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梔
前期回顧:初入職場的夏遲遲在公司的處境依然艱難,剛剛離開象牙塔的她覺得略微疲倦。
遲遲的母親一直想撮合她和嘉樹,遲遲猜想那么好的嘉樹一定已經(jīng)有了女朋友,不知道嘉樹一直在暗戀她。
霸道總裁林一爾依然對遲遲興趣很大。
下班回來的遲遲,和姐妹幾個一起吃完一頓豐盛的火鍋,終于掃去一天疲憊。
Chapter 10
小女孩的臉頰被食物撐得鼓鼓的,聽到夏遲遲說起白天發(fā)生的事,圓圓的大眼睛里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似乎是對這句話持保留意見。
夏遲遲臉色一僵,就聽到身后白樂樂的笑聲更大了,她整個人都在沙發(fā)上打滾,嚷嚷著讓吳曉朵給她揉揉肚子。
吳曉朵一向冷情的眼里也帶了點兒笑意。
夏遲遲索性不理她們兩個,專心夾了一筷子牛肉。小女孩識趣地張大了嘴巴:“啊……”
新鮮筋道的牛肉送入小女孩的口中,夏遲遲生怕女孩被噎住,又把旁邊的橙汁拿了過來。
“好吃?!迸⒁贿吋?xì)嚼慢咽著牛肉,一邊好奇地看著夏遲遲,又看了看吳曉朵和白樂樂。
“遲遲姐姐,如果你是笨蛋的話,我就最喜歡笨蛋了……”小女孩忽然輕聲說道。
夏遲遲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腦袋,輕聲細(xì)語地說:“可姐姐不是笨蛋啊……”
“我叫蘇星月,你可以叫我丫丫。我媽媽叫蘇嘉禾。我們就住在你們隔壁,我知道姐姐的,姐姐你不知道我嗎?”小女孩自我介紹道。
夏遲遲一邊給她喂橙汁,一邊輕聲道:“以后不許隨便和陌生人走知道嗎?”
小女孩的小臉一下子垮了,不過還是乖乖回了一句:“好?!?/p>
“……”夏遲遲看著小女孩乖巧的模樣十分想笑,但強自忍耐,不行,不能破功,她一定要讓丫丫認(rèn)識到這個常識。
丫丫皺著小臉想了想,說:“你們有肉肉吃,你們還很漂亮!”
聽到這句話,臉再也繃不住了,夏遲遲嘆了口氣,心想丫丫才多大呀,一個小女生,以后再慢慢教吧。
“丫丫……以前很少吃肉嗎?”
丫丫點點頭,又搖搖頭,說:“以前沒有肉肉吃,現(xiàn)在有了,學(xué)校食堂有肉肉吃。不過,我媽媽給我的零花錢總是不夠,我可以買肉餅——里面也有肉。”
夏遲遲聽得一陣心酸。
丫丫一臉安慰的樣子,說:“我不喜歡肉的,沒關(guān)系。”
白樂樂走了過來,說:“姐姐這里還有牛肉干、薯片,吃完了和姐姐一起看動漫好不好?你喜歡什么動漫?嗯,《小豬佩奇》?”
丫丫大人一樣嘆了口氣:“樂樂姐姐,你為什么總是那么天真啊,還喜歡小豬佩奇,我們同學(xué)都不看《小豬佩奇》?!?/p>
白樂樂笑得喘不過氣來,托著腮,說:“嗯,那你喜歡什么?”
