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渡
像一個(gè)外省來的模特兒,兀立著
看不清她的臉
暮色中,有點(diǎn)兒冷
修長的腿,有點(diǎn)兒孤獨(dú)
流水的音樂,蛙鳴的
鼓點(diǎn),混雜大頭鯰魚老爺?shù)泥絿?/p>
在我們略顯粗魯?shù)泥l(xiāng)下
等著它靜靜出場
一大片橘紅的云
在田埂盡頭靜靜燃燒
而我們矜持的貴客,解開髖部
她邁開步子
將火焰從容帶動(dòng)
柴束很小,靠墻齊整地碼著
祖母的舊棉襖搭在上面
一整天都在刮風(fēng)
嬸嬸每次進(jìn)去抱柴
都會(huì)帶來干爽的空氣
而她走出去,靴筒上
就會(huì)粘上新鮮的濕泥巴。
祖母去世后
一群雞照常瞎轉(zhuǎn)悠
雪地里,留下了幾十只爪印
偶爾,公雞、母雞
也會(huì)看看靠在柴房門口的椅子
凳窩里的雪,像塊薄薄的坐墊
在冬日的暖陽下
閃著光,等著融化、帶走
從放生池里跳上來小蟾蜍
剛剛甩掉尾巴
像一群背著布袋去化緣的和尚
著急上岸
六月天,雨過天晴
紅花綠葉子,洗曬得閃亮
一條泥濘的道路
在雨水和陽光中平靜地燃燒
年輕的和尚,赤足
背著淋濕的柴火回來
趾縫間,不斷擠出的泥漿
仿佛迷途中的小蟾蜍,紛紛回頭
我們將擁有一個(gè)又一個(gè)
打碎,又拼接的日子
我們將擁有神
以我們的肖像塑造
你太完整了,按照虛構(gòu)的情節(jié)
依著海水重建了蜃景
你也太容易脆裂
海浪打碎了霧影重重的年輪
生命像一所劇院
夢境的上演都如此真實(shí)
你既然擁有一雙失眠的眼睛
必定擁有,深海里下墜的腦垂體
一張被時(shí)光打碎的臉
只有嘴唇證明存在
我們就要飛走啦,在語言的隧道里
我們自己也追不上自己
暮色迫近,樹枝愈發(fā)瘦硬。
童車的前轱轆
在墻根處抵緊,睡得更沉。
而落葉,一直吹到郊外
跟隨的人,仿佛再走一會(huì)
就會(huì)躍入天空,成為眾多蝙蝠里
盤旋的一只。
什么時(shí)候能夠騰身
在窗欞間變得更輕,或者
完全消弭于黑暗?
對(duì)時(shí)間而言,生命,還有死亡
總是如此簡單:
一道劃出的弧,即將終止的線段。
這么多嚶嚶叫的蚊蚋
圍著燈罩,像是找到了一只
飽滿的乳房
它們吮吸光,并且炙掉了翅膀。
在我的書頁間
來不及清掃這樣細(xì)小的魂靈。
我的身上長滿了木耳
正在傾聽一棵大樹
地鐵在挖空了的軀體里穿行
嘗試著把生命帶到終點(diǎn)
根與根痛苦地纏繞在一起
在泥漿的記憶里翻滾
而樹葉,從不同的通道里涌出
回到它們小小的家
世界是一頂毛帽子
你使勁地揉捏
既沒有擠出一杯紅酒
也沒有,擠出一座尖塔
時(shí)間一向沉默
那真正將要降臨的
過于紛繁蕪雜
你對(duì)此一無所知
當(dāng)我緊緊地攥住
它是我取出的,饑餓的胃
我捋平,戴上
它是頭頂,小小的墳?zāi)?h3>我的床鋪與海面平齊
對(duì)一個(gè)靜止的世界來說
一張床,和大海沒有什么兩樣
甚至,和一個(gè)冰裂紋的夢境
也沒有什么兩樣
幾乎所有的夢想都要爬高
但所有的夢,無疑都要下垂
海鷗、天幕上的星星
就像此刻,海面下懸垂的鐵錨
夢境真深,你還要拉著一根繩子
下到井下?你驚訝地發(fā)現(xiàn)
床鋪,竟然與海面平齊
床單揉亂,與打碎的波浪連成一片
黎明前變態(tài)的寂靜
大海在遠(yuǎn)處張開喇叭,等著
風(fēng)吹蕩過來,在波浪的拼湊中
重新承受完整的痛苦
耳朵是蝴蝶,樹葉是嘴巴
風(fēng)一吹
它們最先從窗臺(tái)上飛走。
長的是草莖,短的是露水。
夢境的鳥巢
伸出一排玻璃管子的脖頸。
整個(gè)夜晚,我穿著白襪子
在宣紙上行走
沒有痕跡,也沒有驚醒你。