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我照舊跑到站牌等車,平日川流不息的道路,今日開始擁堵了。
一
站牌的位置已好幾年沒換,還是拐角。顯然,那兒可是個好位置,對做生意的人們尤其如此。
于是,賣炮的支上小桌子、小架子,擺上各式各樣的神鞭、摔炮、雙響炮、“煙霧彈”、電焊條(一種會發(fā)光且不會傷人的小玩意兒),供路過的小孩子選購。一般情況下,每個小孩子路過都是要買的,不買是不愿意走開的,無論哭鬧著晃身子、還是拉著大人的電動車不讓走,反正是一定要買的。有些大人拗不過,就會給十塊錢或五塊錢讓小孩買些去,可若是小孩把這錢花得精光,她又一定會大聲吆喝地問:“你都買了些什么”。有大人為了避免孩子選擇不慎,決不肯讓他們在自己視野外的地方買東西,便親自把車子扎在路旁,帶孩子下來挑選。
除了賣炮,還有賣年畫的。我一向喜歡年畫,從對聯(lián)到門畫,再到各式各樣的貼紙。當(dāng)這些賣年畫的攤位張羅起來,我便穿梭在它們中左瞧瞧,右看看,尤其是那些搭帳篷的,一連好幾個帳篷,小孩子的好奇心總想鉆進(jìn)去。但我家向來不缺那些貼在門上的對聯(lián)和門畫,于是,只有買貼紙的任務(wù)是我的??刹⒎敲總€商人都童叟無欺,爸媽還是會叮囑我“搞搞價錢”;而我終究不像那些油嘴滑舌的家長,不知道怎樣吵嚷著,討價還價。大部分時間,我都弱弱問一句:“便宜點怎么樣”,大部分時間,對方也都是說不通或擺手加搖頭,仿佛少了身上兩塊肉。我只好悻悻換一家,撞撞運氣,碰到個好賣家再買。
我就是這樣邊看著路口小生意,邊想著今年是哪一年,今年的貼紙會是什么樣,有沒有更好看。我并不著急買,這還會再賣一個星期吧。
二
要坐的車是7路車,拐角的站牌還有一個方便之處——它恰是這路車的終點站,便也是始發(fā)站,而我要一直坐到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鄉(xiāng)村去。那時,另一個盡頭叫“河里王”,我不知道在哪,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地方。我到下車的地方就要快一個小時,但聽大人說,“河里王”還有很多路要走,每次我下車時,車上也還會有很多人。我只覺得,一路上,經(jīng)過繁華的鬧市,也經(jīng)過寬闊的國道、省道,車走走停停,人上上下下。然后,在某個路口,一拐彎,就直向西走,我就開始向窗邊望去。向西的路有高高的樹木,矮矮的灌木叢,有土坑有洼地,要等路過一個“康茂公司”,再路過一個我從沒在里面見過車的車輛廠,最后路過一個三角形路口的集市,和另一條路并一起時,我便準(zhǔn)備下車了。我要先到前面給司機(jī)說一聲:“我要到劉閣小學(xué)”,再筆直站到后門,等著車停了,門開了。
其實,兩地間,往往返返,我已坐過不知多少次,假期的時候更多些。但在上學(xué)時,我還是要坐這趟車,只是換了地點。我在脖子里掛個公交卡,到下課隊長領(lǐng)著走出學(xué)校、說了解散,就跑到對面等車。有的司機(jī)認(rèn)識我了,在終點站還會找個方便的地方讓我下車,有時我放學(xué)晚,下車的時候能看到許多司機(jī)在路對面的小房子里數(shù)錢。紙幣或硬幣,一元或五角,堆在一起像好幾座小山,有幾個人圍著坐。
三
我回家過小年了,就我自己。
我爸媽中午才來。
每年那天上午,爺爺就在地鍋旁邊熬湯,白菜豆腐湯,有時候里面會有我不喜歡吃的,但過小年必須要吃。地鍋很是大,不用放在桌子上,就從地上壘起來。壘起來的水泥臺子,還要開一個口,放柴火。而我家的柴火就堆在旁邊,這個屋子里,除了一個大地鍋,一個燒火用的板凳,一個放餐具的桌子,就全是柴火,有樹枝、麥秸。有的好用、有的不好用,但都很嗆,燒出來也都是黑色的粉末。倒是我一直覺得爺爺是不怕火的,放柴火時可以把手伸到里面,把柴火放得很深、很穩(wěn),每一根木條都有自己的位置。而地鍋冒起來煙來更不是小炒菜鍋能比的,整個房間瞬間都會被彌漫,煙霧繚繞,只留火星閃動。我在廚房當(dāng)然呆不久的,現(xiàn)在也是一樣,我會往里面胡亂地扔幾根柴火,再拿根小棍搗一搗,就跑掉了。
不過準(zhǔn)備午飯時,爺爺不會只熬湯,還會準(zhǔn)備點其他菜,小年有沒有甜粥我不記得了,但過大年的甜粥很好喝。下午的時候,我爸媽回市里,據(jù)說這天要祭灶神,我媽每年都會把廚房擦得特別干凈,她一定要做到“窗明幾凈”。如果我在家,就呆在沙發(fā)看電視或回自己房里寫作業(yè),聽她洗洗涮涮,時不時會有叮叮當(dāng)當(dāng)、乒乒乓乓的聲音。
然而這次,我繼續(xù)留在這,奶奶不想讓我匆匆回家。
四
午后的陽光斜斜地打在樹上、房子上,但暖意向來只有一會兒。我去打開后門,看“薺麥青青”,我的確不知道這些種的莊稼到底是什么,但陽光卻在這里一覽無余,院子里藏起來的溫暖在這都被發(fā)現(xiàn)了。過了好一會兒吧,我看得無聊回院子,離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逗狗,這距離讓狗也覺得無聊,恐怕再貪玩的狗都沒勁看我。是啊,不好玩了。我便滿屋子找貓,追著嚇唬它。貓尾巴很長,我朝它跺腳,它落荒而逃,可我若真的不小心踩到它那神氣的尾巴,必然要自責(zé)好久。
一個下午,爺爺都在廚房,和面、搟面、烙餅、烤餅。這些程序我也不知是什么,其實就是烤火燒吧,饃上撒些芝麻蔥花,香味便可以傳得很遠(yuǎn)。有的火燒饃是甜的,需要在饃里開個口,放些糖,等它烤熟了,糖就化了,融在了饃里,這對喜歡甜食的我算挺好吃。大家都到晚飯吃,但我可以提前吃。當(dāng)晚飯時大人把饃泡在豆腐湯里,甚至是甜的也被直接撕破扔進(jìn)去,在我看來那簡直是毀了一樣美食,真真切切地沒法好好吃頓飯。
對了,吃飯前還要放掛炮,也是所有人回家以后,噼里啪啦,紅了一地。這會讓我想起傳說的故事——過年是因有個叫做“年”的怪物來作惡,但它害怕紅色的火光與響亮的炮聲,那么,小年是不是有個小怪物出現(xiàn)呢?如果有,大概是那鞭炮的緣由,我從不曾遇見過。
作者簡介:
高文心(1999,07)女,籍貫:河南,目前就讀于中央民族大學(xué)哲學(xué)與宗教學(xué)學(xué)院2016級本科,哲學(xué)專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