丫丫揚眉:“當(dāng)然是名偵探系列了!丫丫將來也是要做偵探的。”
吳曉朵看吃得差不多了,默默地收拾了碗筷。
夏遲遲聽著她們聊天,手忙腳亂地拿出自己囤積了很久的零食,又從冰箱里找到1664和百利,將薯片和爆米花都放在盤子里,然后找吳曉朵一起拌了水果沙拉,又裝了滿滿一大盤辣味鴨腸、藕片和素腐竹。
考慮到丫丫不能喝酒,夏遲遲還特意用牛奶紅茶調(diào)兌了奶茶,里面放了巧克力碎,雖然沒有啤酒清爽,卻能甜到人心坎里去。
丫丫跟在她的身后像看到寶藏一樣一聲聲驚呼著,激動得像只嘰嘰喳喳的小麻雀??吹较倪t遲端出大大的一盤電視中才能看到的巧克力千層蛋糕,她簡直興奮得要昏過去了。
小女孩憧憬的美好世界大概就是這樣了吧,和幾個漂亮的好友一起合住一個合心的小房子,再也不用被媽媽教訓(xùn),每天可以換著花樣吃好吃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還可以任意看自己喜歡的動漫。
再也不用想誰嘲笑了自己,也不用難過自己永遠(yuǎn)一個人在家寫功課,童年真是太累了,好像有無數(shù)的繩索將她的小心臟捆得扎扎實實,再也呼吸不過來。
長大的世界真是太美好了,她有一天也會變成和遲遲姐姐、樂樂姐姐、曉朵姐姐一樣開心的大人嗎?
甜甜的蛋糕塞進嘴巴里,幾個姐姐的笑聲好像好聽的音樂,她們和自己說著話,給自己吃著好吃的,女孩獨有的香氣縈繞在鼻尖。她喜歡她們漂亮的裙子,喜歡她們好像無憂無慮的臉,喜歡她們的高跟鞋,還喜歡她們漂亮的長發(fā)。
年幼的女孩甚至有些恐懼。
也許這是一場夢吧,醒來之后,她還是要面對冰冷的儲物間,總是忙于工作隨意對她發(fā)脾氣詛咒她說她是吸血鬼的媽媽。她甚至不被允許進入媽媽的房間,因為那里有媽媽寶貴的筆記本電腦,如果她敢讓媽媽失望的話,就會被媽媽活活打死的。
為什么媽媽可以穿漂亮的衣服,自己就不能穿呢?她很想吃蛋糕房里美味的蛋糕,可是媽媽說,她沒有多余的錢給自己買蛋糕,如果想要蛋糕,等她長大賺錢后自己給自己買。
可是長大,真的是很漫長的事情啊。
這些姐姐,也和自己小時候一樣嗎?
她將來,真的會變成頭發(fā)又順又長,渾身都明艷的女孩嗎?
丫丫口中的蛋糕忽然苦澀起來,奶茶也不再美味,她竭力和所有姐姐一起笑著,她不想讓這些姐姐看清楚自己的處境,她甚至想要騙這些姐姐自己過得很好。如果被看出來她其實是這么卑劣的存在的話,這些姐姐會離自己而去吧。
夏遲遲看著丫丫身上破舊的裙子,忽然笑道:“丫丫,姐姐會做小裙子哦,你要不要姐姐給你做漂亮的小裙子?”
丫丫喝奶茶的動作一頓:“小……小裙子嗎?”
“嗯?!毕倪t遲歪頭笑了笑,“姐姐曾經(jīng)在大學(xué)社團里可是手作娘哦,團里的洛麗塔小裙子姐姐都會做,還有不少紙樣,縫紉機也還在……把那些紙樣改小一點就可以給你做出合身的小裙子了。”
一條小裙子動輒成百上千元錢,遲遲以前還沒有退坑的時候只買了幾件就撐不住了,在現(xiàn)實的重壓下,活生生將自己逼成了蘿娘圈的手作大佬,不僅小裙子,發(fā)帶和包包也都可以試試。
丫丫想了想,遲疑道:“會不會……很麻煩……要花錢嗎?”
遲遲愛憐地摸了摸瘦小卻清秀的小女孩:“傻瓜,你現(xiàn)在就要學(xué)會懂得,自己比錢重要。”
丫丫眸子里微微疼了一下。
遲遲從口袋里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小梳子,將丫丫的頭發(fā)打散,又一點點地梳理著,最后仍然是雙馬尾的樣子,可是兩個側(cè)邊是美麗的麻花辮,額前是細(xì)細(xì)薄薄的劉海,看上去精致秀氣得像畫報里的女孩。
她又翻出綿羊油,輕輕涂在丫丫被風(fēng)吹日曬的小臉上,然后慢慢揉開。
“好香?!毖狙据p聲感嘆道。
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細(xì)膩的觸感在臉頰上慢慢化開,好像……
她在被好好對待,被人關(guān)心著,被珍重著。
丫丫的小身體僵住了。
“這個……”樂樂瞇眼道,“這個難道是我男朋友從澳洲給我?guī)У木d羊油的同款?”
