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劍

有這么一則故事：一個男人臨終前，將情人與妻子都叫到醫(yī)院。他拿出一片珍藏了十年的枯黃樹葉，交給情人說：“你還記得嗎？我們相識于丁香樹下，這片樹葉是那天落在我頭上，讓我忽然間看到你，不是它，我不會認(rèn)識你……現(xiàn)在我把最珍貴的東西送給你。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你。”然后，他把所有家產(chǎn)全部留給妻子……在重慶，中年男子徐林，也完美地演繹了這個故事，而他的“深情”又收獲了什么呢？2019年4月，隨著重慶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對一樁殺人案的審結(jié)，殘酷結(jié)局浮出水面……

人到中年邂逅初戀：凈身出戶得償所愿

2014年9月29日晚，重慶市北濱路陶然居餐廳。

徐林風(fēng)塵仆仆地從涪陵趕到重慶，參加初中老同學(xué)25周年聚會。剛進(jìn)電梯，他發(fā)現(xiàn)一個穿一襲黑色連衣裙的女人正背對著他，身段窈窕、長長的卷發(fā)格外優(yōu)雅。沒想到女人一轉(zhuǎn)身，竟然是初中同學(xué)袁珊。20年不見，徐林的心在那一刻依然怦怦亂跳。

敘舊時，袁珊說自己在重慶做銷售，離異三年，帶著女兒生活。徐林問她為何沒再婚，袁珊悵然地說沒遇到好男人?！俺鯌佟蓖嘎冻龅男畔?，令徐林心旌動搖。時年41歲的徐林是重慶涪陵人，與妻子王瀾1998年相識相戀結(jié)婚。夫妻倆蒙王瀾娘家資助經(jīng)營了一家咖啡書店，2001年又生下女兒徐佩佩。在外人眼里，徐林事業(yè)穩(wěn)定，家庭美滿。他卻覺得婚姻生活平淡如水，心生倦怠。再次與袁珊相遇，徐林心中重燃激情。聚會后，徐林約袁珊見面、郊游。在他的熱烈追求下，不久，兩人就成了情人關(guān)系。

其實，徐林對袁珊的情感，一是基于男人的初戀情結(jié);二是人到中年想追求生活的激情，他最初并沒與袁珊重組家庭的打算。哪知，袁珊卻動了真情。于是，兩人約會時，袁珊就幽怨道：“你總說對我好，那怎么對我好？除非娶了我！”徐林一時語塞。袁珊見徐林不搭腔，心里很不是滋味，恨恨地說：“知道你口是心非。我們分手吧?！币娝龥Q然地要走，徐林忙拉住她，鼓足勇氣說道：“給我時間。”

既然有了這個承諾，袁珊理直氣壯地逼婚了。雖說夫妻感情長期平淡如水，但如今真的要拋棄王瀾和女兒，徐林又覺得于心不忍。他不想打破這種平衡?？刹浑x婚的話，袁珊那邊怎么交代？她已經(jīng)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他不離婚，兩人就分手。

2015年2月，就在徐林彷徨猶豫時，王瀾提出，想多買套房將來給女兒。可是因為她的征信有問題，他們無法貸款買房。憂心如焚的王瀾將這件事告訴了丈夫。徐林聽完后，不由靈機(jī)一動，他稍作沉吟后說道：“我倒是有辦法可以解決?！蓖鯙憜柺鞘裁崔k法。徐林答：“很簡單，我們假離婚，然后以我的名義貸款買房?！蓖鯙懴胍矝]想就同意了。見妻子答應(yīng)得如此痛快，徐林有些內(nèi)疚，畢竟他心里明白，王瀾自以為的“假離婚”，對他來說就是真離婚。他覺得對不起妻子，想到女兒還在上初中，離婚后王瀾?yīng)氉詭е⒆樱拖虢o王瀾和女兒更多的保障。于是，2015年8月2日，兩人在辦理協(xié)議離婚時，徐林將全部存款、兩套房子、轎車及女兒徐佩佩的監(jiān)護(hù)權(quán)，書店的經(jīng)營權(quán)悉數(shù)劃歸王瀾。而他則凈身出戶。王瀾不知情，以為是“假離婚”，也沒在意，兩人很快辦理了離婚手續(xù)。

