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德勝

“同志們，永別了，我想念你們！”

這句臺詞，曾感動了無數(shù)觀眾，是電影《永不消逝的電波》的經(jīng)典臺詞。

1958年，隨著《永不消逝的電波》的上映，影片主人公李俠成為萬千觀眾心目中的英雄，也成為我黨地下工作者光輝形象的縮影。但說起李白烈士，多數(shù)人都感到陌生。殊不知，電影里的許多情節(jié)，主要來自于黨的隱蔽戰(zhàn)線的優(yōu)秀戰(zhàn)士李白默默無聞而又輝煌熾烈的人生。

電影中的李俠

電影《永不消逝的電波》攝制于20世紀50年代后期，是由李克農(nóng)上將向黨中央提議、以李白烈士為原型創(chuàng)作拍攝的新中國成立后第一部反映我黨隱蔽戰(zhàn)線上英雄人物事跡的電影。

電影中，主人公李俠身為紅軍電臺政委，在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上一身戎裝，肩挎盒子槍，威武地騎上戰(zhàn)馬，轉(zhuǎn)眼間又身著長衫、手拎皮包出現(xiàn)在大上海的“十里洋場”。原來，他奉黨中央之命，在白色恐怖籠罩下的上海，喬裝成湘繡商人，建立秘密電臺，直接向黨中央傳遞情報，并將中央的聲音及時傳達給淪陷區(qū)人民。

為掩護李俠開展工作，黨組織派紡織女工何蘭芬與他假扮成夫妻。一開始，蘭芬對自己的新角色很不適應，穿旗袍、打麻將更是做不來。經(jīng)過李俠的耐心勸說與指導，蘭芬漸漸認識到她所從事的工作對于革命斗爭極端重要，并開始竭盡全力做好掩護工作，兩人配合日漸默契。隨著彼此了解的增多，李俠與蘭芬產(chǎn)生了真摯的感情，經(jīng)組織批準，二人結(jié)成了真正的夫妻。

日本投降后，李俠夫婦繼續(xù)與國民黨反動派進行斗爭。1948年底，解放戰(zhàn)爭即將取得最后的勝利，正在這時李俠的地下電臺暴露了，黨組織通知李俠撤回根據(jù)地。就在撤離前夕，李俠得到兩份重要情報。為了將情報送出去，他讓妻子帶著兒子先轉(zhuǎn)移，自己則堅守在崗位上。此時，敵方通過偵測裝置測出了李俠電臺的具體位置并包抄過來。就在李俠爭分奪秒將情報送出去之時，敵特分子沖進房間，將槍口對準了他。李俠鎮(zhèn)定自若，迎著槍口吞下電報稿，并向戰(zhàn)友們深情地發(fā)出最后一封電報：“同志們，永別了，我想念你們！”

這動人心魄的一幕，令觀眾潸然淚下，一個偉大的英雄形象就此誕生，一部紅色經(jīng)典也就此誕生。

電影中何蘭芬的扮演者袁霞，對拍攝過程中自己的心路歷程記憶猶新?！白铋_始和孫道臨（電影中李俠的扮演者）演假夫妻我一直找不到感覺，怕自己演不好。后來，隨著拍攝逐漸深入，我漸漸被李俠身上堅定的革命意志和強烈的工作責任感所感動，對這位革命戰(zhàn)友的仰慕之情日漸增加。拍攝后期，我仿佛覺得自己就是蘭芬，蘭芬就是我，我們倆是一體的。當李俠被日本鬼子抓捕、受盡了36種刑具的嚴刑拷打之后，蘭芬對著敵人大喊：‘你們要他死，一槍打死他好了，為什么要這樣折磨他！說這句臺詞時，我的心都要被撕碎了，我用盡全身力氣，含著血淚一字一句吼完了整句話，眼淚怎么也止不住?！?/p>

實際上，不僅是袁霞，李俠的動人故事同樣感染了無數(shù)觀影者，這段傳奇也令他們熱血沸騰、斗志重燃。

現(xiàn)實生活中的李俠——李白

李白，原名李華初，化名李霞、李靜安，1910年出生在湖南省瀏陽縣板溪村一個貧苦農(nóng)民家庭。李白家境貧寒，父親以販運紙張為業(yè)，艱難維持生計。李白只讀過3年書，因生活所迫，13歲就當起染坊學徒。

1925年，大革命的風暴席卷全國，農(nóng)民運動風起云涌，農(nóng)民學會、婦女會、兒童團等組織如雨后春筍般建立起來。李白思想進步，積極參與組織活動，是當?shù)剞r(nóng)協(xié)、兒童團的早期成員之一。在火熱的革命斗爭中，李白政治上日漸成熟，年僅15歲就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