遲遲一直沒好意思告訴樂樂,這款綿羊油充其量幾十塊錢,可樂樂一直對自己那個青梅竹馬的男朋友推崇備至,而遲遲總覺得那個男孩哪里怪怪的。
“啊……”夏遲遲輕聲道,“應(yīng)該不是同款吧,這個是我上網(wǎng)買的……不到一百塊……”
樂樂很篤定地點頭:“絕對不是同款?!?/p>
她拿過來仔細(xì)看了看,又嗅了嗅,說:“估計是國產(chǎn)的,不過看樣子很不錯,蠻滋潤的,適合丫丫用?!?/p>
夏遲遲笑了起來,看向丫丫:“丫丫,喜歡嗎?”
丫丫驚艷地看著自己原本已經(jīng)皸裂的小臉現(xiàn)在奇跡般恢復(fù)了嬌嫩。她看著那盒綿羊油,眸子里露出艷羨。
她的內(nèi)心掙扎著。
媽媽說,女孩子要那么漂亮沒有用。
媽媽說,她沒有錢給她多余的花銷,她如果是個懂事的小姑娘,就不要隨便開口要一些不可能的東西。
媽媽說,她要做一個聰明的大人。
丫丫一下子不說話了。她幾乎懷著敵意看著那個小瓶子。
她要懂事要做大人呢。
“不……”
她還沒有說完,身上一沉,綿羊油已經(jīng)放進她的口袋中。
沉甸甸的感覺。
丫丫屏住了呼吸,那一瞬間,暗到密不透風(fēng)的內(nèi)心好像坍塌出一個角落,有熹微的光落進來。
——不是的。
她很重要。她也值得。
“懂事”到底是什么?
為什么她覺得自己很懂事,可是得到這個小瓶子還是覺得那么開心啊。
真是一件讓人難過又不能相信的事情。
夏遲遲看著她一副糾結(jié)的模樣,笑道:“小傻瓜,為什么你看上去總是心事重重啊?難道不應(yīng)該為了得到禮物開心嗎?這是給你的哦……以后還會有許許多多的禮物呢,遲遲姐姐很愛你呢。”
“夏遲遲,你太狡猾了!丫丫,樂樂姐姐也愛你呢。雖然樂樂姐姐手殘,不會做小裙子,也不會做奶茶,更沒有綿羊油順手送給你,可……”白樂樂越說越?jīng)]有底氣,想了想,將頭上的絲帶摘下來,系在丫丫的頭發(fā)上,“好看不,你樂樂姐姐送給你的,樂樂姐姐也愛你的?!?/p>
吳曉朵原本一直默不作聲,此時也走了過來。她手里拿著一本書,說:“這是《世界名人傳記》,希望可以對你的人生有所幫助?!?/p>
Chapter 11
白樂樂忍不住吐槽:“吳曉朵,你應(yīng)該送她《愛麗絲漫游仙境》之類的吧,這本書不適合吧?”
吳曉朵淡笑道:“我覺得很適合。這本書里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念,并且為了自己的信念和夢想,能夠忍受尋常人不能忍受的苦,一步一個腳印走出自己的人生道路。我覺得對于丫丫的人生來說,興許會有很好的啟發(fā)?!?/p>
“可是……對于一個十歲的小姑娘來說,是不是太沉重了?還是不要了吧?!卑讟窐啡匀徊惶澩?/p>
這種大部頭,樂樂暗忖,自己都看不下去的吧。
人生?!丫丫一下子奪過了書,說:“我要的,我要的……”
吳曉朵幾度欲言又止,最后終于憋出了一句:“丫丫,朵朵姐姐也愛你。”
丫丫一副好像快要透不過氣的表情,夏遲遲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的眼底蓄積了許多眼淚。
愛啊。
可是……電視上不是說,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嗎?
