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夢云
作為工作搭檔,MathiasAugustyniak與MichaelAmzalag的合作關系,在前者看來,比“我的婚姻或任何談過的戀愛還長”。1989年,還是法國國立高等裝飾藝術學院的學生的兩人初次相遇,1992年便在巴黎創(chuàng)辦了他們的工作室M/M(Paris)。
簡單來講,他們可以被稱為平面設計師或藝術指導,但在近三十年的職業(yè)生涯中,他們跨越音樂、藝術、時裝等領域打造了一個獨特的視覺體系,在圖像構建中善于運用不同媒介,比如在一張照片上覆蓋手繪圖紋,使得一個時裝圖像可以超越一張單純的照片。他們希望被視為“視覺考古學家”,邀請觀眾透過圖像的表層挖掘出更深層的意義。
出自他們對音樂的熱愛,M/M(Paris)早期的工作是為唱片設計封面,他們?yōu)锽jork打造的唱片已成為經典。1993年,他們開始與山本耀司合作廣告圖像,從此晉升為業(yè)界搶手的創(chuàng)意人士,后續(xù)創(chuàng)作出了NicolasGhesquiere在Balenciaga以及干禧年代初期法國版Vogue的眾多經典畫面。與此同時,他們跨越各種領域,參與其他藝術家以及自己作品的展覽規(guī)劃,還有書籍、戲劇海報、家具設計等。
如今與M/M(Paris)合作的時裝品牌囊括Loewe、Chloe、Alexander McQueen等,他們還與好友Ben Gorham推出了“M/Mink”的Byredo合作款香水與最新的羊絨系列。“于我們而言,設計時裝秀場和策劃藝術展之間沒有區(qū)別,”他們在東京的Miu Miu店鋪中說道,“問題還是一樣的:你如何在時間和空間中表達一個創(chuàng)意?!?008年,巴黎蓬皮杜中心曾舉辦了M/M(Paris)的個人展,而明年他們即將迎來巴黎裝置藝術博物館舉辦的大型回顧展。
這對搭檔中,Mathias是更善于表達的一個,但安靜地坐在一旁的Michael一旦開口也是直擊重點。與他們交談不難發(fā)現,其創(chuàng)作過程誕生于極其概念化的理論,而他們喜愛的時裝設計師也同樣如此——山本耀司、川久保玲、Martin Margiela。
近幾季他們與Miu Miu開啟了合作,并以三維立體的MiuMiu標志重構了2019年春夏系列秀場空間。隨后他們推出十個名為“e-Miu-ticons”(把玩表情符號英文“emoticons”)的討巧符號將其置入品牌產品中。在這個系列上市之際,他們向我們解讀了當下文化中圖像與符號的真正意義。
Mathias:多年前,我們曾給Prada創(chuàng)造過“Prada字母表”,用26個字母詮釋品牌的創(chuàng)意世界。去年Miuccia Prada再度邀請我們設計Miu Miu秋冬系列的秀場空間。我們認為Miu Miu有豐富的視覺語言,卻傾聽不到品牌的聲音。所以本季,我們在秀場中用視頻呈現了由人的動作組成的“Miu Miu字母表”,合作項目也誕生于此。
“我們在創(chuàng)造的過程中永遠想給圖片置入一層深度,當中會有某種元素讓你停下來試圖想去理解。”
Mathias:西方國家的字體排印由26個字母組成,即便我們來過亞洲很多次,我們也無法用中文、日文或韓文去溝通,所以我們選擇通過表情符號來進行一種對話。
Michael:這是很大的挑戰(zhàn),因為亞洲人的眼睛訓練更強,能辨識更復雜的文字符號。如Mathias所說,我們只有26個字母,所以解讀亞洲字體會花費更多時間。
Mathias:我們15年前就來到日本,更奇特的是,第一個真正理解我們工作方式的是日本人,他們在當中看到了某種精髓。
Mathias:永遠存在創(chuàng)造一個世界語言的夢,比如誕生于歐洲的Esperanto,但我覺得大家保留自己的語言是應該的,它能代表你來自哪里。表情符號更多是讓你通過手機或社交媒體來表達自己,反而面對面,運用表情符號很難溝通。
