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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師未遠(yuǎn)

        2019-07-15 01:10:41楊甜
        高中生·青春勵志 2019年6期
        關(guān)鍵詞:良師夫子黃葉

        楊甜

        去看老黃時,周日下午的風(fēng)輕柔而溫暖,秋的氣息染黃樹葉,零星黃葉不舍大樹,遲遲不肯墜下樹枝。

        家屬區(qū)的樓很密集,整齊排列著像蜂箱。我們很忐忑,一年未見,害怕陌生感會沖淡一路的期待。

        “黃老師,我們來看您啦!”

        他坐在輪椅上,一身深灰色睡衣,右手被綁帶吊在胸前,似稚童一樣看著我們。

        我們并排坐在沙發(fā)上,一行八個人,沉默得連電視機(jī)細(xì)微的振動都清晰可聞。沒人打破沉默。這樣的場景,讓我難過。黃老師時不時用手帕擦去嘴邊的口水。我們看著他,又試圖用吵鬧的方式,喚醒他不小心遺忘的記憶。

        我們班向來是很吵的,一下課,嘰嘰喳喳,嚶嚶嗡嗡。老黃似乎不太理解我們聒噪的原因,每次背著手走在教室后面,看我們都像看一群野孩子,無奈又寵溺。他是個很有趣的人,點(diǎn)名要同學(xué)起來回答問題時,有人回答得同前一個人相似,他就打趣地說:“你們的回答既然差不多,那你就比他差了一點(diǎn)點(diǎn)?!蹦莻€同學(xué)一臉茫然,我們在下面笑得前仰后合。

        跟很多老師一樣,他有時會把上一屆的學(xué)生掛在嘴邊。他最愛吐槽我們的作文,總說我們的作文功底沒有上一屆強(qiáng)。他誦讀課文時,常常跟夫子一樣搖頭晃腦,還發(fā)明了漢字連讀的方式。每回他念我們的作文時,大部分的人就只好沉默。有幾個膽子大的憋不住,直接開口:“老師,您念的啥?”我們在他略帶尷尬的眼神下,憋笑憋到肩膀發(fā)抖。

        我時常發(fā)呆,思緒神游天外。他會耐心地喚我的名字,直到我懵懵懂懂地看向他,他才看著我又氣又笑地說:“心又長翅膀了?”他經(jīng)常金句頻出,我去辦公室打掃衛(wèi)生,隨口問了句:“黃老師,有垃圾嗎?”他伏案批改作業(yè),頭也不抬地回答:“你叫一聲,看垃圾會應(yīng)你不?”我被他的話噎住了,回教室向同學(xué)提起,他們大笑著把金句排行榜的第一句換成了“你叫一聲,看垃圾會應(yīng)你不”。

        怕冷場的我們絮絮叨叨,從高二講到高三,把所有記得的快樂事像倒豆子一樣倒出。他看著我們,咧著嘴笑,口水順著嘴角流下來,淌濕了胸前的衣服。

        笑著笑著,紅了眼眶:“老黃呀,您還記得我們嗎?”

        老黃沒講話,看著我們笑。曾經(jīng)那樣意氣風(fēng)發(fā)的一個人,被輪椅束縛了雙腿。腦出血奪走了他大部分記憶,曾經(jīng)金句頻出的人,現(xiàn)在講話都費(fèi)力氣。曾經(jīng)萬卷詩書藏于腹,開口即是文章的夫子,如今真的成為一個老夫子了。衰老與病痛的到來真的只在一瞬間。那么多的青蔥學(xué)子得以與他同行,他腦子里的記憶卻剩者寥寥。我對他說:“老師,我們都會一直記得您呀。您還說了我們高考時您要為我們祈禱的呢,可不能忘了?!?/p>

        他連連稱好,待我們要走時,竟掙扎著要起身。師母按住他。他說:“快把……把我……的備課本,拿過來,我要和他們一起回學(xué)校。”

        師母問:“回學(xué)校干嗎呀?”

        “上課?!?/p>

        “你不是走不了了嗎?讓他們怎么扶你去呀?”

        “不,不用……我沒問題。”

        他無力地跌回輪椅上,可仍堅(jiān)持要和我們一起走。我們笑著對他說:“老師,今天是周日哦,明天周一我們來接你?!?/p>

        他點(diǎn)頭,我們離去。他坐在那里,目光溫柔,像無數(shù)次送我們放假離開學(xué)校時,站在校門口看我們的模樣。

        站在電梯里的我們,心酸攫住心肺,隨著電梯下墜。

        樹上的黃葉落了,時有大雁從頭頂掠過,秋意漸濃,校園里香樟站立在瑯瑯書聲中。我仿佛看到老黃,他看著我們,打開課本,說:“同學(xué)們,我們今天來學(xué)習(xí)《逍遙游》。”

        他沒有忘記,只是成了莊子筆下那個“無所待”的人。

        良師未遠(yuǎn),他一直都在。

        (作者系湖南省汨羅市一中541班學(xu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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