如果說出去,會被人笑話的吧。
正說著,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一個女人冰冷而克制的聲音傳來:“您好,聽說蘇星月在這里是嗎?”
屋內(nèi)的氣氛忽然僵住了。
差不多十點半了,的確是丫丫媽媽下班回來的時候了。
快樂的時間總是短暫的,還未開始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夏遲遲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她笑著摸了摸丫丫的額頭:“你媽媽來接你了呢。太好了不是嗎?”
丫丫抿緊了唇不說話,她一把將發(fā)帶扯了下來,和大部頭一起塞進了書包。
如果讓媽媽看到會生氣的吧,一定會。
任何能夠讓自己開心的事情,媽媽都會生氣的。
她愛媽媽,不想媽媽生氣。
她想做一個聽話懂事的女孩子。
那一瞬間,仿佛剛開始透露出鮮妍光澤的小女孩一下子收斂起所有的美好,重新變成了那個破布娃娃。
蘇嘉禾站在門口,一天的疲憊讓她的眼底浮起一層淡淡的青黑,天知道她今天有多倒霉,又加班到十點,地鐵都沒了!只能打車,足足花了七十塊錢才回來。
月底了,身上的錢連支唇膏都不夠買,給那個男人打電話,還是他老婆接的!她心里清楚,那個男人,是一分錢也不會給她們母女了。
回來又找不到丫丫,找物業(yè)調(diào)了樓道監(jiān)控才發(fā)現(xiàn)是隔壁那三個女大學(xué)生帶走了,她就不能省點心?
懷著一肚子火,蘇嘉禾冷冷地看了一眼房間里的女孩們,微微點了點頭。
夏遲遲也在看著蘇嘉禾。
這是一個高挑清瘦的女人,身上透著一股暮夏花朵熟爛到快腐敗的氣息。
她的臉可能做過微調(diào),被玻尿酸注射的鼻子不自然地高挺著,臉上是水光針過度注射的痕跡。厚厚的紀(jì)梵希家瓷白色粉底刷在她疲憊暗沉的臉上很不協(xié)調(diào),蘿卜丁720色澤暗紅的唇膏,是這個女人對自己年齡的認(rèn)輸嗎?還是為了搭配某些顏色的奇怪癖好?香水味道高仿了反轉(zhuǎn)巴黎,白樂樂以前有過一瓶,后來過了保質(zhì)期就用來熏屋子,夏遲遲絕對不會錯認(rèn)這個味道。
身上背著一個針腳不大對,所以可能是傳聞中純手工制作的名牌包,手上戴著水鉆貝母手表,因為夏遲遲以前做手作娘,對這些貝母頗有研究,所以很輕易地認(rèn)出貝母是假的。其實這種手表不如買假表,因為真的貝母打磨成表盤很容易裂,反而是塑料的耐用一些。
夏遲遲為自己心底不客氣的評價稍微訝異了一瞬。
她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從各方面都對這位隔壁的女人毫無好感。
“丫丫,過來?!?/p>
夏遲遲慌忙說:“丫丫好像很喜歡蛋糕,這里還有沒吃完的,要不你帶回去給丫丫吃吧?!?/p>
蘇嘉禾看了一眼夏遲遲,眼底帶著淡淡的輕蔑:“不用了?!彼焓掷⊙狙镜男∈?,“謝謝你們今晚照顧丫丫?!?/p>
夏遲遲笑著擺手:“沒關(guān)系的,以后你如果忙的話,可以讓丫丫來我們家做客?!?/p>
蘇嘉禾矜持而冰冷地朝著夏遲遲點了點頭。
轉(zhuǎn)身帶著丫丫回家,蘇嘉禾低頭皺眉問道:“你怎么又忘了帶鑰匙?這么喜歡到別人家住?”