1930年8月，縣蘇維埃政府向農(nóng)民赤衛(wèi)軍發(fā)布配合紅軍攻打長沙的動員令，李白聞訊積極響應，扛起梭鏢、辭別家人，加入了革命斗爭的滾滾洪流中。

1931年6月，李白因機智靈活、沉著穩(wěn)重，被組織由紅四軍調(diào)往紅軍總部，參加了第二期無線電訓練班并擔任班長兼黨支部委員。學習結(jié)束后，李白被調(diào)入紅五軍團任電臺臺長兼政委。

1934年10月，他跟隨紅軍隊伍走上了漫漫長征路。途中，無線電隊白天跟著隊伍行軍，晚上收發(fā)情報，即使在難得的休息時間里，李白也不知疲倦地埋頭鉆研通信技術(shù)。在嚴酷的環(huán)境和高強度的工作磨礪下，李白逐漸形成了自己多變的發(fā)報風格，并在電臺設(shè)備極端落后匱乏的條件下，為紅軍電臺的暢通作出了重要貢獻。他經(jīng)常對報務人員說：“電臺是全軍團幾千人的耳目，是與總部聯(lián)絡(luò)的主要工具，我們要視電臺重于生命?！边@句“電臺重于生命”后來成為整支無線電隊的口號，也成為李白革命到底的宣言。

1937年，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黨組織決定派李白到上海建立秘密電臺。到達上海后，他住在貝勒路（現(xiàn)黃陂路）148號3樓一間10平方米的小閣樓里。當時要發(fā)的電報數(shù)量很大，工作任務十分繁重。每天，李白就蹲在這間密不透風的小屋里，從下午4點一直工作到次日凌晨。由于環(huán)境險惡，一個男人單獨租一間房子過著“神出鬼沒”的生活容易引起懷疑，組織上決定派同是黨員的紡織女工裘慧英以妻子的名義掩護李白工作，于是，便有了一段從假夫妻到真夫妻的革命浪漫主義故事。李白的兒子李恒勝曾回憶道：“父母親最初以夫妻名義作為掩護，一個睡地上、一個睡床上。”一開始，裘慧英很不習慣這種假夫妻生活，經(jīng)過李白的嚴肅批評教育，加上受到李白工作精神的感染，她很快燃起革命斗志，兩人也在工作中逐漸產(chǎn)生了愛情。后來，經(jīng)黨組織批準，他們結(jié)為真正的夫妻，并有了孩子，組建起充滿革命情懷的秘密斗爭之家。

1942年9月，李白夫婦被日軍逮捕，次年5月，經(jīng)黨組織營救獲保釋，夫婦二人隨即重新投入緊張的革命工作之中。

1948年是解放戰(zhàn)爭形勢迅猛發(fā)展的一年。國民黨反動派垂死掙扎，其特工人員在上海加強了對我秘密電臺的空中偵測。對此，組織決定暫停使用李白負責的電臺，并加緊籌設(shè)預備電臺。隨著形勢的發(fā)展，上海地下黨收集的重要情報急需報告中央，而預備臺還沒有建立起來。在此情況下，當年8月，上級組織決定恢復先前的上海臺，自此，李白密臺發(fā)出的電波再一次出現(xiàn)在上海的天空，而且發(fā)報頻率愈來愈高，時間愈來愈長?；春?zhàn)役激烈進行時，李白經(jīng)常通宵工作，必要時白天也對外聯(lián)絡(luò)。夫人裘慧英常常通過火柴盒、蛋糕等工具傳遞情報，夫妻倆密切配合，毫無破綻。

1948年底，上海正處于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國民黨反動派預感末日將臨，通過分區(qū)停電、暗中抄收信號等方式，竭盡所能偵測我黨地下電臺。此時的李白處境危急，密臺隨時面臨被查獲的危險。

1948年12月30日凌晨，一封國民黨絕密軍事情報必須及時上報。李白毅然打開發(fā)報機，此時，妻子發(fā)現(xiàn)幾個可疑的身影正在弄堂里徘徊，但李白顧不得這些，沒有什么比把情報發(fā)出去更為重要！在敵人重重包圍中，李白鎮(zhèn)定地讓妻子和兒子先撤退，自己堅持著把電報發(fā)完，并銷毀了密碼、處置了電臺，隨后，從容接受被抓捕的命運。

國民黨特務把李白押到淞滬警備司令部刑訊室，對他進行了連續(xù)30多個小時的刑訊。無論敵人以高官厚祿利誘，還是36種酷刑輪番逼供，他都以超人的意志，堅貞不屈，敵人始終無法從他口中得到任何一點有用的信息。

