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紹坤
我已經(jīng)和母親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再撿那些紙箱子塑料瓶子了。本來就狹窄的樓梯口儼然成了垃圾回收站,就算對門的鄰居不提意見,自家人進進出出也不方便。
母親每次都唯唯諾諾地點頭答應(yīng),可是等我下班回到家里,樓梯口的紙箱子塑料瓶非但沒有被處理掉,反而又多出來一堆。
我有些生氣,但是也不好發(fā)作。
母親不缺錢,每月我和姐姐都會給她錢,日常消費就是每天出門買菜,菜錢妻子都是每星期給一次,每次都多給,生怕母親倒貼錢。
真不理解為什么她還每天撿廢品賣,再說這也不值什么錢啊。
單單是這些,我還沒有必要生氣。我之所以生氣是因為母親這樣做會讓我臉上無光。
我好歹也是一名受人尊敬的大學教師,雖說不像那些做生意的大老板們那樣日進斗金,但也能做到讓家人衣食無憂啊。每次下班回到小區(qū),遠遠地看見母親在垃圾箱里搜尋能賣錢的廢品時,心里總會感到一陣別扭。有時候會想,母親這不是在給我丟人現(xiàn)眼嗎?
有一次,我看見樓梯口已經(jīng)堆滿了紙箱子塑料瓶,連開門都有些費勁兒。我沒能克制住自己,一腳把母親碼好的塑料瓶子踢開。那些被母親碼得整整齊齊的塑料瓶子散開來,有的直接滾到了樓梯下面。
母親聽到聲音,來到門口,看著眼前狼藉一片。
我氣沖沖地邁進屋子,連招呼都沒打。
她知道我生氣了,不敢說話?;蛟S到了依靠子女的年紀,每個母親都會對子女有所忌憚吧。
那天下午,母親悄悄地把樓梯口的廢品都賣了。而且,從此以后她再也沒有往家里撿回過一張硬紙片。
幾天后,我在電視節(jié)目上看到一個倪萍的訪談節(jié)目。
倪萍回憶自己已經(jīng)過世的姥姥。
姥姥患了腦萎縮,行動能力和思考能力漸漸喪失,倪萍為了緩解姥姥腦萎縮的速度,就給姥姥布置工作。她先是從單位拿回一摞舊報紙,讓姥姥按照名稱日期分門別類地整理疊好。倪萍騙姥姥說疊一張報紙單位給發(fā)五分錢,姥姥每天就這樣坐在陽光里戴著老花鏡疊報紙。后來倪萍心疼姥姥疊報紙?zhí)M眼睛,就讓她用手嗑瓜子,磕滿一瓶瓜子姥姥可以得到三元錢的工資。
主持人問倪萍,為什么姥姥都腦萎縮了你還騙她干活,為什么不讓她好好休息呢?
倪萍說,我怕姥姥一旦躺在床上休息,就再也起不來了,只要她能動,就能鍛煉身體的機能,就能多活一天。
看這期訪談節(jié)目的時候,母親正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眼睛空洞地看向窗外。
我看著母親佝僂的背影,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做錯了。
母親被我從農(nóng)村接到城里,就像一棵被連根拔起的樹,從農(nóng)村肥沃的土壤被移栽進城市里的鋼筋水泥地。她很少開口說話,她不會像小區(qū)里其他阿姨那樣跳廣場舞,在此之前她唯一的樂趣就是自己一個人去小區(qū)周圍尋找那些被人遺棄的她眼中的“寶貝”。
可是自從我上次發(fā)火后,她就很少出門了。
幾天后,我提著一摞被疊好的紙箱子回家,站在門口按門鈴,母親開門。
我笑著說:“娘,出版社今天來我們教研室送書,這些裝書的紙箱子本來是要扔掉的,我一想還能賣些錢,就給你帶回來了?!?/p>
母親先是驚訝,然后笑逐顏開地把那些紙箱子放在地上。
從此以后,母親又開始重操舊業(yè),我大力支持她的事業(yè),經(jīng)常把學校里那些不用的紙箱子給她帶回來。為了不影響家人和鄰居進出,每個星期我都和母親一起把樓梯口的廢品賣掉。
每天上午和下午,母親都會出門在小區(qū)周圍搜尋那些能賣錢的廢品,有了這項“事業(yè)”,母親的城市生活不再乏味,每天都是精神飽滿的狀態(tài)。
責編/劉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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