離婚后，徐林就租房從家里搬了出去，說不想讓別人看出來他們是假離婚。等到順利買房后，王瀾讓他搬回來，他卻再也不肯了，也不同意辦理復(fù)婚手續(xù)。王瀾這才發(fā)現(xiàn)了袁珊的存在。想到丈夫?qū)ψ约旱钠垓_，她發(fā)誓“絕不原諒”?！澳阌涀?，以后你就是死，我和女兒也不會管你！”王瀾恨恨地說。

那時候，徐林根本不以為意。當(dāng)初選擇凈身出戶，他心里也是打過小算盤的：這些財產(chǎn)留給王瀾，未來肯定都是女兒的，他沒什么舍不得的;而且，袁珊的經(jīng)濟(jì)情況很不錯，有車有兩套房。錢雖然給了前妻女兒，但自己把人給了袁珊。袁珊那么愛他，肯定不會介意的。徐林對他和袁珊的未來很有信心，所以，當(dāng)他拉著一個陳舊的行李箱站在袁珊家門口時，看到袁珊驚訝的表情，十分豪邁地告訴情人：“我為了你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辈⒊兄Z道：很快就可以娶她過門。袁珊特別感動，緊緊地抱住了面前的這個男人。

一文不名被嫌棄：計較之下何談愛情

新的生活就這么開始了。袁珊幫助徐林在重慶恒迖文具用品公司找到一份工作。每天徐林和袁珊按時上下班，沉浸在愛情的幸福與甜蜜中。

2015年11月，為了方便情人上下班，袁珊還主動把自己名下一輛尼桑轎車過戶給徐林。袁珊的舉動讓徐林更加自得，認(rèn)為袁珊愛他愛到別無所求。2016年春節(jié)，袁珊帶徐林回家看望父母。誰知，當(dāng)袁珊父母得知徐林是凈身出戶，目前打工時，有些失望。袁母偷偷地對女兒說：“他什么都給前妻了，現(xiàn)在一無所有，你們在一起能有安全感嗎？”袁珊沉默不語。

袁母一語成讖。由于徐林在重慶并無根基，銷售業(yè)績每個月都倒數(shù)，只有基本工資3000多元。維持了半年多，徐林負(fù)氣辭職。在家閑了一個多月后，他提出自己創(chuàng)業(yè)，做文具批發(fā)。袁珊一開始并不同意，但看到徐林躊躇滿志的樣子，只得讓他貸款搞了一家小成本的文具批發(fā)店。徐林原本以為店開在菜園壩客運站旁人流量多，銷量一定好，可是并沒認(rèn)真做市場調(diào)查的他還是吃了“想當(dāng)然”的虧。好景不長，文具店勉強(qiáng)支撐半年后關(guān)門，欠下的8萬元貸款還是袁珊幫著還的。徐林郁郁寡歡，此后都在家閑著或在樓下打牌。袁珊想讓他找事情做，但徐林借口身體不好。這以后，他就在家待著，偶爾幫袁珊做做飯。

2017年5月8日，袁珊生日。徐林由于經(jīng)濟(jì)上捉襟見肘，最后只得給她買了一款不到2000元的手機(jī)。那天，袁珊的閨蜜張紅從外地趕來給她過生日。當(dāng)她得知徐林送給袁珊的只是低廉的手機(jī)時，撇撇嘴說：“他沒錢嗎？這么小氣?！痹焊嬖V張紅：“徐林凈身出戶離婚來找我的，我不能計較?！睆埣t打了一下袁珊的頭，氣憤地說：“你真傻，他這根本是把你當(dāng)冤大頭，沒為你們以后考慮半分。你要后悔的！”臨別時，張紅還反復(fù)叮囑袁珊：他給了前妻優(yōu)渥的生活，給你的是窮日子，他是真的愛你？袁珊陷入深思。

