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應(yīng)峰
說到柳永,頭腦中浮現(xiàn)出的,是一個沉醉在宋代繁華里,放浪形骸,狂放不羈,“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的詞人。
柳永雖是屢試不第,卻能悉心填詞,成為宋詞婉約派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其詞多描繪城市風(fēng)光和歌妓生活,尤長于抒寫羈旅行役之情,充分運(yùn)用俚詞俗語,鋪敘刻畫,情景相融,意象新穎,音律諧婉,在當(dāng)時流傳甚廣,呈現(xiàn)出“凡有井水處,皆能歌柳詞”之情景。
年少時,他讀到無名氏詞作《眉峰碧》:“蹙破眉峰碧。纖手還重執(zhí)。鎮(zhèn)日相看未足時,忍便使、鴛鴦只!薄暮投村驛。風(fēng)雨愁通夕。窗外芭蕉窗里人,分明葉上心頭滴。”甚是喜愛,將它題寫在居室墻壁上,反復(fù)呤詠,再三琢磨,癡迷不已。
柳永隨了父親柳宜的性情,對詞的興趣也源于博學(xué)精思而能經(jīng)世致用的父親柳宜。有一次,柳宜默誦完后主李煜的詞曲,想起辛酸的往事不免老淚縱橫。這個時候,柳永走到了父親身邊,好奇地問:“爹,你念的是什么?竟這樣動情?!彼牫龈赣H所呤句式中,字?jǐn)?shù)有長有短,像詩又不是詩,平仄難分,卻比詩更朗朗上口。正是這份好奇,讓他走上了不倦不怠的填詞創(chuàng)新之路。
16歲那年,柳永由錢塘入杭州,沉緬于湖山美好、都市繁華、聽歌買笑的浪漫生活。那一年,他作《望海潮》一詞,描繪出一幅曼妙美麗的北宋杭州意象圖,前所未有地展現(xiàn)了當(dāng)時社會的太平氣象。此詞一出,廣為傳誦。多年后,金國國主讀了柳永這厥詞,勃發(fā)野心,發(fā)誓要奪取“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富麗江南,擁有這片神仙境地。柳永也因此被畜謀已久的奸人投毒暗算,這是后話。
22歲那年,柳永躊躇滿志,自信“定然魁甲登高第”。及試,卻受到真宗“屬辭浮糜”之譴責(zé)。初試落第的柳永,憤慨之下作《鶴沖天·黃金榜上》。詞中,他發(fā)泄了對科舉的牢騷和不滿,但對中舉出仕并未完全絕望。仁宗初年再試,他的考試成績本已過關(guān),但由于《鶴沖天》詞上達(dá)宸聽,放榜時,仁宗以《鶴沖天》為口實著意批示:“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此后,柳永自稱“奉旨填詞柳三變”,更是了無顧忌地縱游妓館酒樓之間,致力填詞創(chuàng)作,他的藝術(shù)天賦也因此發(fā)揮到極致。
而后,他屢試屢落。一晃,到了公元1024年,他已過了第三個本命年。期間,相好歌女蟲娘與他有了嫌隙,更教他苦悶難譴。要知道,蟲娘在他心目中的份量可是非比尋常??!有《木蘭花·蟲娘》一詞為證。柳永考試再三不第,加上情場失意,這一年,他憤而離開京師,訣別蟲娘。寫下了著名的《雨霖鈴·寒蟬凄切》:“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fā)。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此去經(jīng)年,應(yīng)是良辰、好景虛設(shè),便縱有,千種風(fēng)情,更與何人說。”寫罷此詞,他由水路南下,漂泊而行,東走西突,風(fēng)塵不止。
又過了十年,仁宗親政,對歷屆科場沉淪之士放寬錄取尺度。柳永因此而得已及第,自是喜不自禁,這時,他已經(jīng)51歲了。然而,柳永雖有才華,卻在舉薦過程中因皇族成見屢屢受阻。一晃又是三年,柳永調(diào)任余杭縣令,撫民清凈,為政有聲,深受愛戴。
在詞史上,柳永開了將筆端伸向市井平民內(nèi)心世界的先河,為之訴說心中的苦悶憂怨;同時展現(xiàn)了北宋繁華富裕的都市生活和豐富多彩的市井風(fēng)情;更抒發(fā)了他一生宦游沉浮、浪跡江湖的切身感受,意境蒼涼,真切感人。張愛玲說:“單車上的少年,在沖向人群的一瞬間突然松開車把,人生的可愛常常就在那一撒手之間?!绷谰褪沁@樣一個率真可愛之人。對柳永之詞,胡寅以為:“詞曲者,古樂府之末造也……柳耆卿后出,掩眾制而盡其妙,好之者以為不可復(fù)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