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劍雄

地方志重要任務之一，是厘清歷史上行政區(qū)劃和地名的來歷以及演變過程。從中可知，無論從行政區(qū)劃、風土人情，還是人口、文化，上海與江南的關系相當密切，其實上海本身就是江南的一部分。

一、江南涵義的歷史地理學闡釋

早在先秦時期就有“江南”的名稱。但此時江南并不是指長江下游，而是指長江中游，現在江西、湖南一帶的長江南面。從地圖上看，安徽到南京這一段長江的走向是從西南到東北，所以不是江南而是江東。上海這一帶的長江就叫“江東”。比如“項羽無顏見江東父老”“江東子弟”等說法，項羽起兵時在蘇州，兵敗時到了安徽長江邊上。此時渡江過來是向東的，所以稱為“無顏見江東父老”。

此后“江南”范圍慢慢擴大。從行政區(qū)劃來講，唐朝貞觀元年（627年）設立江南道，轄今天的上海以及湖北、四川長江以南的一部分，還包括貴州的東南一角。江南道太大，不便于管理。開元二十一年（733年），江南分出江南東道，乾元元年（758年）廢。治所在蘇州，轄蘇南、滬、浙、閩及皖、贛數縣。

北宋至道三年（997年），設立江南路，治所在昇州（今南京），轄江西、江蘇鎮(zhèn)江，大茅山、長蕩湖一線西及長江南，皖江南部分與鄂數縣。北宋天禧二年（1018年），江南路東面設為江南東路，治所在江寧府（今南京），管轄江蘇的鎮(zhèn)江、大茅山、長蕩湖一線以西和長江以南，還有安徽的江南部分、江西信江流域的北面以及九江等數縣。

元朝至正十六年（1356年），朱元璋在自己占據的地方建了江南行中書省，治所在應天府（今南京），管轄江蘇、安徽（包括婺源）、上海。歷史上的安徽包括江西的婺源，婺源在民國時劃出安徽。明洪武元年（1368年）改置中書?。ň煟?。朱元璋定都南京，為了建一個大的首都直轄區(qū)，將江蘇以及安徽鳳陽劃了進去，最大時浙江嘉興這一帶也都包括在內。上海就在當時的京師范圍內。

朱棣在永樂十九年（1421年）遷都北京，北京稱為京師，南面的京師稱為南京，又稱南直隸。上海在明朝屬于南直隸。清朝入關定都北京，不可能再有兩京，將原來南京改稱為江南省。江南正式稱之為省，治所在江寧府（今南京）。后來因江南太大，安徽、江蘇、上海都包括在內，所以在康熙六年（1667年）將其分開。如果南北分，必然會出現北方窮、南方富的局面。所以決定東西分，即從中間分開。靠西叫安徽，得名于省會安慶府和南面的徽州府。東面叫江蘇，得名于省內最主要的兩個府江寧府、蘇州府。上海歸江蘇松江府上?？h管轄。

總之，江南的涵義有兩種。一種是狹義的“江南”，指江蘇、浙江八個府和一個州，即江蘇的蘇州府、松江府、常州府、鎮(zhèn)江府、江寧府、太倉州，還有浙江的杭州府、嘉興府、湖州府。廣義的“江南”則是指江蘇、安徽長江以南和浙江錢塘江流域，甚至包括江蘇的揚州、江西在長江南面的幾個縣。但無論從廣義還是狹義的地理概念來看，上海都屬于江南的一部分。

二、上海的行政區(qū)域變遷

對于上海如何從江蘇省分出來，最終形成國際大都會的問題，歷來有一種說法——其實主要是外國人的觀點，認為租界的出現使上海從一個小漁村驟變?yōu)閲H大都市。一方面是因為他們不了解歷史，另一方面是突出上海有了租界才成為“大上海”的。實際上，上海經歷了一個不斷開發(fā)、不斷發(fā)展的過程。

這個過程可以追溯到公元10世紀形成的聚落。對于“上?！泵Q的由來，有種說法認為其得名與海有關，因為它在海的上洋或者海的上面。這種說法是對于“上?！眱蓚€字的望文生義。根據地名學的基本原理，一般情況下，聚落最早名稱往往是用其附近主要的地理要素。其實，之所以稱之為“上?！保且驗榫勐涑霈F在吳淞江的一條支流邊上，這條支流就是“上海浦”。它的附近，還有一條河是“下海浦”。直到近代還把有些河稱為“浦”，如黃浦江原稱之為“黃浦”。這也非常符合聚落形成的規(guī)律，一個聚落或居民點要形成并得以延續(xù)，首先要就近解決居民生活、生產用水以及與外界的聯系。在還沒有機械交通工具的情況下，最便捷的一種運輸手段就是水運。所以江南這一帶的聚落、居民點，包括那些市、鎮(zhèn)、縣，毫無例外都在河邊、水邊。