當(dāng)晚，徐林想要跟袁珊親熱，可袁珊推托感冒拒絕了。不久，袁珊忍不住問他：“徐林，你為什么凈身出戶，你考慮過我們以后的生活嗎？”徐林憤憤地說：“我怎么沒考慮？是你逼我離婚，是你逼我對不起那母女倆，我總得補償她們吧？我人都給你了還不夠嗎？”

袁珊氣得當(dāng)晚住進(jìn)了女兒房間。她給張紅發(fā)微信說了此事，氣憤地說：“他居然說是我害他離婚，他要補償前妻女兒。難道我就該養(yǎng)他嗎？”兩人冷戰(zhàn)了好久，最后還是徐林說盡好話，關(guān)系才回暖。

2017年暑假，袁珊的女兒朱欣悅考上了高中，她便把徐林買的手機(jī)當(dāng)做禮物送給了女兒。徐林發(fā)現(xiàn)后，不高興地說：“我給你買的生日禮物，你怎么給孩子呢？”袁珊突然說：“你把房子車子都過戶給你女兒，你給我欣悅買過什么？”徐林語塞，回?fù)粽f：“我給她做飯洗衣，照顧她啊?！痹喊咽种械谋又刂氐胤旁谧郎险f：“我聽你以前說給你前妻買的禮物都是名牌包和蘋果手機(jī)，你有送過什么給我？”“我現(xiàn)在不是沒錢了嗎？”徐林有些委屈?！笆前?，我只能跟你過窮日子。你前妻就要跟你過好日子?！痹簹夂吆叩卣f。那天，兩人一夜無話。

兩人生活久了，所有的毛病都暴露無遺。據(jù)袁珊向親友描述，她覺得徐林性格多疑，脾氣暴躁，在家里閑來無事就愛“查崗”。有一天袁珊休息和同事逛街，他竟然懷疑袁珊有問題，兩人大吵一架。加上父母和女兒一直覺得徐林不靠譜，讓袁珊開始動搖。她對張紅說，她原本對愛情抱有幻想，可是如今徐林一直在她家混吃混喝，所有的費用都要自己承擔(dān)，感覺壓力倍增。袁珊慢慢開始對徐林不滿意了，兩人經(jīng)常發(fā)生爭吵。

一次吵架后，徐林獨自在街上游蕩。無家可歸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掏出手機(jī)想給前妻打電話，卻發(fā)現(xiàn)已成空號。2017年國慶節(jié)，袁珊跟女兒去旅行了。徐林想回家去看看女兒，誰知一進(jìn)小區(qū)卻撲了個空。女鄰居告訴他，王瀾好像早找了別的男人。徐林心里很不是滋味：想挽回婚姻已經(jīng)不可能了，原以為還回得去，實際上已經(jīng)無家可回。他悻悻地又回到袁珊的住處，見到她的冷臉，心里又憋屈又憤懣。

初戀“樹葉”凋落：怨懟叢生成惡魔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延續(xù)著，兩人都覺得索然寡味卻又咬牙堅持著。2018年春節(jié)，正月初五，徐林提出回涪陵走親戚，找袁珊要了點錢買禮物。袁珊把錢給了他，卻不發(fā)一言，也沒跟著去。那天晚上，徐林看到袁珊在微信上留言：“在一起三年了，我累了，分手吧?！毙炝钟旨庇謿?，隨即把電話撥過去，哪知袁珊根本不接。最后袁珊發(fā)信息明確地告訴他說：“老徐，我真的累了，分手吧。你先搬出去，我給你找房子。”

春節(jié)后，徐林趕回重慶，一進(jìn)門卻看到袁珊趁他不在家時，把他的東西全部清好裝在了行李箱里。袁珊母女倆當(dāng)即要他搬出去，說是房子幫他租好了?？粗阂荒樈^情的樣子，徐林很生氣，認(rèn)為袁珊不考慮自己的處境。“你就是這么勢利！我沒錢了，你就嫌棄我！”徐林指責(zé)袁珊。哪知，袁珊毫不示弱地說：“我就是不想和你在一起了！”徐林氣得提起行李箱就走了。此后，他多次要求跟袁珊見面談?wù)?，她都推托不見。徐林因此更加憤怒?！耙质郑瑳]那么容易?！?/p>

