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立穎

當?shù)貢r間6月2日，美國弗吉尼亞州，民眾為槍擊案遇難者祈禱（@視覺中國 圖）

在弗吉尼亞州國家高爾夫俱樂部愉快地享受高爾夫時光的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臨時調(diào)整了下行程。6月2日當天，他突然出現(xiàn)在弗吉尼亞州麥克萊恩圣經(jīng)教會，身上還穿著打高爾夫時的衣服和鞋子，手里拿著高爾夫球帽，站在牧師大衛(wèi)·普拉特身邊，為槍擊事件中罹難者祈禱。

兩天前，5月的最后一個工作日，弗吉尼亞州海灘市市政中心2號樓，因密集的槍聲變成了“恐怖之地”。

在這座三層的紅磚色辦公樓內(nèi)，德維恩·卡拉多克，舉起槍，對自己共事了十多年的同事們掃射。最終，包括他自己在內(nèi)，13人喪生，6人受傷。

“他死死地盯著我”

當聽到有人失聲大喊“開槍了！”時，克里斯蒂·杜瓦想：這一定是一場演習。

60歲的杜瓦來自弗吉尼亞薩皮克市，槍擊案發(fā)生前，她已經(jīng)在弗吉尼亞海灘市公共事業(yè)部工作了近13年。

海灘市市政中心位于郊區(qū)，是一個由三十多棟建筑和附屬建筑組成的龐大建筑群，其中包括市政廳、法院和多個城市部門的辦公室。

5月31日下午，在2號辦公樓二樓辦公的杜瓦聽到了一聲爆破的聲音，但她并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在臨近。

“那聽起來就像是釘槍的聲音?！?杜瓦說。

隨后，槍聲不斷襲來，警報聲響起，杜瓦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正處在一個大型槍擊案的案發(fā)現(xiàn)場。杜瓦和其他七名同事，將柜子推到門口，在這間辦公室中度過人生中最漫長的一段時間——其間，兩顆子彈甚至擊穿了柜子。

同樣身在二樓的梅根·班頓則很快意識到樓內(nèi)發(fā)出的巨響不是演習，急忙撥打了911。幾秒鐘內(nèi)，她聽到的只有人們的尖叫聲和低沉的槍聲。

梅根和大約20名同事沖進上司的辦公室，躲在桌子底下。槍聲還在繼續(xù)，他們蹲下身子，擁抱著對方。辦公室里有些人在哭，有些人顯得很緊張，有些人保持沉默。

“我有一個11個月大的孩子，當時我能想到的全都是他，以及如何活下來回家見到他?！泵犯潞笤诮邮蹸NN采訪時說，“以往你總是在新聞中看到這種事，你為遭遇事件的人們祈禱，希望他們沒事。但你從未想到這會發(fā)生在你自己身上?！?/p>

聽到槍聲后，39歲的會計托馬斯·卡爾卡拉斯反應相當迅速，他大喊著讓同事們躲入辦公室。

然后，向外窺視的他，看到了槍手的臉，德維恩·卡拉多克，共事多年的老熟人，“他手中拿著武器，死死地盯著我。”卡爾卡拉斯說，隨后他和同事們迅速鎖上門，用椅子抵住。他聽見卡拉多克在門前來回走了三次。

接到報案后，第一批警察兩分鐘內(nèi)抵達2號樓，并很快發(fā)現(xiàn)了卡拉多克，雙方交火數(shù)分鐘。一名警察中彈，但因穿著防彈背心幸免于難?？ɡ嗫水攬霰粨魯?。

杜瓦記得一名警察握住了自己的手，扶著她往外走，警察示意她不要向下看，但杜瓦還是看到了自己腳下的老朋友，躺在血泊里。

當?shù)弥獌词质强ɡ嗫藭r，杜瓦感到非常困惑，在她看來，卡拉多克平日里衣著得體、說話溫和，雖然性格有些內(nèi)向，但絕對不是引發(fā)沖突的那一個。

“如果他背后有一把槍，走向我，我想我只會和他打招呼，完全不會意識到危險?！倍磐哒f。

“一個好人”

5月31日早上出門的時候，阿曼達·阿徹爾感覺有些奇怪，樓上鄰居卡拉多克早早地就安靜坐在自己的白色斯巴魯車里了——通常，卡拉多克出門的時間要晚很多。

6點45分左右，阿徹爾開車離開，特意回望了一眼，“他（卡拉多克）還坐在車里”。

在成為冷血槍手之前，卡拉多克是一名普通的40歲中年上班族，非洲裔，身材健碩，擔任海灘市市政公共事業(yè)部門的雇員長達15年，擁有注冊專業(yè)工程師資格。甚至在過去幾年里，由于工作成績突出，還被列為了當?shù)氐缆讽椖啃畔⒌穆?lián)絡人。

時間再往前推，卡拉多克1996年從弗吉尼亞州登比高中畢業(yè)后，參加了弗吉尼亞州國民警衛(wèi)隊，相繼在諾福克第一營、第111野戰(zhàn)炮兵團、第116步兵隊等服役。2002年5月，卡拉多克退出國民警衛(wèi)隊。