聚落發(fā)展到11世紀后期，經濟繁榮，人口增多。北宋時在上海浦設立專門征收酒稅的衙門——務。如果政府設立稅收的衙門，考慮到行政成本，必定是設在收稅額度比較高的地方。因此，上海務的設立，說明上海這一帶存在兩種可能：一種是本地產糧食已經比較多，所以有相當多的商品糧可以用來釀酒。因為糧食首先要保證生存食用，食用多余下來才會去釀酒；另一種，這里是一個酒的集散中心、交易中心，而能成為集散、交易中心，必然有其他方面的條件，比如商業(yè)發(fā)達、交通便利。無論哪種可能，都說明此時上海的規(guī)模絕不可能是一個小漁村或者小村莊，而是一個人口密集、經濟發(fā)達的居民點。

約13世紀后期（南宋末）設上海鎮(zhèn)，屬江南東路嘉興府華亭縣。元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升為上?？h，屬江浙行省松江府。此時江蘇、浙江是一個政區(qū)，叫江浙行省。華亭縣已經變成松江府，上海歸松江府管轄。如果從政區(qū)角度來看上海源，上?？h隸屬松江府是歷史事實。

此后上海地位日益重要，重要標志之一就是清朝把管理從乍浦到連云港的江海關搬到了上海，可見上海在沿海交通中的地位。很多人以為上海海關只有租界有，租界的是租界海關，清朝設立四關，其中江海關就設在上海。之所以英國提出“五口通商”，上海的地位就明顯超越其他四個口岸，就是因為最晚到清朝時就已經形成的基礎。1843年因為中國參加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跟英國、美國結成反法西斯同盟，所以重新改訂中美中英條約，收回了租界。但當時租界已被日本占領，日本人為掩蓋罪行，先宣布廢除租界，將租界交給汪偽。直到抗戰(zhàn)勝利，中國政府才正式接管租界。

上海本來沒有市的稱呼，開埠以后，清朝看到了上海和長江口的重要性，1898年清朝決定把位于長江口的吳淞辟為商埠，上海也一度被稱為淞滬。1927年北伐戰(zhàn)爭勝利，南京政府在上海首先建立上海特別市，3年后改稱上海市。在沒有上海市以前，一直都是作為上海縣的。1927年以后有了大上海計劃。1929年7月，正式劃定江灣以東這一帶，作為新市區(qū)的中心。后因發(fā)生抗戰(zhàn)而終止，實際上并沒有建成。一直到解放前上海市主要是市區(qū)加上郊區(qū)的一部分。1958年并入原屬江蘇省轄松江專區(qū)10縣，上海這才有了今天的幾個區(qū)。

三、江南移民與上海城市發(fā)展之關系

上海和江南的關系不僅在于地理上，更重要的是上海人口主要也是來自江南。上海剛開埠時，人口并不多，整個上?？h，包括老城廂和其他各鎮(zhèn)，大概有50余萬人。劃定為租界的區(qū)域，估計有一二十萬人。開埠之后，人口增加非?？臁５?900年，上海人口已經突破100萬，1915年已達200萬，1942年增加到近400萬。1949年上海解放前統計人口，數據是546萬。在不到100年的時間里面，上海人口凈增約490萬。這一增長主要是依靠外來移民，包括上海籍和非上海籍人口，而不是本地人口的自然增長。（見圖1）

圖1 1885—1935年舊上海公共租界上海籍與非上海籍人口變化圖

上海公共租界移民來源中，第一位、第二位是江蘇、浙江，第三位廣東人，排位第四的是安徽。（見圖2）但是上海的人口特點是多元的，湖北、河北、山東等南方、北方都有，而且有的省還比較集中。但是不管怎么樣，它的基本人口主要移民是來自蘇南浙北，也就是說上海的主要居民也是來自江南。照理安徽離上海比較近，徽商的影響比較廣，但是上海，特別是租界里面廣東人排在第三位。為什么？上海新興產業(yè)，如涉外行業(yè)、服務業(yè)，一開始往往都是廣東人來經營的。徽商開茶葉店、中藥鋪、當鋪，沒有辦法跟新產業(yè)競爭。因為廣東開放早，廣東十三行早就是指定的交易所，上海最早打交道的廣東人居多。廣東有很多新的行業(yè)都到上海來，如上海南京路以前四大百貨公司都是廣東人開辦，并且是廣東中山人，但是后來很快地被蘇州人、寧波人、本地人所取代。

