容上億只旅鴿同時遷徙的情景，而歐洲的拓荒者則說： “當它們在遠處時，是一條飄蕩在天邊的緞帶，而當這條緞帶朝你飛來，幾乎在一瞬間遮蔽了太陽和大半個天空，宛如一只從天際伸來的巨人的手。”

數(shù)量如此眾多的鳥類是怎樣被吃光的呢？19世紀后，由于槍械技術飛速進步，獵殺旅鴿變得輕松起來。于是，肉質(zhì)鮮美的旅鴿成了當時美國窮人獲取蛋白質(zhì)和脂肪的主要來源。1805年的紐約，一只旅鴿只賣一美分，再窮的人每天都能吃上一頓。而如果你有一桿獵槍，靠打獵頓頓吃肉也不是問題，多打一點還能賣了換錢。

僅頓頓吃肉這一項，對當時的歐洲窮人就是一個無法抵擋的誘惑。19世紀中期，一個有志氣的歐洲窮小子的奮斗史很可能是這樣的：在家鄉(xiāng)做10年左右的工，攢夠去美國的船票錢，而后在紐約登岸，在工資較高的美國做工一年左右，攢錢購買步槍和馬匹，而后趁著初秋加入西進拓荒大軍。這個時候，棲息在美國東北部的旅鴿也剛好開始遷徙，它們的目的地是佛羅里達、新墨西哥等地，恰好與美國西進移民相同。所以只要跟著旅鴿走就可以了，一路打旅鴿等野物充饑，多余的還可跟沿途的農(nóng)戶換點糧食。等到冬天到達目的地時，再靠林肯頒布的《宅地法》獲取一大片土地，到來年春天就可以過小地主的生活了。

可以說，土地、淘金和旅鴿肉是構成那個時代“美國夢”的三根支柱。沒有旅鴿的支持，當時的美國不可能迅速吸納從歐洲涌來的成批的饑民，鼓勵他們西進以完成土地拓植更是不可想象的。

到19世紀末，旅鴿雖然基本被打光，卻鞏固了美國人本已濃厚的擁槍傳統(tǒng)。時至今日，當年旅鴿遷徒的沿線各州依然是擁槍文化最濃厚的地區(qū)。更要命的是，這種狩獵文化還把美國人培養(yǎng)成真正的“戰(zhàn)斗民族”。

旅鴿滅絕時剛好趕上一戰(zhàn)，軍國文化傳統(tǒng)濃厚的德國人認為美國軍隊無足輕重。但等到美國人真的進入戰(zhàn)場，他們卻吃驚地發(fā)現(xiàn)，美國平民中習慣玩槍的人居然如此之多。美國人還帶來了他們新發(fā)明的霰彈槍——這玩意兒最開始就是為大規(guī)模獵殺旅鴿而發(fā)明的，他們意外發(fā)現(xiàn)它在近距離作戰(zhàn)中一噴一個準，打得德國人不得不向美軍抗議，說這武器太殘忍了，出于人道主義考慮應當予以禁止。

一戰(zhàn)結束后，德國總參謀部曾開過一個反思會。在總結美國擁槍文化對戰(zhàn)局產(chǎn)生的影響時，興登堡元帥沉痛地說： “我們竟然忽略了，這其實是一支用現(xiàn)代武器武裝的游牧民族?！笔堑?，19世紀的美國拓荒者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支現(xiàn)代游牧民族，他們的精神氣質(zhì)已經(jīng)融入今天的美國文化，而對于這一點，被美國人硬生生吃光的旅鴿可謂居功至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