丫丫深深地垂下頭,小小的拳頭緊緊攥著裙擺。
白樂樂把手放在夏遲遲的肩膀上,探頭看過來:“這個女人一身名牌,好像不缺錢啊,為什么這么對丫丫?”
夏遲遲慌忙把白樂樂拽進屋子里,低聲道:“噓——會被聽到的。”
白樂樂“哈”了一聲:“不會吧?!?/p>
夏遲遲有點頭大,搖著白樂樂的肩膀,說:“樂樂,真的會被聽到的,她離我們就幾步遠(yuǎn),興許還會生氣吧?!?/p>
白樂樂干脆也生氣了:“我說的都是真的啊,本來就是她不夠盡責(zé)!”
夏遲遲想說蘇嘉禾穿的都是假冒牌子,可是想想白樂樂大嘴巴,如果不小心說出去就更不好了,只能道:“大概……是有什么苦衷吧,你別亂想,哪個媽媽不愛自己的女兒啊?!?/p>
白樂樂的眼睛垂了下來,明顯被說動了。
這時手機鈴聲忽然大作起來,白樂樂本來已經(jīng)蔫了,聽到這個聲音立馬來了精神:“是我男朋友給我打電話了!”
說著,她就抱著手機往自己房間里鉆,甜蜜的聲音恨不得所有人都聽到。
“不是發(fā)短信和你說了嗎,今晚你玩完游戲就早點睡覺好了,我們家今天來了一個小客人,我們可能會晚點上線?!?/p>
“什么……你又要錢?我……我不是昨天才給你打了五百塊嗎?”
電話那頭不知道說了什么,白樂樂整個人都僵住了。
夏遲遲走了過去,白樂樂抬起頭看向她,神色怔忡惶惑。夏遲遲伸出一只手,白樂樂下意識地握緊,她渾身都在顫抖。
“這個月我已經(jīng)給你打了五千塊了,我不是不想你過得自在一點,可是這些錢如果正常生活的話,一定夠了吧——”說到這里,白樂樂有點焦灼,“你是不是被騙了啊?還是出什么事情了?”
因為離得近,夏遲遲聽到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道:“這年頭,五千塊能夠干什么?我跟你講樂樂,我現(xiàn)在在做電商,要鋪貨,還要上直通車,每天都在燒錢啊。不過等我賺錢了就好了,一個月幾十萬,到時候你要什么都有?!?/p>
白樂樂想了想,說:“我上你的那個店鋪看了,不是還沒有挑好上什么貨嗎?這么著急燒錢是不是不大好?”
“樂樂,你不相信我啊?”
白樂樂皺著眉,說:“我是這樣想的,你爸爸不是給了你十萬塊嗎?我這邊再攢攢,我們先穩(wěn)妥點,湊個首付把房子買了,把婚結(jié)了再說。房貸可以慢慢還,你一點做生意的經(jīng)驗都沒有,如果賠了我們該怎么辦……”
“你說來說去就是不想借唄。”
白樂樂急道:“不是,哥,你聽我說好嗎……”
“算了。我找別人借錢去?!?/p>
白樂樂一下子慌了:“我是真的沒錢了,我每個月才幾千塊,房租還是遲遲、曉朵幫我墊的,我給你的,都是我爸媽以前攢下來留給我的啊?!?/p>
“我說不用了,好嗎?”
白樂樂的聲音幾乎是懇求了:“不然我去找你,我們再想想辦法?你現(xiàn)在在哪里,我這就過去?!?/p>
“老子說不用了,你聽不懂嗎?你能不能更傻一點?”
白樂樂的手越來越?jīng)?,她忍住哽咽:“我問你……你現(xiàn)在在哪里?”
“老子憑什么告訴你?”
與此同時,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聲:“不會吧,不就是問女朋友要點錢,這點錢都不肯給你啊?!?/p>
“你到底在哪里?”
“夠了夠了!我和雞腿、老幺在網(wǎng)吧開黑呢,剛才那個女人是雞腿媳婦兒,你上次不是見了嗎?你上次不是說給我買了《后天》專用耳機嗎?在哪兒呢?老子現(xiàn)在天天對著電腦打一點兒意思都沒有!”