國民警衛(wèi)隊發(fā)言人邁克爾·霍克表示，“卡拉多克退出是由于不可公開的原因”。

與此同時，歐道明大學發(fā)言人證實，2002年卡拉多克從該校畢業(yè)，獲得土木工程學士學位——在12名遇難者中，也有5人畢業(yè)于該校。

《弗吉尼亞商業(yè)觀察報》一份報道顯示，卡拉多克畢業(yè)后，在2003年加入了一家名為MSA的咨詢公司。

隨后，卡拉多克便加入了現(xiàn)在工作的海灘市公共事業(yè)部。弗吉尼亞公共事業(yè)部主任蒙塔古回憶說，“卡拉多克工作以來，多數(shù)項目進展都非常順利，并沒有什么異常的情況?！?/p>

大多數(shù)同事對寡言的卡拉多克的評價也都非常積極，“安靜，有禮貌，是一個好人”。

在槍擊發(fā)生前幾分鐘，工程技術員約瑟夫·斯科特在衛(wèi)生間遇見卡拉多克，兩人和平常一樣打了打招呼。

斯科特詢問了卡拉多克周末有什么計劃，卡拉多克回答說還沒有。告別時，兩人還互祝對方有美好的一天。

斯科特想象不到，幾分鐘后卡拉多克成為了見人就殺的槍手。

根據(jù)海灘市法庭的記錄，卡拉多克沒有任何案底，只有輕微的交通違章，他也似乎不喜歡在社交媒體上分享自己的個人情況。

在卡拉多克的生活圈，鄰居們形容其為“隱居者”，“他沒有寵物，沒有妻子，沒有訪客，沒有任何東西”。23歲的卡瑟蒂·霍溫表示，卡拉多克總是自己一個人，但他經(jīng)常背著一個書包。

當?shù)貢r間6月2日，美國弗吉尼亞州，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在教堂內(nèi)和牧師一起為槍擊案遇難者祈禱（@視覺中國 圖）

鄰居芭芭拉·博伊內(nèi)斯甚至是在兩天后參加了受害者祈禱會，才知道槍手住在自己周邊。但短暫的震驚過后，旋即，她困惑起來，“關于卡拉多克，一切都是謎?！?/p>

盡管與他共事、鄰住多年，但真實的卡拉多克，幾乎無人知曉。

當?shù)貢r間2016年6月20日，美國弗吉尼亞州，民眾在全國步槍協(xié)會總部外舉牌呼吁控槍（東方IC 圖）

成謎的殺人動機

槍擊案發(fā)生3天后，6月3日，一個陰沉的星期一，一些市政中心的員工們已經(jīng)返回工作崗位。

艾薇塔·格林的辦公室位于6號辦公樓，她的工作職責是培訓學校師生、員工處理各種危機和創(chuàng)傷。這一天，她需要聯(lián)絡心理輔導員來幫助的，是自己的同事。

她看著同事們聚集在辦公樓外的草坪上，黑色的絲帶綁在他們藍色的襯衫前，他們在草坪上祈禱，相互擁抱……

格林怎么也想不通，為什么會有人向同事舉起手槍。

根據(jù)市政中心消息，5月31日早些時候，卡拉多克發(fā)送了一封辭職信，信中寫道：“我希望在兩周內(nèi)辭去弗吉尼亞海灘市三級工程師的職務。能夠為這座城市服務，我感到很高興，但出于個人原因，我需要辭去該職務。”

在槍擊案發(fā)生后，很多媒體稱“卡拉多克因被解雇而心懷不滿”，但市政官員戴夫·漢森認為，這封辭職信并沒有什么異常，而且當天進入辦公樓的時候，卡拉多克一如往常。

換句話說，槍擊案的真實動機，隨著卡拉多克的身亡，成了一個難以解答的謎。

但這絲毫不影響美國國內(nèi)掀起新一輪關于控槍和安保的討論。

根據(jù)美國“槍支暴力檔案”網(wǎng)站的數(shù)據(jù)，截至6月5日，2019年美國已經(jīng)發(fā)生了156起大規(guī)模槍擊事件。弗吉尼亞海灘市槍擊案也是繼去年加州酒吧槍擊案后，死傷最慘重的案件。

似乎每次槍擊案后都有相同的劇情上演，惋惜、哀悼，之后圍繞“控槍議題”爭論不休，示威、游行、抗議，然后，下一場悲劇到來。

海灘市槍擊案發(fā)生后，弗吉尼亞州州長拉爾夫·諾瑟姆表示將繼續(xù)和民主黨人一起推動控槍法案的落實，“我們最需要的不是悼念和祈禱，而是投票和法律”。

但在祈禱中一言不發(fā)的特朗普也許并不這么認為，“只要我還當總統(tǒng)，就支持人人配槍”，他去年在美國全國步槍協(xié)會集會上的喊話猶在耳邊。

杜瓦仍然無法說服自己回到那棟辦公樓，她希望美國能夠加強安保制度，“即使每天接受安檢我也愿意”。但緊接著，杜瓦又變得惶恐起來，“如果這個人是你朝夕相處的同事，拿著出入證來到你面前。安檢，似乎也沒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