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云朋
1.
小時候的自己,很怕考試。
考試本身倒沒什么可怕的,無非是幾張紙,上面印著幾道題,寫寫算算就結(jié)束了。可這幾張紙上承載的東西,卻重到讓人喘不過氣??嫉煤米允呛?,考得不好,則意味著失敗。而失敗這兩個字,像黑洞像深淵,里面塞滿了“你不好”“你不行”,甚至是“你有罪”的負面評價。
一想起這些,我的心理防線就全面崩潰,最終轉(zhuǎn)移到生理上,導(dǎo)致每次臨考前,都要去醫(yī)院打吊瓶。
父母心疼,不止一次開導(dǎo)我:放寬心,這次考不好,還有下次嘛。不說還好,一想到如此折磨人的東西居然“還有下次”,就更加痛不欲生。
是的,那時的我,最盼望的事,便是有一次“終極大考”,考完這次,以后再也不用考的那種。最好還能把優(yōu)異的成績印在腦門上,后面加一段類似“蓋棺論定”的評語:該生經(jīng)終極大考鑒定,很聰明,很行,很優(yōu)秀,且會一直這么優(yōu)秀下去,誰也不要再考他!
然而一切終是幻想,我便又進醫(yī)院了。
2.
那天輸液時,相鄰的病床上躺著一位媽媽,她的丈夫跟不滿兩歲的孩子陪在身邊。小孩看樣子還沒學(xué)會走路,被爸爸放在地上走兩步摔一步,接著在媽媽的鼓勵下,爬起來,再走再摔??此さ购笠膊豢摁[,只是將尋求指導(dǎo)的目光投向身邊的人,呆呆的樣子很可愛,我和母親都笑了。
母親對我說:你小時候也是這樣學(xué)走路的,磕磕絆絆,但從沒哭過。因為在孩子的眼里,哪有那么多成功失敗的概念啊。無非是這次沒走對,站起來再試試其他的“走法”罷了。
我若有所思。母親轉(zhuǎn)而問道:我們來猜猜,如果這個孩子哪一次走得不錯,便像你希望的那樣,得到一個終極評價:該小孩走得很棒,以后不準再實驗了。那將會怎樣?
我脫口而出:那他可能一輩子都學(xué)不會走路。
母親接下來說了一番讓我受用不盡的話:人從出生到長大,其實會遇到無數(shù)次考試。然而每一次考試,都不是對過去的評定,而是對未來的指導(dǎo)。這次筷子沒用對,下次你就知道了不能這樣用筷子。這次在這里摔了跤,下次路過時,你就會告訴自己小心點或繞開它去走另一條路。人都是這么一點點成長起來的。但如果你拒絕失敗,你同時也就拒絕了環(huán)境給你的反饋。沒有反饋的人生,終將一事無成。
3.
后來,我在一次次失敗中學(xué)習(xí),在一次次反饋中矯正,歷經(jīng)了無數(shù)次考試,讀了大學(xué),念了研究生,才知道母親所講的,正是“成長型思維”。
所謂“成長型思維”,就是把自己看作一條流動的河流,相信人的能力絕非一成不變,而是不斷成長進化的。而成長進化的方式,正是通過不斷經(jīng)歷檢測,查找可進步的點,接受環(huán)境給你的一次次反饋,奔流向前。
擁有成長型思維的人,更在意的是反饋,對外界的議論和評價并不掛懷,因為議論和評價談?wù)摰亩际沁^往,只有反饋在指引著你的未來。
與成長型思維相反的,是“僵固型思維”。固守僵固型思維的人,會把挑戰(zhàn)看作“證明自己可能不行”的風險,因而回避挑戰(zhàn);而秉持成長型思維的人,會把挑戰(zhàn)看作能力成長的機會,進而迎接和擁抱挑戰(zhàn)。
這世界上有兩種游戲,一種叫“有限游戲”,玩家的宗旨是奠定勝局。而另一種叫“無限游戲”,里面可能也蘊藏著一次次小規(guī)模的有限游戲,但參與無限游戲的玩家,全程的宗旨只有一個:活下去,更好地活下去。
人生就是這樣一場無限游戲。
只有在有限游戲中,才存在誰勝利、誰失敗的說法。在無限游戲中,沒有一蹴而就的勝利,更沒有絕對靜止的失敗,不存在永恒的巔峰,更不存在爬不出來的深淵。漫漫長路上,有的只是一次次的提示,一次次的學(xué)習(xí),一次次的反饋,以及好好接受了反饋后,繼續(xù)打馬向前的你。
正如“二戰(zhàn)”時的英國首相丘吉爾,在一次戰(zhàn)敗后,發(fā)表全國演講時說的一句話:我們這次的確失敗了。但在這失敗之中,卻蘊含著一種勝利。
也正如法國哲學(xué)家阿爾貝·加繆的那句廣為傳誦的名言:在隆冬,我終于知道,我身上有一個不可戰(zhàn)勝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