白樂樂一下子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原來他不是去亂七八糟的地方找女人了,他還是愿意解釋的,他心里還是有自己的。
“我買好了,情侶的,我的是粉色,你的是藍(lán)色?!?/p>
對面男人忽然爆了一句粗口。
“你是不是傻?我是不是跟你說過,千萬別買情侶款,千萬別買情侶款,你還是買了。那玩意兒就是個噱頭!把兩個劣質(zhì)的沒人要的換個顏色捆綁一起賣!騙的都是傻子!要買就買最高端的那種,寧可價格貴點?!?/p>
白樂樂被罵蒙了,委屈地說:“可是我買的……”
“好了好了……我不要了!”
“真的,都是好的。”
“我說了我不要了!什么破玩意兒!愛滾滾,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白樂樂掛了電話,本來還有點高興的樣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垮了,抱著夏遲遲就哭了起來。
“都怪我……”不等夏遲遲開口說什么,白樂樂就開始認(rèn)錯了,“我明明知道他不喜歡情侶款耳機,還是買了。他不喜歡我不聽話的樣子?!?/p>
夏遲遲忍不住道:“樂樂……我覺得他不適合你。”
白樂樂看了一眼夏遲遲,掙扎和執(zhí)念在心中糾纏成一處:“沒有啊……”
她的嗓音很虛弱:“沒有,真的沒有,我發(fā)誓,他對我很好啊。只不過,他的性格就是這樣,我愿意和這樣的他在一起。你看,他很兇,我很溫柔,有人欺負(fù)我了,他就會為我出頭啊。我傻,他很聰明,這樣才好啊,每次我犯傻的時候他都能幫著我?!?/p>
說著說著,她又破涕為笑:“你說是不是啊,遲遲?”
夏遲遲低低地說:“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哭了?!?/p>
吳曉朵此時也失魂落魄地走了過來:“樂樂……這是怎么了?”
白樂樂擦了一把眼淚,笑嘻嘻地抬起頭:“沒有沒有,我很好啊,一會兒還要找我男友一起打游戲呢。曉朵,你今天……是不是發(fā)了稿酬???”
吳曉朵干凈的臉上露出憂郁的神色:“嗯,發(fā)稿費了?!?/p>
“多少錢?”
吳曉朵咬了咬唇:“才一千五?!?/p>
夏遲遲心里默默地想,看來,網(wǎng)費的重任,到時候真的要自己一個人承擔(dān)了。
“可能是我的文有問題吧。”吳曉朵嘆了口氣,“我投了很多家雜志,但他們都說我的文不夠套路。我不想寫千篇一律的文章,那些文章像復(fù)制粘貼一樣,我看得覺得惡心。我想寫我自己的東西,哪怕題材不是那么受歡迎……不行嗎?”
“可以啊……當(dāng)然可以……我支持你,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夏遲遲鼓勵道。
吳曉朵笑了笑:“不過沒關(guān)系,我手里還有點積蓄,暫時生活不成問題。”
“積蓄?”白樂樂皺眉,“你哪里來的積蓄……難道,是他?”
吳曉朵清秀的小臉一下子有點不知所措。
她轉(zhuǎn)移話題道:“該睡了,遲遲我去洗漱了,你和曉朵打完游戲也早點睡?!?/p>
夏遲遲有點迷茫地看了一眼匆匆離開的曉朵,又看了一眼白樂樂,問:“什么他?難道曉朵有男友了?不對啊,曉朵什么時候有男友了?”
