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坤明

天色將晚

趕往離山頂

近一點的寺廟;趕往寺廟內(nèi)

點亮一盞燈，高懸于門前

照亮來路，也照亮歸途

所見之物，都籠上一層薄煙

所想之物，都在緩緩撤退

一路的溪流，樹木，云影

都與怪石和解，都與有刺的

植物，保持善意

出發(fā)時，總想把整個春天

夏天握在手中;而現(xiàn)在

又想把沉甸甸的秋天，放下

借一步，憑欄遠(yuǎn)眺

來時的路，曲曲折折;轉(zhuǎn)過身

抬頭舉目，歸去的路

又云里霧里，時隱時現(xiàn)

誰能到達(dá)山頂？誰將留在途中？

廟內(nèi)佛主，不言不語

極 ?而 ?泣

一絲云，一縷風(fēng)

也沒有;一點點與雨水有關(guān)的

想象，也沒有;還有什么呢

天空，獅子一樣貪婪

張開的口，深不見底

還有毒日頭：明晃晃的光

干涸的田地，無精打采的莊稼

還有祈雨的人

跪成一排，像身穿黑衣的樹樁

這些樹樁，只有影子是活的

一天兩變。一次變矮，一次變長

最終，與燦爛的星空

保持善意

這些祈雨的人

身陷絕境，如同生活中某些時刻

總希望奇跡出現(xiàn)

突然

東南向，出現(xiàn)救命的云

越聚越多。風(fēng)也及時光顧

雨，在絕望中，像云中仙女

翩然而下

祈雨人

伸出青筋暴突的手

雨水和著淚水

一飲而盡

流 言

白紙長滿青草

黑字等待著陸

這期間，有無名的風(fēng)吹過

墨汁點點，像幾只鸚鵡

學(xué)著人，說話

長舌頭，像冬眠太久

剛剛醒來的蛇，不停地吐信子

雖無惡意，但凡遇見的人

都會恐慌

竊竊私語，唾沫飛濺

你看：這貧瘠的土地

伸出無數(shù)肥碩的手指

不斷搖蕩風(fēng)鈴，遠(yuǎn)遠(yuǎn)近近

豎起尖銳的耳朵

月白風(fēng)清

隔壁張嫂家的門

還是半張半掩

相約一場雪

雪，還在途中……

風(fēng)，先來問候

云，挺著大肚子。山，壓扁了

烏鴉的哀鳴，喑啞了

小草，抱緊岸邊石頭

溪流上的薄冰

睡夢中，等待裹上一件素衣

我燃起一堆火，在溪邊

不為取暖，只為相約一場來自

天邊或近在眼前的詩意

我只想問候一聲

遠(yuǎn)方的詩人：你好嗎

白云深處

爬滿蝸牛的天空

梵高的意象

一堆飛鳥的爪痕

白云深處

幾只暮歸的鴉雀

聲聲啼鳴。想起陶公

望一眼南山。潮濕的心

騰起，輕煙一樣的霧

云影蕩漾，溪流深潭

芳草萋萋，兒時的嬉笑

如同岸邊的垂柳

年輪，一圈圈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