上海解放前夕，國民黨特務以“堅不吐實”為由，將李白“處以極刑”。1949年5月7日，就在上海解放前20天，李白英勇就義，年僅39歲。

《永不消逝的電波》誕生始末

對于為新中國的建立作出杰出貢獻的同志，黨和人民永遠不會忘記。

1949年5月27日，我黨隱蔽戰(zhàn)線上的杰出領(lǐng)導人、被稱為“龍?zhí)度堋钡睦羁宿r(nóng)急電上海市市長陳毅，請求速查李白的下落。1949年6月17日，陳毅以上海市軍管會的名義，向上海市公安局發(fā)出“008”號電令：“茲于1937年冬，延安黨中央派往上海地下黨工作之李靜安（即李白）同志，去向不明，特勞查。”市公安局接到電文后，立即指派專人追尋李白被捕后的下落。經(jīng)過幾番尋找和查證，一個令人難過的消息傳來：李白同志已被國民黨反動派殘忍殺害。

李克農(nóng)獲悉李白犧牲的消息后異常悲痛，隨后，他向黨中央提議，以李白烈士為原型，融合秦鴻鈞、張困齋等烈士的事跡，拍攝一部反映我黨隱蔽戰(zhàn)線英雄人物的電影。秦鴻鈞、張困齋二人也均為上海密臺的報務員，長期從事地下情報工作，為黨中央發(fā)送了大量重要情報。1949年3月，兩人被捕，并與李白同一天英勇就義于上海浦東戚家廟。

拍攝任務交給八一電影制片廠后，參與同志熱情高漲，但是，劇組很快在選角問題上遇到了困難。導演王蘋打算啟用孫道臨扮演李俠，可不少人認為，孫道臨的氣質(zhì)更適合演大戶人家的公子哥或知識分子，不適合演革命軍人。但王蘋在新中國建立前曾接觸過地下工作者，第一次見到孫道臨時，就認定他是最佳人選，“孫道臨的眼神有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感覺，這是長期從事地下工作的人特有的眼神”。王蘋頂著壓力，力排眾議堅持選用孫道臨。事實證明，她的選擇是對的。

孫道臨曾在拍攝散記中寫道：“拍攝李俠以湘繡莊先生的面貌出現(xiàn)那一段時，我僅僅想到要像個‘生意人，裝啥像啥，強調(diào)了世故圓滑，因而舉止顯得輕飄瑣碎。后來到北京，在拍攝內(nèi)景前訪問了一些當年從事地下斗爭的老同志，他們說，創(chuàng)造李俠這個角色，首先要考慮他的‘底色?！痹诤罄m(xù)的拍攝中，孫道臨反復揣摩共產(chǎn)黨員的底色應當賦予人物怎樣的眼神與動作，甚至在拍攝李俠被捕受刑一場戲前，他還親自體驗了“老虎凳”的滋味。孫道臨的精雕細琢，演活了李俠的沉著剛毅、寧死不屈，精湛的演技在今天看來依舊震撼人心。

確定演員名單后不久，演職人員便動身前往上海體驗生活，用實踐豐富對角色的認識。據(jù)裘慧英回憶，為了更好地揣摩角色，孫道臨和袁霞直接住進了她家，特別是女主角袁霞，更是她走到哪就跟到哪，每天都在認真觀察和模仿她的一舉一動，甚至因為角色需要跟她學起了打毛衣。裘慧英織毛衣技術(shù)熟練，能夠邊織邊說話，而且眼睛不用低頭看針，袁霞通過積極學習，硬是從對針線活一竅不通練到能對著鏡頭邊織邊說臺詞，雖然手底下還是忙亂，但也大致還原了人物的日常狀態(tài)。

電影上映后，隨即引起巨大社會反響，地下工作者李俠及其原型李白的英勇事跡教育影響了無數(shù)觀眾。鄧穎超曾說：“像我們大家所熟悉的電影《永不消逝的電波》中所寫的原型李白同志，為了黨的利益，最終獻出了自己的生命。這些同志是永遠值得我們懷念的?！?0多年來，電影激勵了一代又一代人繼承革命先烈的遺志，為建設(shè)新中國揮灑青春與汗水。

今年是新中國成立70周年，我們緬懷先烈、學習先烈，就是要學習他們信念堅定、敢于擔當、忘我犧牲的精神。如今，在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征程上，我們更應該發(fā)揚英雄精神，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在自己的崗位上發(fā)揮光與熱，為實現(xiàn)“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奮勇向前。

（作者系李白烈士故居紀念館名譽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