圖2 1885—1935年舊上海公共租界非上海籍人口籍貫構成圖

在華界，第一位是江蘇，第二位浙江，第三位安徽，第四是廣東，也有來自其他各地的（見圖3）。移民對上海產生很大影響。因為文化是靠人傳播，靠人攜帶，江南移民本身傳承著江南文化。以往一千年里，江南是中國經濟文化最發(fā)達的地方，移民總體素質比較高，特別是江南到了明朝、清朝以后經濟商業(yè)發(fā)達，人口密度大，農業(yè)精耕細作，而且一部分人已經轉為從事手工業(yè)、商業(yè)、服務業(yè)，基本具備商品意識、市場經濟意識，所以比較容易適應租界里的現代化管理水平以及資本主義工商業(yè)的發(fā)展水平，自身優(yōu)勢也能夠得到比較好的發(fā)揮。

圖3 1930—1936年舊上?！叭A界”非上海籍人口籍貫構成圖

以天津為例來作比較（見圖4），天津也是移民城市，但是跟上海相比，移民比例沒那么高：上海是70%以上，天津大概是60%。更主要的是，天津的移民來源主要是河北、山東。到了近代，河北、山東的經濟、文化水平沒有辦法跟江蘇、浙江相比。所以天津的移民文化程度一般比較低，經濟能力比較差，另外因為接觸到商品經濟、市場經濟的機會本來就比較少，所以就不可能像上海那批來自江浙的移民一樣，比較容易適應資本主義的工商業(yè)、管理制度、生活方式。

圖4 上海、天津人口籍貫構成比較圖

四、海派文化的產生及特征

有了上海人，就形成了上海人的文化。海派文化具有鮮明的特征。

（一）海納百川、開放包容。其實海納百川的特點早就植根于江南，因為江南曾吸收歷代從黃河流域南遷移民，所以江南世家大族，幾乎每家都注明來自中原河南或山東等地。在中國幾次大的移民過程中，東漢末年到三國期間一大批移民南下，西晉末年永嘉之亂爆發(fā)，移民南遷又持續(xù)了一百多年。安史之亂后，南遷持續(xù)到元朝才停止。此后，由南遷轉為向北向西遷移?？梢哉f江南移民本身吸收了各地人口的精華，因為每次動亂，貴族包括皇室上層往往南遷，還有知識分子、商人、和尚、道士一起跟隨南遷。比如明朝人發(fā)現杭州在江南，但杭州城里人講話都像北方人，因為南宋皇帝趙構及大臣都是開封河南遷過來的，杭州城會講河南話就表示地位高，直到今天杭州城方言仍是帶北方味的。

經過一次次移民，中國版圖發(fā)生變化，特別是上層高素質人群遷移南方，加上有利地理條件，使得南方生產發(fā)展、文化提高。宋朝后，南方經濟文化超過北方。太平天國戰(zhàn)后，江南吸收大量的河南、安徽、蘇北、浙南移民。太平天國戰(zhàn)爭反復拉鋸，雙方殘酷殺戮，加上傳染病的流行，江南大多數地方人口逃亡，戰(zhàn)爭一結束，便大批移民過來。如大批河南人遷到了南京，主要分布南京城外。民國年間有學者調查河南方言，他在南京城外收集了很多河南民謠。譬如我們曾調查過浙江省長興縣，真正長興本地人現在都在山里面。因為一有戰(zhàn)亂，他們就躲到山里面。戰(zhàn)爭結束后再想回去，家園已被占領。長興城里面主要是浙江南部遷來的，長興城外面主要是河南人。蘇州附近，杭嘉湖地區(qū)，其中不少是安徽、蘇北遷來的，所以海納百川不是人為，是客觀形成的。

