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秋含
“姥爺,姥爺,那個人還來嗎?”女孩閃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扒著略顯疲態(tài)的老人,歪著頭,用力甩著褲腿,問著。
“來,怎么不來,說好了的?!崩先诵α诵Γ妨舜繁?,揉了揉腰,仍挺著腰桿,提著些蔬菜、豬肉——不多,就一小包,但很有分量。
也許是等久了,些許不耐煩染上女孩的眼睛,女孩不再問了,只是不斷地踢著路邊的石子,石子擦著地面而過,發(fā)出刺耳的“嘎嘎嘎”的聲音,女孩一直踢著……
“哈哈!傻子!傻子!”路邊幾個男孩子一手捧著肚子笑著,一手直指著,笑得放縱,笑得肆無忌憚。順著所指方向望去,一個人一瘸一拐地走著,眼睛無神,做斗雞眼狀,身上背著一個扁擔(dān),搖搖晃晃的,腰彎得很低,整個上身縮在一起,腳好像不聽使喚,總是左右岔開去。看得人心驚膽戰(zhàn),怕他摔出去。男孩子其中不乏有好事的,順手撿起路邊的石子就扔出去,打在那個人身上,他也不知道罵,不知道反抗,就默默忍受著。
到了一個紅綠燈,突然一輛車呼嘯而過,差點(diǎn)碰上,車主搖下車窗,吐了口唾沫,嚷罵著:“晦氣!”
姥爺突然上前,女孩扶著走,總覺得姥爺腳底生風(fēng)了一般,怎么也追不上。姥爺突然抽出女孩的手,攙上了那個男人的肩膀,一步一步,很小心地帶他走過了紅綠燈。
走到了,就停下。姥爺笑著,將那一小包東西裝進(jìn)他的扁擔(dān)中去,輕拍著他的肩,說:“家里多買了些肉,吃不完,想著你差不多這個時候收攤,就給你了。”那個男人搖搖頭,表示不要,只發(fā)出幾個不太清楚的音節(jié):“不了……麻煩……您……”姥爺爽朗地笑笑,搖搖頭:“那這個不要,家里有些廢品,不知道扔哪里去,你去拿來唄?!彼宦牐c(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同意了。
姥爺讓女孩帶著那個男人先走,他卻不知去了哪里。女孩慎重地扶著那個男人,看著他,哪怕是小小年紀(jì)的她,心中也泛起了滿滿的心疼。臉上因風(fēng)吹日曬,竟有些龜裂,黝黑的臉色,也不敢讓人靠近。那藍(lán)得發(fā)白的衣服怕是穿了又洗,洗了又穿,三年又三年吧??ㄆ渖难澴由先邱薨?,褲袋的拉鏈都脫落了。腳上就套著一雙拖鞋,腳趾隱隱透著黑。那時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叫作掩飾,看見了就咧著嘴,嘟囔著,責(zé)怪著姥爺怎么給她這么一個破擔(dān)子。他好像看出來了,拍拍女孩的手,說:“我……可以?!?/p>
總算是到家了。姥姥看見他,也不驚訝,放下他肩上的扁擔(dān),笑著:“來都來了,把飯給吃了吧。”他面露疑惑:“我……是來……拿廢品的。”姥姥扶著他走到餐桌前,“廢品待會兒拿,現(xiàn)在該吃飯了。”
姥爺回來了,怒氣沖沖地回來了。女孩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很久以后,才明白——找那群男孩子算賬去了。
那個男人,吃了飯,拿著廢品,挑著多買的菜,就這么走了。
之后,幾乎每周家中都有多買的東西,每月都有廢品,每次都是那個紅綠燈口,每次都是女孩陪著姥爺,扶著他。只是,再不見那群男孩了。
2016年的3月,姥爺無法在那個路口等著了,他倒下了,也就站不起來了。
一天,家中有人來訪——那個男人??匆娎褷斕稍诖采系臉幼樱四ㄑ劬?,吸了吸鼻子,說:“多謝?!?/p>
姥姥,姥爺,他笑著。在一個晴好的天,那天,是個相聚聊天的好天氣,也是感謝的好天氣。
女孩就站在那里看著。女孩什么都知道,但那也是以后了。
那個女孩,就是我。當(dāng)我知道的時候,是在一個夜晚,寂靜無風(fēng),陡然想起。無聲地,濕了眼眶:
但行善舉,莫問前程。
我是多幸運(yùn)的人,能見此景,感此情。更幸運(yùn)的是,我明白了被人以善良溫柔相待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因為被打動過,因為被觸動過,所以也想做一個善良的人,讓身邊的人都感受到世界給予人們的善意。
文峰學(xué)校805班 指導(dǎo)老師:王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