白樂樂道:“就是……以前大一的時候追過曉朵的那個大我們一屆的作家啊,說是什么很厲害的那個?!?/p>
“曉朵當(dāng)時不就拒絕了嗎?”夏遲遲有印象,實在是因為當(dāng)時鬧得太轟動,在所有人都以為曉朵會一下子平步青云的時候,曉朵卻不聲不響地拒絕了那個男人。
那個男生其實挺不錯,印象里很溫柔,說話也很和氣,和許多苦苦掙扎的網(wǎng)文小撲街相比,人家年紀(jì)輕輕第一本書就封神了,也教過她們幾個許多寫文的知識。
她們一直以為曉朵也喜歡他。
那個男生足足追了曉朵兩年,從曉朵的大一后半學(xué)期追到大三前半學(xué)期,后來聽說病了,然后就封了筆,從此銷聲匿跡了。
“那個男生又回來了?”夏遲遲驚訝地問道。
“不知道啊,可是我知道,那個男生經(jīng)常換戶頭給曉朵打錢,還說什么——即使他離開了,也會讓曉朵衣食無憂。曉朵被爸媽攆出家門的時候身無分文,就是靠著他給的錢活下來的。不過啊,就是找不到人,戶頭還經(jīng)常換,曉朵想還錢給他,人家卻把她的聯(lián)系方式都刪了。只是,每個月都會打錢,已經(jīng)堅持一年了?!?/p>
夏遲遲承認(rèn)自己是個庸俗的人,比不過曉朵心高氣傲,她沉默了片刻,問道:“多少錢啊?”
“三四千吧,能有多少啊。不過日?;ㄤN是夠了?!卑讟窐凡恢老肫饋硎裁?,“我覺得,有一天,如果我和我男友分手了,我也會這么做吧。不為別的,就是想讓他過得好一點。他那么笨,做生意又總是虧錢,總是希望他能好好地活下去吧。”
夏遲遲想了想,覺得要是自己的話,大約會——
“雖然沒有前男友,可是敢和我分手的男人,我還是希望他天天出門遭雷劈?!?/p>
吳曉朵躲在門后,低著頭,鏡片后的眼睛有些落寞。
他沒有不聯(lián)系她。
他也有找她。
他的賬號密碼她都有,他從來沒有改過。
心里一團亂麻,她走到電腦前,下意識地打開了郵箱。
里面躺著一封郵件,她打開,是很簡單的一張照片。
湛藍(lán)的天空,云層很低,那是他的手,手指上停著一只海鷗。
下面是一行簡單的字:曉朵,這只海鷗很像你。
她看了會兒那只笨鳥。
像嗎?
不像。
吳曉朵刪掉了匿名郵件。
她還記得當(dāng)時所有人知道他追她之后的流言蜚語。
“哎喲,曉朵,你發(fā)達(dá)了啊,那可是網(wǎng)文界新星啊。”
“有什么了不起的,想要傍大腿啊?!?/p>
“不就是靠著一個男人嗎?有什么本事。”
……
她當(dāng)時都蒙了。
她從來沒有想過那么多事情,可是如果真的和他在一起了,她還要寫書嗎?
寫書賺一百也好,一千也好,每一分錢都是自己賺的,可他是什么樣子的她很清楚,恨不得幫她把所有學(xué)費生活費都繳清了,恨不得給她買所有她想要的東西。
他說她看不得她吃苦的樣子。
她知道,他的溫柔是多么容易讓人沉溺,有時候她甚至?xí)岩桑约盒列量嗫鄴甑降?,還不如他動動手指給她的錢。
她一個月的稿酬,不如他一天的百分之一。
值得嗎?那些努力?
她清楚地記得自己被嚇到的樣子。
那是她從小到大最害怕的事情,忘記了自己是誰,她很怕自己會率先放棄自己。
這是她拒絕的理由,也是她之所以是自己的原因。
客廳。
白樂樂哭了一會兒,擦了擦眼淚,拉住夏遲遲的手低聲懇求道:“遲遲,陪我打《后天》好嗎?”