Michael:我覺得表情符號關乎的不是語言,而是語境,是一種情調和感受。通過電子媒體來對話是沒有語氣的,因為數碼產品會將所有東西化為二維,是平的。我覺得用符號來溝通的理由是為了追加一個比語言更普遍的層面。
Mathias:確實,當下的問題就是圖片沒有一個生態(tài)系統(tǒng)。就像人類剛發(fā)現石油時曾不經思考就隨意使用,認為直到人類滅亡都會有石油存在。我們在社交媒體上消化圖像,覺得我們被圖像包圍,但并沒有注入任何生態(tài)學的東西或秩序——我們發(fā)表很多圖,但其實什么都沒有說。是時候考慮如何對待這個龐大的信息量了。
Mathias:不是說重要與否,而是真正解讀一個圖像,你就必須了解它從哪里來,你需要的是圖像的專家,那就是我們。如果你沒有這個本領,去理解一個圖片就變得非常復雜。
Michael:如今圖片的過度消化不會改變我們如何創(chuàng)造一個新的圖像。我們在創(chuàng)造過程中永遠想給圖片置入一層深度,當中會有某種元素讓你停下來試圖想去理解。當然,我們都會有審美疲勞,因為我們天天被迫看數干個令我們乏味的圖像,但我們所面對的挑戰(zhàn)是怎么阻擋這個通量,讓你停下來觀賞某些圖片,試圖去了解它,或得到更深刻的感受。
Mathias:我們沒有把它視為一個新的logo,而是Miu Miu的一種肖像?,F有的品牌logo沒有任何問題,但我們想說的是在詮釋品牌時,不僅有新圖像的創(chuàng)造,更可以有新的符號。像我們之前提及的,要再度聽到Miu Miu的聲音,有時一個圖片做不到,因為它是沉默的,但這是符號偉大的地方,它們可以說“好的,語言對于這個品牌是有幫助的”。
“在社交媒體上,我們覺得被圖像包圍,但并沒有注入任何生態(tài)學的東西——我們發(fā)表很多圖片,但其實什么都沒有說。”
Michael:如今被這么多圖像和符號包圍,大家已經受訓于身份的辨識。在大眾傳媒中,60年代的品牌推廣方式跟當下截然不同,現在每個人都是logo的專家,每個人對此都有意見,品牌推出新的logo時能引起公共話語:是好,是壞,“天?。≡趺纯梢赃@樣”……這種宣傳方式,與時裝秀和廣告擁有同等價值。在時裝界,構建品牌形象的規(guī)則已不復存在,我們什么都看得到:可以選擇完全拋棄品牌傳承,也可以翻新過去。又或者像Hedi Slimane那樣僅僅將一個標點符號拿掉,如此微妙的做法卻成為一個敘說品牌故事的天才之舉,很多人為此傷心憤怒,但終究它引起了大眾對于品牌的議論。這些手法都同樣有效,只是有一些從視覺層面上更有意義而已。
Mathias:時裝的體系雖變了,但是時裝最終關乎衣服的創(chuàng)造,若你無法制作衣服,對衣服沒有一種理念,那就什么都沒有。一個品牌能創(chuàng)造好的圖像,這能跟衣服共存,但衣服的創(chuàng)作不止于品牌形象的傳遞。
Mathias:的確非常有意思,我們剛入行時Margiela是最厲害的人物,他是第一個給時裝引入歷史這一概念的。
Mathias:當代藝術、電影、建筑中都會參考以往的東西,讓你去衡量兩者之間的對應關系。在時裝界,Margiela是第一個這樣做的人。他告別時裝界的方式也非常令我敬佩,或許他最偉大的地方就是熟知何時給自己的故事畫上句號。當然,他的時裝理念在當下已沒有相關性,他這次回歸不是作為設計師而是一位行業(yè)專家,但若他真的重新回來,也許能解答不同的東西。
Mathias:當然!但這就是合作的重要性,因為我們工作的核心在于對話的創(chuàng)造。若你跟合伙人都溝通不了,那估計工作也不會成功,我們不只是在自我表達,更是要跟第三方進行對話。我們的好友、藝術評論家Nicolas Bourriaud在90年代提出一個非常重要的理論,并寫了《關系美學》一書,當中他審視藝術家如何跟他人共事,他提議不要與世隔絕地去創(chuàng)造,而是要跟外界產生對話。
Mathias:最終這不是一場戰(zhàn)爭,你必須考慮如何共存,不能是一個人的視角統(tǒng)領另一方的,而是怎樣通過他人來詮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