因此，有文化的高素質移民將各自的本土文化帶到上海，加上租界較先進的治理方式和管理理念，在上海形成了一個不同文化相互競爭、交流、融合的相對平等機制。海派文化就是在這種機制下形成的一種復合的、兼有中西方優(yōu)勢的文化形態(tài)。

（二）契約精神、職業(yè)道德。它是江南文化本身具備的中國傳統文化“重信然諾”觀念以及商業(yè)文化中的優(yōu)秀素質，與西方商業(yè)誠信以及現代化管理在上海的耦合。上海的商業(yè)、服務業(yè)、手工業(yè)都有行會行規(guī)。此外，各行各業(yè)包括知識界、學術界、行政系統也普遍強調職業(yè)道德。如解放上海時，上海創(chuàng)造了一個奇跡。那時解放軍控制了蘇州河南面，北面是國民黨軍隊機槍掃射。在這樣的情況下，上海市沒有斷過一秒鐘的電，沒有逃掉一個犯人，沒有丟掉一份檔案，沒有出現搶劫盜竊等惡性事件，甚至廣播沒有停過一分鐘。當然最主要原因是解放軍前期做了很周密的接管措施，曾在丹陽專門辦了訓練班。解放軍一到，相應接管人也到了，接管了交通、電力、電話等公共設施。但是上海普遍的職業(yè)道德發(fā)揮了巨大作用。所謂職業(yè)道德，就是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情況如何變化，工作都要保證做好，各行各業(yè)基本上都有自己的職業(yè)規(guī)范，所以上海后來恢復生產的速度很快。大家都忠于職守，這就是長期形成的尊重職業(yè)道德的文化風氣，是上海非常重要的人文資源，也是海派文化非常重要的特點?，F在所謂的工匠精神，其實反映的就是基本的職業(yè)道德。而上海的各行各業(yè)在這一方面都走在全國前列。

解放以后，改革開放初期全國各地對上海貨比較放心，都是貨真價實，價廉物美，上海服務都是一流的，有的上海工廠設備在全國并不是領先水平，但它的品牌照樣是一流的，主要是依靠了技術領域的職業(yè)道德。譚其驤先生在編《中國歷史地圖集》時要找一家印刷質量最好的廠家，最后找了設備有些老化，但公認印制質量最好的上海中華印刷廠。改革開放以后有些印刷廠已經進口了電子分色機，但引進英國《泰晤士地圖》時，外國出版商仍選了中華印刷廠，最后出來的產品質量很高。

總之，優(yōu)秀的移民傳承了傳統文化優(yōu)勢，然后到上海跟西方的契約精神、職業(yè)道德結合，加上規(guī)范的制度化管理以及文化提升的精神引導，最終形成了海派文化。

五、海派文化為江南文化提供新的發(fā)展空間

海派文化在上海產生，但比江南文化有新的特點，在整體上影響了江南文化，同時海派文化在江南文化中找到新的提升機會。

（一）上海為江南文化提供了走向全國、走向世界的出口。開埠后，上海成為中國最大的對外貿易港口，最大的人流、移民進出集散地。大量的江南移民將江南文化帶到上海，上海又為江南文化吸收、融匯外來文化提供了舞臺。清朝廢科舉以后，新式教育還沒有辦起來，江浙一帶大批知識分子就在上海買船票然后到日本、法國等國留學。學成回來，大部分人留在上海，或者從上海再到全國各地。當年鄧小平、聶榮臻、陳毅也是從上海出發(fā)留學的。

（二）上海是現代化的實驗室。上海有國際上先進的技術、產品、城市管理模式，比如現代化社會公共服務、市政公用設施，這些都是在上海首先引進的，實驗成功后再推廣到各地的。因為離上海近，江南捷足先登，到上海后很快傳到江南，有的則是經過上海實驗成功后再到江南的，這方面例子很多，如民用電、電燈、電話、電報、煤氣、自來水、公共交通，還有銀行、證券、期貨、法律的訴訟律師等等及各種制度。

（三）上海匯聚東西方文化、傳統與現代文化，引領時尚。上海是西方文化傳播進來的主要口岸。上海新辦大學、研究所、醫(yī)院、出版社、報館，從西方引進技術、制度、人才，與西方的文化交流一直非常全面、活躍。上海登記的常駐外國移民曾有15萬，包括世界一流的藝術家、猶太人以及歐美傳教士等都集中在上海。上海移民中不僅有來自西方國家，還有一批全國各地最優(yōu)秀的人才，譬如說作家里面，解放前全國主要作家基本上都在上海，即使不在上海，書也要在上海出版影響才大。又如文物，上海本身沒有出過青銅器，但上海博物館收藏的青銅器在全國僅次于北京故宮，因為各地人都知道上海賣文物比較值錢，再加上很多名人收藏家把文物帶到了上海。同時，由于上海是中國最大的港口，西方的新電影、新時裝、新藝術一個月以后就出現在上海了，這對江南來說具有很大吸引力。