2018年3月15日晚上，徐林再次通過微信與袁珊交涉，她居然在微信里說他連個女人都不如，并很快拉黑了他。徐林怒火中燒，一夜未眠。在他看來，自己是因為袁珊才出軌，才背叛家庭，才妻離子散，才一無所有。可袁珊卻如此絕情，恨意開始在心底里發(fā)酵。

4月2日，徐林買了一瓶紅酒和一個果籃，想最后再努力一次。徐林來到袁家，觍著臉進(jìn)門后，賠著笑臉說：“珊珊，我買了酒，還買了你愛吃的水果”說完，撲通一下跪在了袁珊面前。沒想到袁珊呵斥道：“你這么做沒用！”徐林倍感難受，站起身質(zhì)問袁珊：“你當(dāng)初說有我就足夠了?！痹赫f：“我不說是怕傷你自尊，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一無所有，拿什么愛我？”徐林的心被刺痛了，大聲喊道：“你就是瞧不起我。”袁珊怒了：“你這樣有誰瞧得起你？趕緊滾蛋?！闭f著，拿起一把掃帚就朝徐林身上打。徐林招架不住，只得落荒而逃。徐林逃到門外，摸著被打痛的肩膀，恨恨地說：“把我逼急了，我就殺了你！”

就在徐林惡念萌動時，4月10日下午，他突然接到朋友沈軍打來的電話。“老徐，你跟袁珊分了？”沈軍問?！罢l說的？”徐林感覺很沒面子，連忙否認(rèn)?！拔易蛱炜吹剿粋€男的在超市挺親熱的?！鄙蜍娬f。徐林突然感覺血往上涌，便到樓下超市買了三瓶啤酒和一些鹵菜，喝起悶酒。他給袁珊打電話，她不接，又發(fā)短信：“別人都有完整的家，只有我是一個人，如今什么都沒了，在人前也抬不起頭……”徐林越想越傷心，很快把3瓶啤酒全喝光了。天漸漸暗下來。徐林坐在黑暗中，想到了曾經(jīng)和袁珊的溫存，十分不甘心。

當(dāng)晚8點30分，他打車來到袁珊位于沙坪壩三峽廣場家中，在門外守著。等了十幾分鐘，袁珊開門扔垃圾時，徐林趁機(jī)沖進(jìn)去，一只手臂從背后把袁珊脖子箍住，然后關(guān)上門。徐林把袁珊拉到客廳沙發(fā)上，讓她給個說法，不要分手?？稍阂恢辈凰煽?，后來還閉上眼說：“你就殺死我吧?！毙炝只鹈叭?，用手勒住她的脖子，把她按在沙發(fā)上，用力掐了大概十分鐘，袁珊就沒有動了。當(dāng)時徐林酒后迷迷糊糊神志不清，試探鼻息，發(fā)現(xiàn)袁珊沒有氣息了。他覺得自己闖禍了，想與袁珊一起死了算了，就到廚房拿了一把菜刀割自己左手腕自殺，不過自殺未成。徐林隨即到重慶市沙坪壩區(qū)公安局新橋派出所投案，并如實供述了犯罪事實。

徐林悔恨不已地說：“我到現(xiàn)在都沒想清楚怎么會發(fā)生這種事，我不可能殺她，也沒有殺她的理由。我很后悔，只能盡量去彌補我自己所犯下的罪孽。”2019年4月，重慶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徐林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

（因涉及隱私，文中除罪犯外，其余均為化名。）

[編后]搶來的婚姻，總是會在明爭暗斗的搶奪中，無法純粹，終于走到一起的兩個人彼此揣著心思、打著算盤，不知不覺中，感情已千瘡百孔。本案中，徐林自私地以為把財產(chǎn)都留給了妻子，自己背叛感情就可以心安理得;而情人因為愛他，就會容忍他的一無所有。可所有的感情都離不開現(xiàn)實物質(zhì)基礎(chǔ)，而他把自己婚姻破裂、人生失敗的原因完全歸咎于情人，甚至憤而殺戮，更是將自己的人生墜入深淵。

編輯/周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