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二就出國了,小學同桌是我唯一印象深刻的同桌。
三年級的時候,我是班上考試第一、家境最好的小孩,老師就給我了一個倒數(shù)第一的同桌,美其名曰“幫扶配對”。不過我基本沒幫過他什么。
他的校服總是黑乎乎的,身上也有股陳舊的味道。
他家住得很遠、每天上學要坐半小時公交車??伤t到的時候我不會幫他打掩護,值日也從不替他做。我在課間吃的進口零食不會主動分給他,他也不討要。老師讓我給他講題我便講,我講的他多半聽不懂、學不會,后來他也就不再問我。
不得不承認,那時我是個蠻糟糕、孤傲的小屁孩,每天沉浸在自己喜歡的小說和電影中。我瞧不上同齡人,他們也懶得理我。
三四年級的某天,下了暴雨,路況危險的地帶會淹死人,媽媽請司機來學校接我。那天,我鬼使神差地讓司機送同桌回家,我搶了他臟臟的校服外套蓋住書包,披了他的雨衣,冒著大雨自己往家跑。我家離學校不遠,跑步三分鐘而已。三分鐘的路程,我的課本和球鞋全都濕透,本來就體弱的我咳嗽了好幾天。
第二天上學,我把用漂白劑洗到煥然一新的香香的校服還給他。他沒有謝謝我,之后我們的關(guān)系沒有變親密,還是平均一天說兩句話而已。
五年級開始,因為生病吃了激素類藥物,我變胖了很多、臉腫得像個饅頭,加上之前傲慢的性格,我成了全年級霸凌的對象。
那時候有個“調(diào)皮搗蛋差生小團伙”,是霸凌的主力軍,同桌也在其中,但他卻從不參與欺負我,甚至我覺得他在默默保護我。
一次,我走進教室,同桌在用力地擦黑板,動作幅度很大,看上去氣呼呼的樣子。我抬眼一看,黑板上是被擦掉一半的丑陋的胖女孩的圖畫,旁邊寫著我的名字;講臺周圍有幾個經(jīng)常欺負我的人在發(fā)出哈哈和嘖嘖的聲響。
一次,我的書包和作業(yè)本上都是泥土和草漬,我問同桌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說他不小心把我的書包掉到樓下花壇去了、又給我撿了回來,他說對不起。
一次自習,有人往我身上丟粉筆頭,丟了三四次之后終于有一截砸到了我的耳朵。我瞬間眼圈紅了,同桌從地上撿起那截粉筆丟了回去,擊中了罪魁禍首的腦袋。
還有一些類似的事情,大概許許多多,但我記不清了,畢竟那段時光是我最想忘掉的。我們的關(guān)系還是不冷不熱,漸漸的,他也不太跟“小團伙”一起玩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孤立了。
以上這些事情,很多是我多年后才想明白其中關(guān)聯(lián)的,當時的心被痛苦填塞得滿滿的,變得麻木,看不到其他的東西。六年級畢業(yè)的時候,我沒有留下任何一個人的聯(lián)系方式。后來跟母校的校長吃過一次飯,校方也不知道同桌的近況。再后來小學被拆掉了。
除了在心里常常感激他、祝福他,我不知道還能做什么。
這其中沒有曖昧的、懵懂的愛情萌芽,也沒有趣味橫生的嬉笑調(diào)情。這只是一個在世間發(fā)生過千百次的“過程”。
可能一次我心血來潮的善舉,換來了同桌對我的默默守護。
可能這份守護在不經(jīng)意間、甚至在我的大腦不知情的狀況下,讓我的心在最黑暗的時光中撐了下去。
可能一次“哪怕無心的善良也會收獲回報”的經(jīng)歷,讓我想要成為一個更好、更有溫度的人,更謙恭和真誠地對待別人。
我喜歡人性中美好的東西像蝴蝶效應一樣傳播,這種蝴蝶效應是充滿浪漫主義情懷的。
貓球,現(xiàn)旅居日本,曾留英十年,畢業(yè)于倫敦政治經(jīng)濟學院。自幼熱愛寫作,九歲起在報刊發(fā)表文章、撰寫專欄;在知乎發(fā)布散文、經(jīng)歷見聞、小說與人文社科相關(guān)科普類文章,目前有上億次瀏覽量和十九萬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