（四）上海的政治、經濟、文化活動影響全國，甚至影響世界。從表面上看上海沒有做過首都，但上海起的作用不亞于首都。中國共產黨在上海成立，中共前期總部也在上海。遷到蘇區(qū)以后，一些重大活動還是在上海。因為上海在當時的中國是傳播范圍最廣、影響最大的地方。在上海出版的書籍，可以迅速傳到全國。在上海廣受討論的新思想、新學說，在上海產生的新觀念，在上海發(fā)生的新聞事件，都可以很快傳播開來。上海的出版業(yè)、報業(yè)影響力也非常大，比如“孤島”時期，上海的《申報》在全國輿論界都有著非同一般的影響力。早期中國共產黨人就有意識地把宣傳共產主義、宣傳革命、宣傳共產黨的刊物都集中到上海來。中共早年的機關刊物，很多都在上海出版——有的是直接出版，有的貼上其他封面——充分利用上海的傳播網絡和影響力。如當年毛主席想邀請外國記者來報道中國革命根據地的情況，就把美國記者斯諾請到延安去采訪。采訪完成以后在上海發(fā)表。在上?？梢岳米饨绲奶厥馇闆r，出版相對自由。斯諾作品的英文初版書名是《紅星照耀中國》，在敵占區(qū)和國統區(qū)發(fā)行不能用這個書名，于是改用中性名字，最后定為《西行漫記》，并在上海開始擴大影響。

六、江南文化與海派文化的良性互動

江南文化是海派文化的基礎和母體，海派文化為江南文化的發(fā)展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廣闊空間。無錫是詮釋江南文化和海派良性互動關系的一個典型例子。無錫一度被稱為“小上海”?，F在談及“蘇錫?！?，次序是蘇州、無錫、常州。無錫歷史上不過是常州府的一個縣，之所以后來排在常州前面，重要原因之一是無錫緊靠上海，無錫人把無錫的江南文化與上海的海派文化結合起來，推動了當地的經濟、文化發(fā)展。

無錫影響最大的榮氏企業(yè)，看中了上海巨大市場，最早投資開面粉廠。因為要拿白布做口袋裝面粉，榮家想到“要買人家白布，不如我們自己生產白布”，于是辦了布廠。白布要拿紗來織，榮家又開始辦紗廠。榮家的申新紗廠，從一廠一直辦到九廠。為了資金周轉，榮家又投資金融和其他產業(yè)，在上海形成了一條完整的產業(yè)鏈。榮氏家族在上海發(fā)展后，又反哺無錫，把一部分產業(yè)搬回了無錫。

在文化方面，無錫有一所著名的國學?？茖W校——無錫國專，培育了多位國學大師。無錫國專校長為唐文治，此前唐文治是上海交通大學校長，在上海辦學十幾年。唐文治在無錫國專的辦學理念是基于他在上海的辦學經歷。無錫國專聘請的老師、招收的學生，很多都是從上海過去的。因此，無錫在產業(yè)、文化等方面始終與上海密切聯系。再加上交通因素，無論是水路、陸路，特別是有了交通大動脈滬寧鐵路之后，無錫比常州離上海更近，物流成本、人力成本比較低。因而依靠鄰近上海的地理優(yōu)勢，無錫迅速發(fā)展，從原來附屬地位排到了常州之前。這說明江南文化跟海派文化之間的互動是良性的。

總之，上海本來就是江南的一部分，上海的發(fā)展一直與江南同步，文化的基本特征相同。開埠后，上海形成海派文化，成為國際大都市，為江南文化的發(fā)展提供了新的空間。同時，上海又弘揚江南文化的優(yōu)勢，與西方現代科學技術、管理模式、先進文化相結合，形成更有特色的海派文化。展望未來，當前推進的長三角一體化、江浙滬協同發(fā)展，既完全符合歷史發(fā)展潮流，又為上海與長三角的共同進步、共同發(fā)展開辟了新的廣闊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