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昌業(yè)
一部影片在上映前,以導演為核心的主創(chuàng)團隊,以及影片的制片公司、投資公司都會進行內部審看,這種制片管理制度上的審看行為,在影片尋找剪輯方向、確定粗剪和精剪版上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由于參與此環(huán)節(jié)的大多是經過長期職業(yè)訓練的專業(yè)人士,因此他們的意見對于導演、剪輯來說是創(chuàng)作上的重要補充甚至是修正,而且常常會給影片帶來藝術質量上的提升和改進可能。但也正是由于這種專業(yè)性,有時候審看人士與導演、剪輯指導等主創(chuàng)互補、溝通得并不充分——特別是考慮到電影最終要面向觀眾,而如今一部目標是3億-5億元票房的電影就意味著要吸引幾百萬、上千萬的觀影人次,十幾位或是幾十位審看人幾乎無法代表觀眾。畢竟,絕大部分觀眾都沒有審看人的職業(yè)訓練、藝術品位,以及中國人常說的“屁股決定腦袋”的本位限制。觀眾們評判電影的時候可沒有審看人的那些責任、負擔以及忌諱。
藝術層面的探討本來就是主觀對主觀,遇上大導演的項目,大部分制片公司都會面對難以說服導演的困境。這也是為什么好萊塢很早就引入了試映——借他人之口說服導演、剪輯,而這個“他人”又正是觀眾的代表,因此也就有了相當的說服力。
最近重溫李安的《十年一覺電影夢》,李安也提到了自己曾經借助試映修改結局的成功經歷:在《冰風暴》的剪輯階段,李安曾通過試映會來了解觀眾反映,可沒曾想,第一次試映會后,觀眾的推薦度僅有17%,和他此前最好的成績差了70多個百分點?!霸囉衬翘煊^眾沒有心理準備,看是李安的片子,又是凱文·克萊恩主演,以為會很有趣。沒想到笑鬧中盡是挑釁,到后來產生彈性疲乏,就算少數喜歡的觀眾都沒反應。對我來講,這是個很新的經驗?!背善瓿汕埃侗L暴》吸取試映會所提出的建議,共修改了18版。最終,該片大獲成功,李安憑借此片確立了他在好萊塢A級導演行列中的地位。
因為反饋直接來自觀眾,所以試映可以更有效地針對市場去調整影片內容,包括改變剪輯節(jié)奏、刪減片段或是增補/找回素材,以及為觀眾提供他們更喜歡的結局。盡管這可能會與導演對藝術的追求有沖突,但好在大部分導演都已認同“為觀眾拍電影”這一職業(yè)使命。
對于中國電影業(yè)來說,組織志愿者觀眾觀看試映并非新鮮事,也有越來越多的電影項目會雇請專業(yè)的服務機構提供試映服務,以期盡早得到市場反饋,并據此對內容做出調整,創(chuàng)作出更符合市場需求的電影版本。
如今在試映的實踐和研究上,國內已經有了更多的“新鮮”工具,但似乎還未被廣泛應用。比如,很早就在游戲測試中使用的腦波測試、眼動測試——通過專門的儀器裝置,記錄觀眾在觀看過程中的腦波反應、眼動軌跡。這種測試方法并不新鮮,也早已為科學界所認同,而且由于科技的發(fā)展,如今可使用的設備更加輕便,對參加測試的觀眾來說也更舒適。相比于20世紀早期測試觀眾通過搖桿記錄喜歡/不喜歡的方式,如今的設備能夠更加敏捷和客觀(實際上是觀眾自然的生理反應的記錄)地給出測試結果。
最近聽一位研究者介紹,她的實驗室曾經以上面所說的實驗設備為某國產影片提供過觀眾測試實驗,也給出了測試結果,對影片的內容提供了修改意見和建議。但是,導演并未因此去做調整。直到影片上映后面對失敗的市場結果,導演才后悔,也承認了他對測試結果的認同。
運用科技方法“算”出的結果,有時會被視為對藝術、對個人表達的一種冒犯,但實際上這種客觀性也常常代表了可以被“預知”的事實。應當說,對科學工具的使用和信賴是科學制片管理含金量的重要基礎。這與對藝術規(guī)律的尊重并不相悖,所有的管理都要做出平衡或是妥協。僅從試映這一科學方法的實踐來看,我們已經有了很好的開始,但似乎步子可以邁得更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