夏遲遲半靠在沙發(fā)上,打了個哈欠,聞言搖頭:“不行,太晚了,明天還要上班。”
白樂樂不依不饒:“算我求你了好嗎?我男朋友現(xiàn)在在網(wǎng)吧,肯定在玩《后天》,我想上游戲找他……你陪陪我吧?!?/p>
夏遲遲想到白樂樂的男友就覺得心情不大好,好半晌才吭聲:“我勸你還是和他分手吧。我覺得他對你并不好?!?/p>
白樂樂快哭了,沉默了會兒,哀聲道:“算我求你好不好,我真的好想找他,可是我不敢一個人去找他。他現(xiàn)在肯定還在生我的氣呢,你就陪我一起吧?!?/p>
夏遲遲看著白樂樂蒼白的臉色,深深嘆了口氣,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陪你就是了。別哭了?!?/p>
白樂樂這才笑了:“你真好。”
夏遲遲湊過去,輕輕摸著她的小臉,幫她把臉上的淚水一點點擦干,笑道:“哭成花貓臉了……”
白樂樂吸了一下鼻子,一張嬌俏的小臉抬得高高的:“你知道天生麗質(zhì)成這樣有多么不容易嗎?我可是那種就算哭也是梨花帶雨,美得一塌糊涂的女人!”
她站起來,把耳機遞給夏遲遲:“我先在游戲里找你,然后再去找我男友,不知道他看到我會不會嚇一跳呢,哈,想想還真是蠻期待呢?!?/p>
夏遲遲猶豫地笑了笑。
白樂樂俯身,抱住夏遲遲狠狠地罵道:“我真的好想他啊,我掛了他的電話之后就開始渾身發(fā)慌,遲遲,你說我是不是犯賤?為什么我會瘋了一樣害怕他會離開我?!?/p>
夏遲遲看向白樂樂:“樂樂,如果有一天你和他沒有在一起了,你會后悔嗎?”
白樂樂擦了一把眼淚,本來這樣的問題,從前的白樂樂是會生氣的,可是此時的她垂下頭,安靜了好久。
微微卷曲的長發(fā)好像垂落的花蔓,落在她的臉側(cè),她忽然笑著輕輕搖頭:“遲遲,我不會后悔的,因為我的選擇,是當(dāng)下的我所有的愿望。即使重來一次,我也愿意,為了我的感情付出一切。”
她忽然抬起頭,帶著些許痛苦地說:“為什么我要從小就學(xué)會忍耐,為什么所有人都告訴我我的感情無足輕重,未來才是最重要的?難道我們不是活在當(dāng)下嗎?從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訴我我不重要,感情不重要,總是有比我重要的事情。聽話啊,讀書啊,上大學(xué)啊……為什么,我從來不重要?我不會后悔,相反,等到將來我老了,至少我還有回憶,我也曾經(jīng)做過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渾渾噩噩地過完我的一生?!?/p>
我們還年輕,人生才開始,我們有足夠的時間揮霍,去不顧一切地選擇自己想要選擇的路。
盡管遍地荊棘,可是我絕對不會后悔。
白樂樂揩掉眼角最后一滴淚水,說:“遲遲,我想做我想做的事情?!?/p>
夏遲遲輕輕“嗯”了一聲:“我陪你啊?!?/p>
她起身,去倒了兩杯1664,遞一杯給白樂樂:“干?!?/p>
白樂樂喝了一大口,然后戴上耳機,一臉嚴(yán)肅地說:“我要進游戲了,遲遲等你哦!”
遲遲也伸手拿了耳機,小巴掌一揮:“走走走,游戲見。”
場景一瞬間轉(zhuǎn)換,系統(tǒng)提示,是否讀取下線期間游戲歷程。
嗯?
那是什么?遲遲直接點了“是”。
游戲尚未進入主線,無可讀取游戲歷程,是否直接進入游戲?
“……”
下期預(yù)告:遲遲陪著心情低落的白樂樂進入游戲,再次遇到那個聒噪的系統(tǒng),話癆程度讓夏遲遲深度懷疑它是人工客服。
遲遲在游戲中的身份是警察,白樂樂出場就是平民,游戲里的形象是少婦,對遲遲抱怨不止。
新生兒不斷被政府抱走,很多夫婦因為生下畸形兒瘋癲,作為警察的遲遲與新認(rèn)識的搭檔慕言相識,暴動與命案接踵而至,怯懦的夏遲遲可以破案嗎?
溫潤的慕言看上去似曾相識,他又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